当我自己都还是一个小孩,我已经特别喜欢小孩。当然,对于当时那么小的我来说,我所指的小孩是婴儿。
我特别喜欢小Baby,每每听说谁家生了孩子,只要是家人认识的,我准会去溜过去逗娃。哪怕是遇见不认识的人,抱着小婴儿,我都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所以,在我弟弟尚未出生之前,每每看到小婴儿,我总会忍不住在想,真的很想要有弟弟。萌萌哒,软软的,小小一团,可爱得不得了的,身上流着跟我一样的血,住在同一屋檐下,不分彼此的骨肉至亲。小小的我,一直很期待。
后来,有那么一天,妈妈的肚子悄咪咪地隆起来了。那时候,我爸爸已经从国企里停薪留职下海经商了。不必担心会因为超生而下岗。
就比如,在我姐姐出生之前,她本来还应该有一个哥哥的,如果她那位哥哥能顺利降生,那么或许我也就真的见不到她了。
然而,并没有如果。
所以,对于我妈妈肚子里有了动静这回事。所有知情人士都是讳莫如深的,绝不会有人告诉我。毕竟,当时的我还很小,那么小的小孩子,知道太多,总会让大人们不放心。
我妈当时常常穿着一件很宽松的,红色的大毛衣,那毛衣艳而不俗,还微微闪着珍珠色反光。很是好看。重点是,穿在本来相对瘦小的她身上,隆着肚子的她,跟平常时候的她,完全看不出二样。
所以,就连跟在她身边的我,都没发现这时候的妈妈,跟其他别的时候有何不一样。
我第一次听到关于“弟弟或妹妹”,是从邻居家几位好事的姐姐口中听到的。那几位姐姐围着我,逗我说:“你快当姐姐了哦,你妈妈快生小宝宝了,等你有了弟弟/妹妹,你爸爸妈妈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疼你了……就再也没人宠你了……”
这时候,我才第一次意识到,我家里快有小宝宝了。事实上,我很兴奋的。因为,我本来就特别期待有弟弟。等我有了自己的小弟弟,我就有小伙伴了,不用再纠缠我姐姐了。就有人陪我玩了。事实上,我是很开心的。
然而,却又暗暗忧虑。说是不忧虑也确实是假的。我本来就觉得我妈妈并没有那么爱我,唯一爱我宠我的人就只有我爸。而我爸爸呢,每天都忙着工作,忙着应酬,还忙着拓展版图,将事业越做越大。这不,这会儿,他是不在家里的。他又招兵买马带着另一队人,去了另一个地方,拓展事业版图去了。家里这边的生意,都扔给了我妈妈管。所以,我妈妈这边也得忙上忙下,挺着大肚子都得进进出出,忙里忙外。
而我,本来就觉得特别孤独,时常会有被抛弃的失落感,还常常做噩梦找不到我爸爸妈妈,而惊恐到从梦中惊醒过来。因此,说是完全不担心,那也是假的。
这种感觉很矛盾……
而那位姐姐还问我:“你希望妈妈给你生个弟弟呢?还是妹妹呢?如果是弟弟,妈妈就肯定不疼你啦。如果是妹妹,可能妈妈还是会更疼你……”
然而,这个问题,我却不假思索,无比坚定地回答:“弟弟”。
是的,弟弟。并且,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有妹妹。不管是当时那么小的我,还是如今的我,都根本不想要妹妹。你也别吐槽我,说我也重男轻女。好吧,如果你非要如此说,那我也只好不否认,行了吧?
小时候的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因为,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我是真的不想要妹妹!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想当女孩子。
你别问我当时是怎么想的,这个我是真的记不清了。
然而,我却可以告诉你,我如今的真实想法。毕竟,作为女儿奴的我爸爸,如果他拥有两个以上的女儿,那上天对他也实在真的太刻薄了。仅仅只有我一个女儿,他都已经常常由于为我思虑过度,愁到满头白发了。倘若,还有更多,那他的人生也实在过得太悲催了。
唉,我可怜巴巴的老爹。
假如我也是个男孩子,他可以生活得轻松愉快很多很多。或许,他当初使命感也不至于那么强,野心也不会有那么大。如果他没有拼命各种想方设法拓展版图,想把事业做大,为我打下一片享之不尽的天下,让我拥有能安枕无忧的幸福美好人生的话。或许,他有可能躲得过那一场场接踵而来的金融危机,而不至于落魄到后来这般模样。这是后话。
继续回到当时故事中的我,自从听说自己即将当姐姐。我便在一种百感交集,天人交战的思绪中,忐忑不安,同时日夜期待着迎接我的弟弟。
我渴望见到他。太渴望了。我太想要弟弟了。可我又很害怕妈妈会给我生个妹妹。老实说,我是真心不喜欢妹妹。你别问我为什么。只能说,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有妹妹。对于妹妹这种东东,就从来不曾存在过于我的设想当中。
令我更加害怕的是,我爸爸妈妈将不再爱我。就算不至于会遭遇“哀桥”幽魂同等命运,但是,会不会从此变成灰姑娘呢?爸爸妈妈都不再爱我,不会再给我买新衣服新鞋子,不会再给我买新书新玩具,甚至,强迫我像家里的保姆一样干活?
毕竟,我姐姐在她家里,就是被强迫着像我家里的保姆一样干活的。各种家务都得干。这么小一个,还得学做饭。洗衣服、扫地、拖地……更加自是不必说。反正,就是除了学习,还得干活,而且不能如我一般偷工减料、装模作样。自然,在我家,我是没必要干活的,在她家,我也同样会被一视同仁逮了充作劳动力。然而,她是必须实实在在很认真很卖力的实实在在地干活的,因为,我做不好顶多挨骂,她做得不好却会挨打。
在她妈妈眼中看来,这件事情也确实没有半点儿毛病。她整天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不劳动者不得吃。小孩子力去力又回,不做不习惯,将来婆家嫌弃,会嫁不出去……”。别说她家里压根没保姆,就连我家里明明就有保姆,而且还有洗衣机,她都不停地以大家长的身份各种洗脑我妈妈,让我妈妈必须严厉教育我,得强制我必须学会去做家务,让我必须学习洗衣服,哪怕全家人的衣服都可以让保姆洗,唯独我的不可以,而且还不许我用洗衣机,必须让我亲自动手洗。
除了各种洗脑我妈妈,她还会时常以长辈身份各种指责我。还常常“正气凛然”地喷我一脸:“以前我跟你爸爸像你这个年纪,家里什么活都得干,能顶半边天了。现在只不过让你洗自个儿衣服,还没让你洗全家人的,已经偷笑了囖……”
是的,她自己的女儿,就是得洗全家人的衣服来着。也对,在她像我姐姐一样大的时候,确实是什么家务都得干的。何止是干家务,她跟我爸爸,小时候是“大部队”里面鼎鼎有名的“不怕死”,长大了,仍然是街坊邻里当中出名的“敢死队”,从我爷爷单位里领回来的手工活,这两姐弟日以继夜地拼命干,时常觉都不敢睡,一直奋斗到大半夜,眼皮打架还得接着干活。第二天一早,还得上学校,在学校里面还有干不完的农活。她自己的童年确实很惨烈,在我爸爸童年故事里,并不缺少她的身影。
然而,时代都已经不一样了呀!背景也都不一样了!明明有了电灯,难道还要按旧社会“国际惯例”点煤油灯生活吗?一个时代说一个时代的话啊!别总用一句:“你是人,难道我不是人?我能过的日子,为啥你不能过?我能做到的事,为什么你不能做?”
其实,并不是我想顶嘴。然而,我是真的很想说:“你亲奶奶还裹脚咧,为什么你不裹?你亲奶奶被她自家亲人三书六礼、门当户对地“风光大嫁”给了一位花甲老头子的你亲爷爷咧,你也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你是人,你自己的亲奶奶难道就不是人吗?那你干嘛不过跟她一样的生活?你自己年轻时又为什么还追求婚姻自由呢?为什么你自己都不愿意盲婚哑嫁,却还会去干涉自己孩子的婚姻自由?你自己好歹也曾经受过教育,在你自己所处的时代里,都已经算是受过高等教育了。难道,你并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八个字?更何况,那不是别人,而是跟你血脉相连的亲人,凭什么?”
一个时代说一个时代的话,每个年代的人都有当代人的使命。就算身处同一时代里,不同的原生家庭,不同的出身背景,不同的教育环境,都只能过属于每个人自己的不同的人生。
凭什么要求千人一面?
到底是谁更有毛病?
……
我就是在这样的天马行空、惴惴不安、千头万绪当中,等待着我弟弟的降临。既期待,又害怕。
时间便在我的思绪万千当中,一天一天地流逝。突然,有一天,当我被大人接回自己的家里,我便看到了小小一团襁褓中的我弟弟……
哇噻!
我想,那一瞬间,我能清楚理解我爸向我描述的,看见我第一眼时,被我萌出一脸血,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
说真的,前面说过了,因为喜欢小孩,我经常跑去看新生儿。
但是,我确实没见过哪个初生儿是这种样子的。白嫩白嫩的,粉雕玉琢,眼珠溜溜,小嘴巴呶呶,实在是太萌了。瞬间萌出一脸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