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五年、十二月中旬,上海。
傍晚时分,身着黑色半长风衣的吴凌风,踏进了和平饭店的大门。
沿江两岸所有的酒店中,吴凌风只住和平饭店。
他对这里的执着和酒店堪称传奇的豪华入住名单没有任何关系,更别说那浮于表面的意大利瓷砖、法国水晶吊灯、英国银质餐具了。
他喜欢和平饭店的位置和外形,仅此而已。
灰色花岗岩把这座建筑雕砌成了一个冷峻、伟岸的硬汉。
“他”脚踩曾代表“十里洋场”的黄浦滩,面朝代表“新次序”的陆家嘴,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个传奇。
……
酒店房间的地毯很厚,暖气很足,恰到好处的复古风格和暖色调的灯光很容易给人放松、愉快的感觉。
会客厅的吧台上摆着两只晶莹剔透的红酒杯,U型的醒酒器里漾着深红色的葡萄酒。
葡萄酒的颜色是很奇妙的,女人看着永远都是玫瑰般的浓艳,是让她们愉快、幸福的颜色;而男人看着却偶有鲜血般的殷红,有代表“杀戮”的黑暗和刺激。
沙发转角的茶几上摆着一台颇为雅致的留声机,摆弄摆弄应该会有曼妙的声音从那细细密密的纹路中流淌出来。
可惜,吴凌风的兴致明显不在这些小情小调上,这一刻,他正颇为肃穆地站在窗边沉思。
从他的角度望出去便是拥有全球江景顶配的陆家嘴,鳞次栉比的建筑群正铆着劲地散发魅力。
闪烁的霓虹让他的眼睛有短暂的不适,他微微皱眉、抬手看了下时间。
……
门铃适时响起,吴凌风拉上窗帘、走到了门口。
叁柒的田总身着一件修身的呢大衣迈了进来。
两人相见没有任何寒暄,田立脸上堆着笑意朝吴凌风扬了扬下颌,自顾自走到沙发上坐下了。
吴凌风在吧台倒上两杯酒,端到会客厅递给了他一杯,顺势坐在了他对面。
……
田立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抿了一口酒,佯装陶醉几秒,这才看着吴凌风笑着说道:
“吴总,好酒啊!贵吧?”
吴凌风嘴角勾出一个很深的笑意,悠悠回道:
“装得跟很懂似的,酒牌里最便宜的一支,我估摸着这杯子都比它值钱!”
田立哈哈大笑两声,放松地仰靠在沙发背上,用手指点了点吴凌风,回了句:
“我最佩服你的就是…
我永远判断不出,你是在一本正经地说实话,还是一本正经地‘欺骗‘我!”
吴凌风推了推眼镜,表情淡然地喝了口酒,没再接他这茬。
……
不一会儿,田立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了吴凌风。
吴凌风打开信封,拿出一份文件认真地低头看了起来,其实就一页纸,上面印着些表格和数据,花不了几分钟便也看完了。
等吴凌风看完抬头,田立架着个二郎腿,淡淡说道:
“找自己人分析了你给的数据。
通迪这财务数据健康得无懈可击——就算零收入,帐上的现金都够公司撑两年,就别说还有栋大楼可以在银行抵押套现!”
他顿了片刻,接着说道:
“我这还没算这些年公司分红,顾侒手里的现金!
你想拖垮他,根本不现实!”
……
吴凌风面无表情地回道:
“他这些年建学校,个人手里的现金可以忽略不计。”
他喝口酒,继续说道:
你找人建个模,给我一个精准的数据—如果想要半年拖垮他的资金链,帐上只能有多少钱!”
……
田立抬了抬眼皮,微微俯身看着吴凌风说道:
“凌风,其实我们现在和他‘干’,真有点勉强!
顾侒可不是那么容易‘下口’的人,这些年,一步步地,你见他踩错过吗?”
吴凌风漠然地看看他,没接话。
田立似乎犹豫了一阵,接着说道:
“你说,我们两都认识十几年了,我说句不该说的话…
就你和他的关系…非要‘干’吗?”
……
吴凌风抬眼看着田立,半响,冷冷问道:
“你觉得我和他,什么关系?”
说完,他不等田立回话,蹭就起身走到了窗边,他“哗”一声拉开了窗帘,看着窗外发了一小会儿呆,转头看着田立说道:
“我还就偏要跟他‘干’一架!”
……
田立长叹口气看着他的背影,悠悠说道:
“反正,我听你的!”
说完,他起身走到窗边和吴凌风并排站着,他盯着绚烂的江景看了一会儿,带着笑意,嘴欠地来了一句:
“怪不得你喜欢和平饭店,新世界的大门简直是尽在眼前啊!
来吧!让我们大踏步迈进吧!”
吴凌风凌厉的侧脸被这句不着调的话,霍霍得柔软了一点,他淡淡说道:
“我不是任性,如果不趁着现在他手里没多少钱,今后更没机会。
顾侒从不盲目扩张,如果再这样有条不紊地发展两年,就没人再能撼动通迪了!”
他停顿片刻,看着田立说道:
“回去吧!最近也把你忙坏了,抽空多陪陪孩子!”
田立扔下一句:“行!那我撤退!你有事随时找我!”便也离开了。
……
夜,慢慢深了,刚才还沸腾的外滩,被黑暗和飘忽的细雨扑得只剩“灰烬”…
偶有不归的情侣相拥着立在街头,似这爱人的怀抱能抵御这阴冷冬日的一切寒冷。
酒店的房间空寂寂的,只有嗡嗡的空调声,吴凌风站在窗边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冷冷的镜片上是五光十色的霓虹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