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烟云逐渐凝结成一张妩媚的,年轻的瓜子脸儿,黑色油亮的高髻,首饰亮闪闪点缀其间,外面,是单薄的月白色汉服。
是一个陌生的20岁左右的女子。
寒烽,一个30岁的金融证券精英,在一场车祸以后,第一次醒来。
啪啪啪。
一连串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姑娘眼神凶悍,咬牙切齿,厚厚的脂粉,气质媚俗。
“王不羔子,贱种,九成九的贱种!谁叫你护着老娘的?你特么惹祸精!你以为你是谁?一个钦犯余孽!”
说完,又将一个绣花鞋砸在他的脸上。
寒烽大怒。
正想跳起来,将这泼妇教训一顿,忽然感觉,全身酸痛无力,根本爬不起来。
努力挣扎了半天,勉强将脸上的绣花鞋摇掉了。
女子骂骂咧咧地将绣花鞋穿上,转身走了。
寒烽的鼻孔里,弥漫着幽香和不雅的混合气味。
这是从未有过的耻辱啊。
寒烽的人生,一路开挂,学霸,精英,暴富,涉足名流上层圈子,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就是女人缘也是相当好。
无数女神校花,职场佳丽,都羡慕嫉妒恨嫁!
今天怎么了?
愣了一会儿,他突然注意到,这是一个特殊的地方。
潮湿,海腥味,木头小船的船舱里,逼仄狭小,家具寒碜而古典。
这是哪里?
这是什么年代?
小船摇晃了一下,一个男人走进来。
古装剧店小二那种,黧黑,猥琐,龅牙,精瘦到好像是大烟鬼。
一身灰色的短衫,短裤只到膝盖上,没有穿鞋。
左脚的脚丫子少了三根。
对了,脸上有好多伤疤。
到了跟前,他拿出一个粗瓷的小瓶子,叹一口气,倒出一些粘稠的东西,朝里面吐了很多口水,朝寒烽身上涂抹。
阴凉的气息,在火辣辣的身上又刺痛又舒服。
寒烽忍不住喊了一声:“哎呀。”
“哎吆个球啊,寒烽兄弟,你真是懵懂少年,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以为这是你们家九边督师府里?十多年了,你这种朝廷要犯的余孽,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别惹事啊。这一回,你可是把我们董家害惨了!”
男人唠唠叨叨,又是数落又是叹息,不停地朝药液里吐口水,直到药液用完,才走了。
寒烽感觉自己身上,虽然还盖着一层薄薄的小被子,依然恶臭难闻,那种药太古怪。
想到那男人的口水,寒烽一阵反胃。
又一会儿,一对四十多岁的老年男女进来,依然是汉服古装。
女的和刚才的年轻女子非常相似,神情悲戚,男的一身酒糟气味,眼睛木然。
“孩子,以后学着点儿,要懂事儿,咱们乐户,那就是让大老爷儿们高兴乐呵的,要不,咱吃啥喝啥?我们是九等人家,就是贱种!世世代代的苦命人!”
妇人说罢,男人捻着山羊胡须,叹一口气:“小子,你真有种,不过,是找死不是?懂这世道了吧?我们乐户家的女人,那就是大老爷儿们随便玩儿的,那有什么?反正,咱又不吃亏,收人钱财,正当交易,女商生意,你情我愿!”
妇人用手掖了一下被子,摆摆手走了。
那男子走出去又回来,恶狠狠地说:“明天就爬起来给老子劈柴去!别装傻充楞!”
寒烽愣了很久。
他老家金陵,上学在清北,工作到魔都,对于这些人的口音,是那么熟悉,那是乡音啊。
可是,又有些怪怪的味道。
这里肯定是金陵!
然而,这里绝不是现代!
魔怔了好久,脑海意识更加清晰了,忽而听到有人咳嗽。
稍微偏转脑袋,看着门口。
随着摇晃的世界,再次验证了,这是一艘小船上。
小船的缆绳拴在岸边石柱上,轻轻摇曳。
一个女孩子突然映入他的眼帘。
他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女孩子大约十二三岁,一米四多,身穿灰白色宽松裙装,不仅打着补丁,还显得有些臃肿。
衣服上,还有些泥土。
这么一身土鳖和老旧到已经发白的衣服,因为质地松软,没有丝毫的牛仔衣裙的特殊质感,反而是各种破旧邋遢。
可是,这个女孩子,肌肤胜雪,吹弹得破,细腻得令人怀疑人生。
她来到河岸边缘的台阶上,试探着光滑湿润的石头台阶,想往这边小船门前来。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好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长长的睫毛,因为观察角度而异样的脸庞和五官,绝美如画。
她端着一方老旧的红木盘子,上面三个小瓷碗,碗口上冒着淡淡的热气。
“婉儿,回来,你干什么去?”一个年轻女人凶恶地吼道。
小女孩儿回头,怯生生的,两条油亮乌黑的大辫子,甩到了后面,抬头,杏目瑶鼻,齿白唇红。
完全是从神话世界里走出来的小仙女。
“姐姐,我给寒烽哥哥送点儿饭啊,他都两晌没有吃东西了!”声音甜美清脆,犹如天籁。
被船篷遮掩住了的岸上,那女人凶巴巴地骂道:“贱种!生来就是个贱种,这么小都知道护着男人了!难怪人阮家少爷说你情窦初开”
“二姐姐,你,你。不理你了!”女孩子又急又气,跺跺脚,木盘子上,瓷碗里的汤水都洒了一些。
“贱种的命,还巴望着九边督师家少奶奶的位儿?我呸,做梦!惹祸精!”岸上看不见的女人,声音熟悉,就是最开始,扇寒烽巴掌的那位。
“哼,我们家寒烽哥哥是好人,有血性,有种!不像姐夫那样恶心人!”女孩子一边嘀咕着,一边噘嘴,走上小船,跪到了船板的竹席上,挨着寒烽,将木盘子小心翼翼的放到一边的矮凳上。
怜悯地看着寒烽,她和眼眶湿润了。
“寒烽哥哥,您身上还疼吧?那帮坏蛋太坏了!老天爷会惩罚他们的!你别哭了,好么?有婉儿在你身边照顾,你的伤会很快好起来的,等你好了,我们就,就,就私奔,脱离着伤心地,虎狼窝。”
寒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再一次怀疑人生。
天生丽质,倾国倾城,此女只应天上有!
女孩儿泪眼婆娑中,突然脸红了。
赶紧低头,用手梳理着额前蓬松如烟的刘海,作势遮掩脸面,低声道:“你一直看人家的脸,好意思么?”
寒烽有些尴尬:“你叫什么名字?婉儿?”
女孩儿声音低如蚊子:“当然婉儿啊。”
寒烽若有所思地问:“董小宛?”
女孩子从手指缝隙里看了一下寒烽,右手在他被子上轻轻作势拍了一下:“你难道不知道?整天砍柴火把你砍傻了还是被阮家少爷给打傻了?装装装!你还是人家的赘婿,居然装不知道,该打!”
寒烽深呼了一口气:“请问姑娘,这儿是哪里?这条河是?”
婉儿放下手,不再羞涩,而是深深地担忧,双手在他的被子上轻轻抚慰着,泪水滴落,双肩抖动,无声地抽泣:“寒烽哥哥,呜呜,你别吓我,嘤嘤,这儿是金陵,旧京,这河儿,是一十八桥秦淮河。”
金陵秦淮河?董小宛?
寒烽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穿越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