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蘅毕竟只是个培训学校的课程顾问，对于学生的家事不好参与太多，她点了这家餐厅有名的黑胡椒猪扒饭，埋头努力地吃，两耳静静地听着她们的谈论。
关于秦母的婚姻状态，阮蘅早就听秦天说过，当时深夜暴雨，她送秦天回家的路上，听秦天满不在乎地说自己是由母亲抚养长大的，说他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是他母亲提的离婚，小的时候秦天内心还暗暗地憎恨过父亲，但是长大后才明白不好的婚姻就应该提早结束，现在他不再憎恨父亲，但因为成长过程中的缺失，导致他对父亲没有任何感觉，除了有血缘关系之外，父亲对他来说就像一个陌生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秦母一心忙于事业，没有再婚，阮蘅一直挺佩服秦母，一个女人要把孩子抚养长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还要兼顾自己的事业，在当时那种离婚还像现在这样常态化的过去，秦母身上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
阮蘅吃得正欢时，秦母突然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她笑呵呵地问阮蘅：“阮老师，我记得你孩子也才刚出生不久吧？”
阮蘅急急地咽下嘴里的食物，仓皇地回答：“快六个月了。”
“这么小，那你工作还那么拼，孩子照顾得过来吗？”宁母惊讶地插嘴道。
阮蘅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意起别人是如何看待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身份了，她以前压根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
“现在勉强还凑合，因为我先生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一些，他替我分担了不少。”
说起这个的时候，阮蘅才忽然之间发现了陈衍的好，她从不否认陈衍对家庭的付出，并且和他比起来，自己的确望尘莫及，但毕竟一开始奔着结婚的目的不那么纯粹，让她里里外外承认陈衍就是比自己强还是有些困难。
谁知宁母听了之后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哇，那你老公一定很爱你，男人呐，只有爱你才会愿意为你付出这些，你老公真是楷模了，像我公司的那些小姐妹，带娃工作两不误，都累死累活的，天天上班还抱怨老公不替自己分担，一个个的一进入带娃模式都觉得有老公和没老公没什么区别，搞得很多年纪小的小姑娘都恐婚恐育了。”
秦母颇为赞同地连连点头：“别说你公司的小姑娘了，你看看就我们认识的那些亲戚朋友，丈夫能在家帮着分担的也是极少数，都觉得带娃是女人的事情，不过像阮老师老公这样的也有，很少就是了。”
阮蘅被她们说的自己都开始觉得愧对陈衍了，的确，扪心自问，陈衍在家庭这方面可以说是比她称职，他把家里的琐事方方面面都打理的十分妥当，就连有时来自她婆婆的灵魂拷问，有一半也是陈衍替她揽下来的。
在秦母和宁母热烈讨厌家里那个谁谁谁婚姻不幸福的时候，阮蘅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对陈衍的过往态度是不是有些太不知好歹了？
她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猪扒，顿时觉得连美食都索然无味了。
秦母和宁母经过激烈的争论之后突然停下来，桌上的气氛一度变得有些微妙，秦母尴尬地笑笑：“阮老师，我自己的婚姻失败了，所以我没有资格对别人的婚姻评判什么，不过婚姻呐可是一门很高深的课程，得夫妻两个人共同面对共同解决才能共同成长。我当初就是太冲动了，对婚姻还处于参不透的状况，就急着要和秦天他爸离婚，其实仔细想起来，也只不过是一些理念不合的事情罢了，如果两个人能共同走过困难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秦天他爸就是没法共同解决困难，所以只能分道扬镳了。”
阮蘅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问她工作上的事情她一直都能从善如流，但一旦问题涉及到家庭婚姻上，她就会变得有些迟钝。
宁母连忙接上话，说：“阮老师，今天这顿饭主要是我想跟你见个面，我们家宁宣之前从没上过补习班，而且性格也没那么好，要是有什么事还请你多多谅解，有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及时沟通。”
阮蘅想起宁宣的情况，和他母亲口中的他判若两人，或许真像宁母所说，宁宣从小一个人惯了，已经不需要再被像小孩子那样对待，可惜孩子成长了，家长却没有成长，依旧还停留在孩子小时候的那个阶段。
她告别秦母宁母，一路散步走回家，初夏的微风吹在身上好不舒爽，然而头脑却昏昏沉沉的，方才秦母的话一直在脑子里打转，她又何尝不感谢陈衍的让步，可惜啊，人总是在得到中开始不知不觉得寸进尺还觉得自己的诉求是理所应当，当被满足之后，一旦对方做得没有从前好，便开始了无端指责和漫长的对抗。
她冷静地审视自己，觉得自己似乎颇有往这方面走的趋势。
回到家，客厅已经关了灯，陈衍在书房规划接下来新店开业的各项宣传和优惠措施，书房的门悄悄地被人打开一条缝，阮蘅从外面挤了进来。
陈衍的目光投向她，面色浅浅，本能地问道：“吃过了吗？”
她点了点头，问：“莫戈走了？”
“他是来找你的，你都走了，他留下来有什么意义？”
“可以蹭饭啊。”她开玩笑地说，人就倚在门口，双手抱胸看着他。
陈衍觉得她这个样子像极了领导视察，又莫名很有范儿，他当初看上她什么了？也许就是这股明知道自己错了还能理直气壮替自己辩论的范儿？
室内又陷入一片无言以对的沉默，阮蘅一动不动地靠在那里，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让陈衍觉得有些反常，以往，阮蘅是绝不会浪费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以对上的。
“你还有什么事吗？”陈衍干脆先发制人。
“新店什么时候试营业？”
“初步定在下周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你算过黄道吉日了吗？确定那天适合试营业？”
“……你什么时候这么封建迷信了？”
“这可不是封建迷信，这是风水，有讲究的。”
陈衍忽然觉得有趣，双手抱胸靠向身后的座椅，眯着眼观察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阮蘅瞪了瞪他，明明心里没做什么事，叫他这么一问，反而有些心虚，声音也跟着低下来：“我能有什么事？我不是在关心你吗？”
“你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我有些诚惶诚恐啊，要不你干脆把你心里想法说出来，免得让我猜也猜不着胆战心惊的。”
阮蘅被他气到了，今天经过和秦母宁母两位过来人的深刻对话后，她决定要改善自己和陈衍之间这种时而陌生人的非正常关系，想不到自己刚踏出这一步，他就觉得她不正常了。
“陈衍，你怎么回事？我关心你你还觉得我别有所图？”
“阮蘅，我问你，我妈要是突然之间对你嘘寒问暖好言好语，你是不是第一时间觉得她别有企图？”
她被他一句话噎得哑口无言，张着嘴，声音卡在喉咙里，竟然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看来想试着改变现状的想法只能慢慢来，她对陈衍呵呵一笑：“得了，既然你这么不稀罕我关心你，那我去睡了，你自便。”
陈衍张了张嘴，最后看着她已经离开的方向哑然失笑。
第二天阮蘅上的是中班，下午一点，刚踏进校区，就听到从销售部区域传来争执声，她边按指纹边问坐在前台的林秀：“怎么回事？”
林秀似乎也被这些争吵声折磨的够呛，没好气地说：“还不是昨天晚上签下来的那个学生家长，好像韩丹本来承诺给家长会具体安排某个老师给孩子上课，结果昨晚家长走后他们一看老师的排课表，根本就排不过来，韩丹又打电话给家长商量是否可以换老师，结果家长就炸了，直接冲过来了。”
阮蘅了解了来龙去脉后，又看了眼前台的资源分配表，问道：“这个新生是walkin，昨天你们最先分配的课程顾问是朱青还是韩丹？”
前台姑娘连忙澄清：“当然是朱青，韩丹又接不了这个渠道的资源，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朱青就给韩丹了，她还来找我们说让我们把这个学生的课程顾问都改成韩丹，既然朱青自己都没意见，我们也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就都给改了。”
阮蘅又问：“这家长本来想上谁的课？”
“杨娇。”
“杨娇的课韩丹都敢随便承诺出去？我看她是被家长围殴地还不够。”阮蘅翻了个白眼，径自回到自己办公室。
杨娇是校区的数学组组长，也是整个校区教学水平最高的一位，只带初三高三毕业生，基本上她课的学生成绩都稳步提升，教学成绩在整个集团总部都是排的上号的，她的课出了名的难排，不管是课程顾问还是客户部的班主任们，从来不敢对家长承诺可以给他们孩子安排杨娇的课，因为很有可能到最后发现杨娇并没有空档。
此前不管是阮蘅还是张蓉，亦或是其他人，都碰到过直接上门要求报杨娇课程的家长，大概是因为学校同学的宣传关系吧，但谁也没有像韩丹这样在不问教务该老师是否有空档的情况下就承诺出去的情况发生，因此流失的潜在报名家长不在少数，这韩丹是昏了头，压根没明白自己对家长的承诺意味着什么。
销售部办公室都是一间间玻璃门直接隔开的，根本没有隔音可言，阮蘅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对面办公室传来的家长有理有据的说教，撇开她身为销售部主管的身份不讲，她都有点怜爱这位家长了。
毕竟这可以算是被骗着签约了。
没过多久，对面的办公室门开了，韩丹似乎顶不住家长的这波攻势，只好去隔壁请朱青帮忙，然而没过两分钟，韩丹又折回来，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阮蘅办公室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