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长伯站在正义庄的大院子中，当年，杜长歌曾经在这里大战一百多人，他拉着若雨慢慢走着，每一个院子，每一块砖都有回忆，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住在这里了。
他有时会把当时发生的事讲给若雨听，有时还会笑笑，他们停在凌傲宇的院子里，院中的竹子还在，凌长伯坐在屋檐下，那是凌傲宇常坐的位置，久久不语，最后潸然泪下。
若雨静静陪着他，凌长伯坐到黄昏，才站起来，若雨道：“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凌长伯点点头，道：“没有什么是永远存在的，人活着，就是和各种事物告别的过程。”
若雨道：“听着很伤感啊……”
凌长伯道：“生离死别，无法避免，我们唯有珍惜现在。”
他看看左右，带着若雨走出正义庄，之后，正义庄燃起大火。
凌长伯亲手烧了正义庄。
若雨道：“为什么一定要烧了正义庄？”
凌长伯道：“此时，正义庄已经毫无存在的意义，正义庄不存在了，就不会再有人以正义庄的名义去找崔岩送命了。而且，我一个人也撑不起正义庄，正义庄已经倒下了，这是事实，我们都要承认，不能让更多人为正义庄三个字殉葬了。”
看着火焰越来越高，凌长伯道：“我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所有兄弟……”
他们回到百花楼，凌长伯站在那幅《雪地百人斩》前，若雨道：“既然一切都过去了，把这幅画收起来吧。”
凌长伯把画仔细包好，若雨道：“你打算送人？”
凌长伯点点头，他蹲下，从床下拿出一个箱子，翻了了一下，从箱子中拿出一把长剑。
若雨脸色变了，凌长伯握着剑柄，手微微颤抖，道：“其实小时候我很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俾睨天下，很快我就知道当凌傲宇的儿子压力太大了，我无论做出什么样的成绩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我是凌傲宇的大儿子，将来要继承他的基业，我不能犯错，一点错也不行，我做到和父亲一样都是失败，我要超越他才行。我根本办不到，所以我逃走了，为了摆脱这些责任和压力，我开始做和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
我躲在百花楼，自暴自弃，天下第一的儿子在妓院中纵情声色，我知道是在丢父亲的脸，丢正义庄的脸，我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可正义庄的兄弟从来没有放弃我，没有以我为耻，他们为我付酒钱，付嫖资，从来没有埋怨，他们为我做了很多，而我却什么也没有为他们做……“
若雨道：“可你不必再拿起剑，你不是崔岩的对手，只是去送死。”
凌长伯道：“人活着，就是不断和周围的人告别的过程，我很爱你，却也要和你告别了，我要去会一会这个崔岩。”
正义庄空无一人了。
崔岩站在正义庄门口，看着烧焦的牌匾，大门依稀只有个形状了，崔岩走进去，里面许多地方被烧得面目全非，当时与凌三交手的演武厅只剩下断壁，崔岩不由感慨万千。
崔岩走到凌傲宇住的院子，惊奇的发现这里几乎完全没有被烧到，可惜，遭了小偷，所有门窗能偷走的都被偷走了。
崔岩走进房间，空空荡荡，想当初就是在这里见到凌傲宇的无双剑法，此刻却被宵小之辈光顾，实在可叹。
崔岩想着凌傲宇的那一剑，自己不由使出来，一遍又一遍，直到全身是汗水才停下来，坐在房子中间，四处漏风，崔岩一直坐着，想着剑招，直到月亮升起。
忽然听到响动，是几个毛贼，崔岩把他们绑到大门口，希望能杀鸡儆猴，不要再有人来正义庄偷盗了。
崔岩在凌傲宇的房中安顿下来，买来门窗修好，之后几天一直住在这里。
凌长伯走进来的时候，崔岩正啃着一个馒头，他看到凌长伯，三两下吃完，凌长伯笑道：“慢些，不要噎到。”
崔岩道：“无妨，我一直这么吃，我见过你一次，是在凌傲宇的送葬队伍，你是凌长伯。”
凌长伯道：“你是崔岩？和我印象中不大一样。”
崔岩道：“我应该喝人血，吃人肉，而不是啃馒头。”
凌长伯道：“我确实没有想到你过得这么惨。”
崔岩道：“吃过这个馒头，我已经身无分文了。”
凌长伯道：“看来万长骏他们本来等着你饿死就好了。”
崔岩笑笑，道：“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烧了这里？”
凌长伯道：“这里只剩下些妇孺和看门的，死气沉沉，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崔岩道：“这么大一片庄院，真是可惜了，这几日我在这里思考剑招，进境良多。”
凌长伯道：“你喜欢，你可以住在这里，地契在我这里，可以送给你。”
崔岩道：“这份大礼让我受宠若惊啊。”
凌长伯道：“这里有一封信，是万长骏写给我的，提到了你，你可以看看。”
凌长伯掏出一封信给崔岩，信很长。
长伯吾兄：
见字如面。
前信已收到，因为在深山中，不便回信，今日得闲提笔，见谅。
吾兄信上问我，为何一定要如此执着追杀崔岩，已经有这么多兄弟牺牲了。是的，每次，看到兄弟们的尸身，我也这样问我自己，这样值不值得？
崔岩偷偷潜进正义庄，是大不敬，可师父原谅了他，又给了他雪剑，我们似乎不应该因此追杀他，而凌三，凌长仲，张长先都与崔岩正大光明交手，虽死无怨，我们却倾全庄之力与崔岩不死不休，为了什么？
此刻，我们在茫茫山中，条件恶劣，缺食少水，树林繁密，不见天日，困顿疲惫，无以言表，许多夜里，四处寂静，唯有山中凉风，我看着其他疲惫的兄弟，问我自己，这样做对吗？
追杀崔岩最初是为了正义庄的颜面，面子在江湖人眼里重于生命，我问过自己，面子重要还是生命更重要，我们不怕死，一直在拼，并是不为了面子，而是报仇，崔岩杀死的人越多，仇恨累积得越多，多到无法化解，仇恨让我们都红了眼，无法控制自己。其实我明白，是我们逼得太紧，崔岩才会杀死这么多人，是我们自己带着自己走向死路。
而近来，我明白不仅是颜面和仇恨，在与崔岩的不断交锋中，我更清楚的认识了我自己，唤醒了我们心中的武者之魂。
我们为何要学剑？我们心中不都是渴望领悟到剑的奥义，不断变强吗？我们不是都希望看到最强的剑吗？在追逐崔岩的日子里，我们的身心都得到了锤炼，我们好久没有体会的自己不断变强的感觉了，没有比这个更让人兴奋的了。如果我们打败崔岩，身心都会有一个巨大的飞跃，正义庄也能变得无比强大，如果我们都死在崔岩手中，也不会后悔，因为我们见证一个真正的剑客的成长，若说谁能像师父一样笑傲江湖，一定是崔岩。
崔岩是个天才，每一次见到他，他都更加强大，似乎拥有无尽潜力，有几次，我们将他逼入绝境，他总能难以置信的冲杀出来，不管受了怎样的伤，在怎样的环境，他从未放弃过，绝望过，他有可怕的执着和顽强，而且从不畏惧，只一年多的时间，他已经到了我们无法想象的高度。
师父把雪剑给崔岩是有原因的，他老人家看出了崔岩的真正力量，我觉得崔岩是最适合继承师父剑术的人，而不是我们。一年多来，崔岩剑路几次变化，被一路追杀还能认真思考剑术，求新求变，足以证明崔岩剑术的造诣，对于剑，他更执着，更有天分。
崔岩对于我们而言，是一块试金石，验证我们是否足够强大，而我们对于崔岩也同样是试金石，经过我们的锤炼，他一定会到达我们想象不到的高度，我们和崔岩都在为提高自己而努力着。
作为一个武者，所谓尊严，所谓荣誉，不就是在男人之间的搏杀与战斗中吗？我相信，在此之后，无论是我们还是崔岩，都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无论谁最后赢了，都会感激另一方。
如果我们都死了也没有关系，我相信崔岩会做到我们没有做到的事情，就是继承师父的剑，有了这个认识，生死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我与兄可能不会再见了，一念至此，不免伤感遗憾，人生在世，总有所求，我知道兄心中亦有所求，我常常想着正义庄的各位兄弟，那些时光，弥足珍贵，兄恐怕亦有此念吧。
胸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写不出几个字，我们兄弟情义笔墨岂可形容，时光飞逝总有离别，我一生守护正义庄，对我而言，死得其所，兄不必感伤。
我们若是都死了，正义庄只剩下兄一人，兄不必再扛担子，那时或许一把火烧掉最好，正义庄曾经傲视天下，在烈火中永生也好。
言语之间，尽是伤感，也许，兄煨上好酒时，我们会推门而入，那时一定也有千言万语要讲。
下雨了，不能再写，至此搁笔。
弟
长骏
崔岩看完，眼中不禁浮现万长骏叼着烟袋笑眯眯的样子，又有万长骏被砸烂的脸，眼中不由有了泪水。
凌长伯道：“我温了很多次好酒，可他从没有推门进来，他死了。”
崔岩百感交集，长叹一声，凌长伯也叹了口气，道：“万长骏一直把你当成父亲的弟子，他一直很看好你，他一直很希望和你成为朋友，你杀了他，他也不怨你。你这辈子碰到这么好的人吗？”
崔岩道：“万长骏……”
凌长伯道：“我不知道万长骏知道马中骏等年轻人也死在你手里，会怎么想。你杀万长骏他们，我可以理解你，你杀马中骏，我无法原谅你，你有理由杀他，你也有能力放过他，可是选择了杀他。”
凌长伯看着崔岩，道：“我知道长白剑派的人也被杀干净了，正义庄也只剩下我了，人命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凌长伯把那幅《雪地百人斩》递给崔岩，崔岩看了全身一震，凌长伯道：“杀了一百多人什么感觉？站在血泊中什么感觉？我不是你，我无法理解你。”
崔岩看着画，道：“是我杀了他们，有很多次我问过我自己，是不是应该放过他们，可我没有，其实仔细想想，打斗的时候，我似乎从未想过放过对手，也许我真的是一个杀人狂魔，但每次杀完人之后，我都很恶心，很想吐，我知道他们都不是坏人，又很后悔。”
崔岩抬头看着凌长伯，凌长伯看着崔岩的眼睛，知道崔岩说的是真心话。凌长伯道：“我劝过马中骏，他没有听我的，也许他根本看不起我这个只知道享受的大伯，正义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希望我死之后，这一切杀戮就此结束。”
崔岩道：“我见过马长荣，马长荣去找杜长歌了，我们没有必要交手。”
凌长伯道：“杜师弟已经过了另一种生活，何苦再让他回来。杜师弟也许不会出现，让我来当你最后的试炼吧。”
崔岩道：“我现在大概和江潜龙差不多水准，你不是我对手。”
凌长伯道：“我一直梦想着能和最强的剑客交锋，这个梦想从没有变过，只是我总是在逃避，逃避责任，逃避压力，逃避死亡，我不会再逃避，我要和你一战。”
崔岩放下画，看着凌长伯，良久，道：“我明白了。”他拿起雪剑，凌长伯立刻觉得崔岩像变了一个人。
崔岩道：“我会留着这幅画，再想杀人时，我就想着这幅画。”
凌长伯道：“那就多谢了。”
崔岩道：“崔岩领教凌公子高招。”
凌长伯亮出长剑，他已经多年没有用剑了，但姿势却很潇洒，崔岩慢慢逼近，凌长伯出手了，他的剑如同他的画一样华丽，崔岩没有躲，雪剑从下至上，看着很慢，却一下削断了凌长伯的剑，从他的喉边擦过，鲜血几乎同时从那里喷出，凌长伯晃了晃，倒在地上。
凌长伯被安葬在正义庄的坟地，一切他自己都已经安排好了，崔岩只是在一边看着，看着新坟堆起，墓碑树立。
崔岩环顾四周，这里坟头累累，都是因为他。他看到万长骏的坟，这是最接近凌傲宇陵墓的坟，可以从中看到万长骏的地位。
崔岩站在万长骏坟前，仿佛可以看到万长骏叼着烟袋坐在那里，面带笑容。崔岩心中一痛，道：“现在的我，是你期望的吗？我变强了，只是变强了，可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我很累……这样的我，能继承凌傲宇的剑，发扬正义庄的精神吗？”
没有人回答他，微微凉风，崔岩站了良久，然后走到凌傲宇的墓前，跪下，额头碰地，很久之后才起来，道：“我感谢你，你指引了我剑术之路，我对不起你，我杀光了你门人弟子，用你给我的雪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的师门也死光了，我也不知道一切是怎么了……”
他大哭一场，心中压抑了太多，此刻都宣泄出来，好久，他才平复心情，拿起雪剑，一招一式，把自己对剑的理解，全在凌傲宇坟前演示出来。
最后，崔岩剑指向天，道：“那一剑后面应该还有变化，我不知道是什么，我会找出来，万长骏希望我能像你一样，我不知道我的剑是完全沿袭你的，还是我走出了自己的路？”
崔岩收起雪剑，跪拜数次，慢慢离开，他回到正义庄，看着里面的废墟，正义庄的人都不在了，先前的紧张生活没有了，反而感到空虚和无力。
崔岩反倒希望江潜龙能快点来找他。
他们迟早会再见面的，崔岩还有其他事做，他来到百花楼去找若雨。
崔岩脸上有疤，貌不惊人，还是个瘸子，若雨可是千金难见一面的头牌，门口的人不让崔岩进去。
崔岩道：“麻烦传话，就说是崔岩要见她。”
崔岩名声响亮，门口的人都不相信，出来几条大汉，手拿棍棒，崔岩把他们打倒，这下能进去见若雨了。
崔岩走进若雨的房间，里面很乱，墙上还挂着凌长伯的画，若雨无神的靠在床边，崔岩走过来，若雨道：“我知道你，你是个魔鬼，我想杀了你，可我什么都做不了，你却想对我做什么都行……”
崔岩道：“你若这么想，倒也没错。”
若雨道：“我就是自杀，也不会让你碰一下。”
崔岩道：“我若是想碰你，你根本无法自杀，可我只想要正义庄的地契，对你没有兴趣。”
若雨道：“你想霸占正义庄？你无耻！”
崔岩道：“你若这么想，倒也没错。”
若雨犹豫许久，还是拿出一个木盒，交给崔岩，道：“我阻止不了你，你拿去吧，你不得好死，总会有人杀了你。”
崔岩道：“你若这么想，倒也没错。”
他总是说同样的话，若雨气得脸涨红，崔岩道：“听说杜长歌还活着，他也许能杀我，不过，你若是还是这幅模样，恐怕见不到杜长歌杀我，你自己就先死了。”
听到杜长歌的名字，若雨眼睛一亮，看来她知道杜长歌的实力，崔岩拿过木盒，走了出去，外面的人都远远看着，谁都不敢接近崔岩。
忽然又女人叫崔岩的名字，连崔岩自己都吃了一惊，他一看，竟然是素贞，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面。他走过去，素贞还是有点紧张，崔岩走进她的房间，关上门，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崔岩不会忘记这个在杀马中骏那夜陪着他的妓女，不由道：“你怎么在这里？”
素贞道：“原来的地方死了那么多人，谁还敢去，大家都散了，我就来这里了，没想到又碰到你，你不是又要杀人吧？”
崔岩道：“你怕吗？”
素贞道：“我倒是不怕，你又不会杀我，我还很感谢你，你过来和我说话，外面的人一定对我另眼相看，我刚到这里，还有些担心，现在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崔岩道：“你怎么还做这行？”
素贞道：“我就生在这行里，别的什么都不会，出去也是被别人看不起，不如在这里，干一天是一天。”
崔岩道：“可惜，我除了剑也不会什么，现在更是穷鬼一个，要不然我倒是可以带你走。”
素贞道：“你是个好人，根本不是那些人说的那样，我当初错怪你了，不该向你乱扔东西。”
崔岩道：“只有你敢这么做，可见你不是一般人。”
素贞道：“我也是看他们人多才有胆子的，今日，还用我陪你睡觉吗？”
崔岩道：“不必了，我也该走了。”
素贞道：“你还会来找我吗？”
崔岩道：“我应该不会来这里了，不过，你可以来找我，我应该会在正义庄住很长时间。”
崔岩走出百花楼，回到正义庄，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是地契，还有一些其他房产，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正义庄的主人，再看眼前几乎废墟的庄院，他没有信心让这里恢复往日风采，不过，他却有了容身之地。
他每日把在山中与正义庄苦斗的经历细细思考，回忆每一个细节，做一个大总结，优点，缺点，环境，天气，心情等等，他在院子中，经常比划剑招，复盘对战，感觉受益良多。
他变得越来越强大，对手除了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杜长歌，只剩下江潜龙了。
而江潜龙却比他想象中来的要快。
一个月后，无风无月的晚上，江潜龙忽然出现在崔岩面前，就在凌傲宇的庭院中，两人又见面了。
他们互相打量了一下对方，江潜龙道：“你小子是大变样了，越来越沉稳，有点像有身份的人物了。”
崔岩道：“你还是老样子。”
江潜龙看看左右，道：“这里却大变样了，十几年前，我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凌傲宇，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口服心服。”
崔岩道：“他确实一个超凡的人，我只见过他一剑，就悟到现在这个境界了。”
江潜龙道：“你很满意？”
崔岩道：“错了，到了现在这个境界，才知道剑是多么博大精深，我刚入门径。”
江潜龙道：“凌傲宇把雪剑给对了人。”
崔岩把江潜龙请进屋，在曾经凌傲宇的卧房，两人都沉默了一阵，江潜龙才道：“一个人无敌了几十年，到老也没有等到一个能陪他交手的人，我也五十多了，渐渐有点理解他了。”
江潜龙看着崔岩，道：“我倒是比他幸运，快老了，还能碰到你这样的人。”
崔岩道：“你这么说，我真的很荣幸，忽然觉得自己也是大人物了。”
两人一笑，江潜龙道：“能让凌傲宇看重的人物，自然不是凡物，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住在正义庄。”
崔岩把万长骏的信说了一遍，江潜龙道：“你要做凌傲宇？”
崔岩道：“我觉得我做不了，他年轻时做的事和我完全不同，我想我能不能继承他的剑意。”
江潜龙道：“看来你已经有所领悟了。”
崔岩坦然道：“是的，我领会了很多，也变得很厉害，比我想象的更厉害，现在我在想之后的许多变化，需要验证一下，哪一种变化最合理。”
江潜龙道：“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崔岩道：“是的。”
江潜龙道：“明日，我们较量较量，今天我只想在凌傲宇这里也大睡一场。”
崔岩道：“可惜，这里除了水，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
江潜龙道：“只要你想，什么都会有的，剑能给你带来的东西，超乎你想象，金钱，女人，地位，无所不有。”
崔岩道：“竟有这种事，有时我想天上怎么不掉下钱来，更多时候，我拿起剑，就想起那些被我杀死的人脸。”
江潜龙道：“你莫非觉得你内心还不够强大？你错了，许多人若是有你这种经历，只怕在山里就自杀了。”
崔岩道：“我一直按着规矩来，从没有想到会一直杀下去。”
江潜龙道：“狗屁江湖规矩，你强，你就是江湖规矩，你如果几十年不败，你杀光正义庄的事就都是给你锦上添花的，你只要活下去，一直变强，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剑可以带来很多，这我刚刚说完。”
崔岩道：“其他可以不管，只是人命究竟是什么，我斩杀了那么多人，却说不出来。每天想起被我杀死的人，我很愧疚，我觉得我能不杀他们，可我杀了。“
江潜龙道：“实在觉得内疚就去死，你死了就心安理得了，要是你不想死，就别去想那些事，你没准明天就死了。“
江潜龙一笑，崔岩道：“确实如此，明天没准就被你杀了。“
江潜龙道：“也许是我被你杀了，就是因为不知道谁会死，这才有意思。“
崔岩道：“砍砍杀杀这么多年，你不腻吗？“
江潜龙道：“当然腻，尤其每天看到一群不知所谓又觉得自己有两下的人，我简直烦死了，天下能让我认真的，你算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杜长歌算一个。“
崔岩道：“你见过杜长歌？“
江潜龙道：“十几年前的事了，他八成已经死了。“
崔岩道：“凌傲宇能教出这么多不同个性的徒弟，真是厉害。“
江潜龙道：“确实如此，凌傲宇真让人佩服，他的剑或许不是古往今来第一，但他有这么高剑术，又有耐心教那么多孤儿学剑，之前从未听说过。“
崔岩道：“这样看来，我永远也成不了凌傲宇。“
江潜龙道：“凌傲宇至少不会因为自己杀过多少人而一直愧疚，独孤求剑也杀过义士，最后不也是难求一败，你心中没有杀意，不会是我的对手。“
崔岩道：“每次看到你，都觉得你胸怀宽广，我自愧不如。“
江潜龙道：“你才二十出头，我已经五十出头了，你若是能活到我这个岁数，许多事就看开了。“
崔岩道：“我要谢谢你，我心情好了很多。“
江潜龙道：“算了，我也懒得和你说什么了，我在这里睡一觉，看看凌傲宇能不能给我托梦。“
江潜龙也不讲究什么，没有被褥，和衣到头就睡。崔岩吹熄灯，在房间另一边睡下，不久，就听到江潜龙鼾声如雷，没想到明天决战，今晚居然都毫无防备的谁在一间屋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