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碗江流东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吃饭后，兄弟俩就出门消食了。
“别走远了，天快黑了。”
“知道了。”
张屠子心里有数，对于娘子说：“这养小孩儿就跟养小猪一样，让他动起来，他动起来吃的就多，身体就好。”
收拾饭碗的于娘子听了，不由笑出声，“这是看猪看出经验来了，真是的，怎么能把小孩跟猪一样养？”
“嘿，我这当屠子都这么多年了，都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这看猪跑都看的比人都多了。”
把小丫头放怀里悠着，“还有，有空要把东子他爹当年那件事说给他听，别让孩子光想当侠客，干啥事都冲上去。”
“嗯，知道了。”
“下午卖肉的时候，几个闲人在那瞎叨咕，被我给怼回去了。“”
“都说啥了？”于娘子擦桌子的手一顿，眉头皱了起来
“不就是那一套，说我养东子的这几年赔本了。还不给改姓，怎么怎么滴。”
“要不把姓给改了？”
“改什么？我都跟东子说了，他爹当年是救人死的，是个英雄。这么些年我看着，这于家大郎不是个好的，咱给江打个留个香火，看那于家的人羞不羞？”
颠了颠怀抱中的女儿，张屠子又说了，“当年江大哥，要不是看他跟你一样姓于，也不会那么急着去救，等几个人来一起说不定就不会也不会于大郎给拖着下了水。”
“是啊，后来反而是江大哥没力气爬上来，于大郎被人给拉了上来。”说到这里，于娘子也很是感慨。
不过，“说那些还干什么？人都没那么多年。”
“孩他娘要我说你，你放下是好事，不过这东子眼看着只过了年就十一了，他要是听别人说闲言碎语，不知道心里又怎么想？”
张屠子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咱俩人在家里跟他把这事给说清楚了，这于大郎不是东西。他不念江大哥就他的心情，我张屠夫可不是混蛋。”
“行啦，知道了。要说你说，这丫头饿了，我抱她进屋哄他睡觉。你把碗泡盆里，等我出来耍，不然明天早上刷也行。”说着，于娘子接过朝她伸手的丫头进里屋去了。
掀门帘的时候，回头说了句，“那猪尾巴我焖灶坑里了，你看看给俩孩子吃了。”
“知道了，快去吧。”张屠子看看天，这天光眼看暗了，太阳只剩微红，马上就到点灯的时候。
端着一摞碗出去，看见兄弟俩正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说话，说什么呢，走近一听，“哥，你看你个子没我高，眼也没我大，这鞋子，”茂子抬脚，“我的比你的大了一圈，我还得叫你哥，怎么感觉我狠亏呀？”
东子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因为茂子说的都对，他没话说了。
“你的手还比你哥的大呢，你没听老人都说‘大手抓草，小手抓宝’？”说着拍了茂子肩膀一下，“你哥眼睛还比你的长，你怎么不说了？”
把碗放东子手上，“茂子去拿瓢舀热水刷碗，东子去灶坑看猪尾巴焖好了，拿出来俩人吃，别把手烫了。”
“猪尾巴是灶坑焖的？”茂子大呼小叫，“肯定好吃！”
“娘呢？”平时都是娘刷碗，今天怎么不是。
“你娘哄妹妹呢。”转头哈呼茂子，“你嗓门也比你哥大，别现了，吵你妹哭，就揍你。”
“爹，你就吓唬我。”茂子一点都不害怕，冲他爹做了个鬼脸，跑着跑着去舀热水去了。
“叔，”张屠子对东子全是笑脸，“快去，拿着猪尾巴过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啥故事呀？”茂子拿猪尾巴出来了，“爹，碗我都泡好了，明早你还得去担水，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到井台上刷。”
“你就这样的心眼儿多。”张屠子笑着说，“别明天早上起不来，快和你哥把猪尾巴分了。”
“哥，给你，”茂子拿两片大叶子包着两头，掰成两半，把大头那半给东子，自己留尾巴稍。
“茂子，你又吃尾巴稍，”东子还没说完，“哥，这猪尾巴爹每天都往家带，又不是多稀罕的东西。”说着就哧溜哧溜地啃了起来。
“行吧。”东子没再说什么，这猪尾巴肉不多，不过焖熟的别有滋味，饭后吃上点还是挺不错的。
“小心，别吃骨头噎着。”原先猪尾巴每天都剩好几根，近来说是断奶时候用它磨牙，以后孩子不会流涎水，好几家买了给孩子吃，剩下的就少了。
自己家丫头也快断奶了，过几天多留几根，张屠子心里记下。
“东子，茂子，来，正好这有块石头，咱坐这里。”
“东子，你知道你亲生父亲名讳吗？”
名讳，这词还是张屠子听书听来的，学的是针上逢集说书的瞎子老爹的口音，茂子就没听懂。
啥明慧？东子亲爹叫江明慧？
好在东子读了点书，知道张叔这么说是礼数。
“知道，虽然我娘没跟我说过，镇上其他人也没说过，不过我识字后去给我爹上坟就知道了。”
第一次上坟是四年前，江流东六岁，那时候还不识字。
八岁去的学堂，也就是两年前，那年江流东就知道自己亲生父亲叫什么了。
“你知道，我就不说了。”
茂子脑袋转来转去，啥不说了？去上坟我也去了，不过没注意碑上的字。
张屠子看茂子这傻样，就知道这一年秋天怎么也得让茂子去学堂了。
“东子啊，今天学堂休息你去帮我看摊，以后晚上下学回来，先教茂子认个一二三，他也八岁了，该识字了。”不顾茂子苦起了脸，“秋天也让他去学堂，学点文化。”
“虽然你爹当年有名字，不过他活着的时候，大家都叫他渔夫讲，或是江渔郎，打鱼撑船一把好手。”慢慢地，伴着亮起来的星光，江流东听见了自己父亲的一生。
江渔郎出生时，家里已经有了三个女娃，他是第一个男孩，所以起了大名是江大郎。
生在江边，长在江边。一只船，一张网，风里雨里，惠了两岸，人都喊他江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