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蘅记得之前自己已经找黄伟谈了无数次，不仅仅是她，教学部几个老师和前台也都向他反应了无数次，他们根本hold不住吴江，如果课时快结束了，最好不要续约。没想到千叮咛万嘱咐，黄伟最后还是续了个大单，阮蘅见着吴江妈妈在前台刷卡的时候脸都白了。
这吴江说得好听，是她阮蘅的学生，可吴江本人从不接受阮蘅的管束，只认准黄伟一个人，阮蘅说什么吴江都唱反调，好几次都指着阮蘅的鼻子骂让黄伟开除阮蘅。
阮蘅自认为是个负责的人，既然把学生收了进来就要对他们每一个人负责，可就是这个吴江，实在让她有心无力。
黄伟不是不知道吴江和吴江妈妈有多难搞，也知道因为一个吴江，校区里很多人已经身心俱疲，可他居然为了业绩还是不顾大家的反对，执意续费了，他这头收了钱就完事了，售后完全丢给阮蘅，压根就不在意阮蘅的态度和想法。她早该想到这一点的，居然还会对他怀有期待？
先前为了把吴江拉到正轨，她花了太多时间在他身上，从而稍稍有些忽略了其他人，但阮蘅毕竟学生多，为了一个人而疏忽一群人不是她的作风，她唯有把目光从吴江身上转移，分配给其他更需要被督促被关注的孩子。
偶尔阮蘅也会想，黄伟把吴江丢给自己，又在不顾自己反对的情况下续了费，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使绊子了吧？否则他怎么不把这么大一笔业绩给他的爱将朱青呢？显然朱青比她更需要业绩支撑啊。
阮蘅看了一眼黄伟的办公室，想往他那儿走的步伐硬生生地被自己止住了，黄伟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手头全是乱七八糟的事情，恐怕正等着她自投罗网呢，她如果这个时候去找他说吴江的事情岂不是着了他的道？况且吴江的情况，整个校区的人都心知肚明，她实在犯不着在这个时候主动往枪口上撞。
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想：朱青那些投诉不知道处理地怎么样了？
没有人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会愈演愈烈，到后来仿佛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朱青的恶劣口碑渐渐发酵，不仅影响到她自身，连整个校区都陷入了舆论旋涡，更让人惊诧的是，居然有要求全款退费的家长当初在接受朱青的咨询时，录下了完完整整的咨询过程，经过处理后的录音被放到了网上，原本寄望着能蒙过去的黄伟，这下不得不面对更加凶险的舆论压力。
阮蘅从网上扒拉下朱青的录音，整体来说，问题不大，朱青错就错在，当初为了让家长交钱，满口跑火车，亲口承诺一定会把孩子的成绩提高上去，信誓旦旦。
这也成了这场战争的导火线之一。
朱青做业绩的方式一直以来都极为被阮蘅诟病，阮蘅不是没有警告过她，奈何她从来不觉得阮蘅讲的话有道理，相反的，大概还觉得阮蘅是为了制约她的发展，才故意拖她后腿。
阮蘅在之前高考及中考结束后，各做过一次校区学生的成绩进步统计，发现朱青的学生进步率是所有课程顾问里最低的，并且还有一小部分学生，来补习之后的成绩比没有补习之前更差，难怪这些家长坐不住了。
要换成阮蘅是家长，她也坐不住。
昂贵的学费，退步的成绩，以及未兑现的承诺，所有因素加起来，就演变成了今天这种家长反对联盟。
阮蘅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站在公司的立场，她当然认为家长或许有些被人煽动无理取闹了，但站在中立立场，朱青坑蒙拐骗的方式也是不争的事实。
黄伟路过她办公室的时候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推门而入。
“投诉的事情你听说了吗？”黄伟不提朱青，避重就轻，显然是要保朱青了。
阮蘅也不说破：“听说了一点。”
“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处理比较好？”
“他们闹事肯定有诉求吧？他们的诉求是什么？”
其实过往但凡是因为这种情况来投诉的家长，最后大多也只是退还剩余费用，并没有其他任何形式的补偿，只不过从前投诉没有那么集中，比较好处理，不像这次，是十几个家长联合起来的，这杀伤力可比单人要强上十几倍。
黄伟头疼地拍了拍大腿，说道：“他们也没有说到底想干什么，但有人提出来要求退还全部费用。”
“连上过课的那部分也全都退还？”
“是。”
“那也不成啊，不管学生成绩有没有提升，上过的课总是要收费的，以前遇到投诉退费也都只退还剩余部分，怎么能全部都退呢？这个口子千万不能开，一旦开了，以后可不得了。”
这要是满足了他们提出的要求，以后其他家长也可以效仿了，那他们培训学校还开不开了？
“是啊，这我明白，我之前已经出面告诉过他们一次了，要退费可以，但只能退还剩余部分，不过我看他们不会那么善罢甘休的样子。”
阮蘅让黄伟稍等，自己去前台拿了一份空合同回来，合同一共两页，一页是收费明细及报课的具体科目，反面则是简明的合同相关细则，她找到其中一处，逐字说道：“合同明文规定了，如遇退费，只退还剩余部分，对于已消耗部门不予退还，这有法律效应的，不管他们再怎么闹，就是闹上法庭了他们也没理啊。”
黄伟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合同的相关细则他们都再清楚不过了，但法律是法律，闹事归闹事，如果任何事都能用一个法来解决，那哪儿还有那么多闹事群众？
他头疼地说：“现在不是因为怕他们闹大影响不好吗？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口碑，不能让他们给毁了吧？”
“一个品牌的建立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同样的，想把品牌口碑作掉也没那么容易，况且我们的进步学生成堆成堆摆在那里，一小部分人没有进步并不能说明我们的教学质量有问题。”
“现在主要是这个……舆论不太好，你想想，现在网络传播速度多可怕？一传十，十传百，很多我们的潜在客户就吓跑了。”
阮蘅认同地点着头，可难道他自己不明白，会出现如今的局面，完全是因为他对朱青的纵容造成的？
当初如果不是黄伟一味地同意朱青各种违反规定的要求，朱青的胆子未必会有这么大。况且，朱青在咨询过程中的许多话术都是从黄伟那儿学来的，黄伟也别想把自己摘干净了。
空气瞬间沉默下来，阮蘅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于是问道：“听说已经惊动到总部了？”
“嗯，这帮家长轮流打总部400的投诉电话。”
“那总部那边怎么说？”
“按照相关规定让负责校区给予投诉处理，现在问题还是回到了原点，就是家长不答应退还剩余费用，要求全额退款。”
“所有家长都还没有退过费吗？”
“有些已经退了的，想把前面的拿回来，也跟着掺和进来了呗。”
站在家长的立场上想这件事，阮蘅认为自己能够理解他们，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觉得钱浪费了，想要回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但不管孩子成绩有没有进步，上课的老师也是付出了时间和努力的，要说退还全部费用，也实在强人所难。
“黄校，你有没有想过闹出这种事情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黄伟的脸色变了变，大概是知道阮蘅要说什么，只笑笑，不说话，又是往常打马虎眼那种管用的伎俩。
阮蘅直截了当地说：“是因为朱青的话术有问题。”
这回黄伟倒是不再装傻，认同地点头：“但现在还是得以解决问题为主，事后再追究也不迟。”
阮蘅不禁蹙眉，到了这种时候，他还不认为问题的大部分责任在朱青那张嘴上。
“这样吧，阮蘅，这件事你帮着朱青处理一下，你对处理投诉有经验……”
“黄校，我也很想帮忙尽快把这件事处理了，但我跟朱青是同级的，她都处理不了的事情，恐怕我也无能为力，而且那些投诉家长摆明了是冲着朱青来的，中途如果换成我处理，可能会引起他们的逆反心理，觉得我们这是在推锅，还是让朱青自己把这个投诉跟到底吧。”
黄伟的笑一瞬间僵硬在脸上。
从前他推给她多少锅？她本着对校区的负责，都一一接过去给他解决了，可这回，她确实不能把这么大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万一处理不妥，很有可能还把自己搭进去。她又不是朱青有黄伟保，不得替自己考虑吗？
“阮蘅，这是你们整个销售部的事情，不是朱青一个人的事情。”
“黄校，投诉的处理流程一般是由员工到部门主管再到校长这个顺序，现在朱青无法处理投诉的事情，按照相关规定，应该是由你出面处理。就算我去跟那些家长谈，我权力有限，我也承诺不了他们什么呀，他们压根就不会搭理我。”
黄伟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推脱？脸色一阵青白，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但她丝毫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职场如战场，既然是朱青的事情，没道理让她来擦屁股，就算要擦，也是黄伟这个直属上司才对。
好在突然一个电话，拯救了这个尴尬的气氛，黄伟看了眼手机，一声不吭地出去接电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