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的船楼之上,挨着窗口处摆着张桌椅。容貌俊朗却一脸冷色的苏落尘,腰后横挂墨色无刃剑的公输正,还有一身白衫的吕归往,三人同坐一桌,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甲板上对峙的鸿雪和赵若梦二人。
听到鸿雪的话,赵若梦先是微微一笑,忽而面色一沉道:“你猜,我敢不敢杀你?”
片刻间,鸿雪未有丝毫犹豫,“噗通”一身跪在地上,捧着一个木盒连声道:“赵仙子饶命,赵仙子饶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东西还你……”
赵若梦一愣,看到这一幕的苏落尘食指挠着脸,小声道:“若传出去,我败于如此鼠辈!是否有些不妥?”一旁公输正和吕归往神色各异。
这时,消失许久的龙幽出现在甲板上,她开口道:“好了,这毕竟是天策府照看的行云船,你们不要太出格。”
龙幽一脸笑意地看着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觉得丢人的鸿雪。
赵若梦冷哼一声,抬手一招,鸿雪捧着的木盒里飞出一只斑斓蝴蝶,落入她的手中消失不见。
“这,本就是我的。”
她又指了指鸿雪腰上挎的木剑。“要不,我们比试比试,彩头就这把木剑。”
龙幽仔细看了看鸿雪的木剑,她龇着牙把手中折扇拍在自己白皙的额头上。
“赵仙子啊!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先把这件事情放一放。”说着她笑眯眯地蹭了蹭赵若梦。
再次冷哼一声,赵若梦甩袖离开,进入船舱。龙幽这时才一脸理所当然对鸿雪道:“拿你钱财,帮你消灾,不用感谢我,再送我几件法宝仙兵的我也不介意。”
鸿雪一脸嫌弃地跑到一边甲板上,呈大字形躺着。
楼船之上,苏落尘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说道:“可惜了,没能再见一眼姓赵的出手!”
“姓白的比某些人可聪明多了。”苏落尘脸色一僵,看向说出此话的洛陈翰。
挨着洛陈翰坐的,眉眼清秀的小书童扯了扯他衣服,示意自家公子不要冲动。洛陈翰神色自若以心湖涟漪对小书童传音道:“小福,你家公子我可是收了人大把好处的,就是为了帮这白争渡造势扬名。”
离苏落尘最近的公输正和吕归往,都察觉到一丝骇人灵气在苏落尘身上流转。
“姓白的的确还行!”这时,一旁角落里传出一道沉闷声音。众人看去,是一个斜倚着栏杆的人,此人脸覆青铜鬼面。苏落尘周身灵气悄无声息散尽。原因很简单,江南道道试之后,这位在孤仞山以一己之力逼退成千上万同辈修士的神秘铁面修士,让所有人忌惮,苏落尘虽然不惧,但亦是要留几分情面。
甲板之上,丝毫不感到羞愧的鸿雪从甲板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兴冲冲地冲进船舱,去找自然子老道和姓范的小胖子。
巨大的行云船在低空向着苍梧山飞去。三日之后,鸿雪又是呈大字状摊在甲板上晒太阳。凉风习习,阳光明媚,好不舒坦。
“白道友,快到苍梧山了。”老道自然子也来到空旷的甲板上。鸿雪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爬了起来。船舱里陆续有人来到甲板上。望着越来越近,直入天际,云雾缭绕的苍梧山。在所有人都没回过神的时候,鸿雪纵身一跃,跳出庞大的行云船,渺小身影坠入巍峨广秀的苍梧山。
“姓白的怎如此莽撞,这里可是乾陵”饶是在江南道以敦厚正直出名的公输正也忍不住斥责。
“世间道法源流之地,竖子放肆!”苏落尘更是按捺不住怒意。
行云船在苍梧山三十里外停泊,船上数千人皆下船落地。浩浩荡荡一行人奔向苍梧山。
山脚下,一块刻着“乾陵”二字,生满青苔的古老巨石下,站着一位穿着灰色道袍,头戴逍遥巾的年轻道士。看到领着众人迎面而来的龙幽,年轻道士开口道:“小道乾陵徐幸之,奉掌教之命带领诸位上山休息。”龙幽与其寒暄几句,大家一起向山上行去。
江南道修士,由来已久的一个规矩便是参加长安天下试之前,都会来乾陵停歇一晚,参拜一番,希冀能在天下试取得好成绩。
安排好众人住处,已是日头偏西,到了下午。徐幸之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鸿雪那混蛋哪去了?下山前偷了我不少碎灵石,和松花钱,别让我看见你。”
乾陵除了是天下闻名的仙家修行圣地之外,凡间香火亦是鼎盛。最易于攀登的一座山峰,俯仰峰上也有道观,那里是外门弟子负责看守,专门迎接凡俗信客参拜的地方。不过对鸿雪来说,这俯仰峰确是不错的地方。山上修行者,多已经辟谷,即使偶尔进食亦是饮食清淡,唯有这俯仰峰,有许多凡间信徒供奉的荤腥肉食。此时的鸿雪,正躲在一尊老君像后面,拍着肚皮打饱嗝,地上是一堆鸡骨头。
“哎,老头,轻点,轻点!”
鸿雪突然感觉耳朵被熟悉的气机扯住。一个白胡子老道扯着鸿雪耳朵将他提了出来。老道正是乾陵掌教李苍然。李苍然老道气地吹胡子瞪眼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又跑到这里了,回山不先来拜见长辈,就光顾着吃了?”
鸿雪疼地龇牙咧嘴道:“轻点,老头,这不是我师尊和师姐都不在山上了,我难受吗?借酒消愁来着!”
李苍然眉头一挑,长长的白眉毛猛的一抖擞。“喝酒?道门清净之地,你一个道门弟子还喝酒?”说着,老道一脚踹在鸿雪屁股上。
鸿雪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揉着屁股委屈巴巴道:“老头,我只是说那么个意思,又没真喝酒,你下手也忒狠了。”
李苍然捋一捋白胡子,理所当然道:“许久没动手揍你了,手痒!”
日头西沉,晚霞灿烂。掌教李苍然亲自领着鸿雪登乾陵主峰舜源峰。在大罗宝殿,两人一起参拜。参拜过后,一老一少都坐着不说话。
良久,李苍然从道袍里取出一本线装书,外表与世俗书籍无异。老道低声道:“我听幸之说,你的《魔血燃天经》在道试的时候失控了,还侥幸胜了那苏落尘?”
鸿雪点了点头接过老道手中书籍。书封上歪歪扭扭写着《种树经》三字小楷。他这才悻悻道:“那苏落尘可能是藏拙,故意输给我的。”
李苍然微微笑道:“不要妄自菲薄,如果世人知道你是我乾陵弟子,谁都认为你打败苏落尘是情有可原的事。”
“好啊!鸿雪,我找你半天了,你小子以为藏到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一道得意的声音传入大殿。鸿雪看到来人,连滚带爬,一溜烟跑出大罗宝殿。
李苍然拽住准备去追鸿雪的年轻人,并开口道:“幸之,别管那兔崽子了!”
徐幸之坐在鸿雪方才坐的位置。他摇摇头道:“鸿雪那厮什么都好,就是太轻浮了些。”
老道瞥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让你替乾陵行走天下,你又不愿意,一帮子长老只好踢鸿雪那混球去,关键是那小子......”
李苍然顿了顿,看了看徐幸之才接着往下说:“鸿雪那小子太他娘的丢人了,要气质没气质,要长相没长相,世间修士再以为咱乾陵没有俊俏弟子。再这样下去,怎么能吸引那些个好看女娃子来我们乾陵修行?唉!”老道一声长叹。
徐幸之脸色一僵,趁李苍然没有数落自己之前赶紧脚底抹油。
日落月升,天色晦暗。鸿雪来到后山。将那本《种树经》拿出来尝试修行。微弱柔和的灵气在体内流转。鸿雪吐出一口浊气。这平缓柔和的功法是他现在正需要的,可以压住一身魔意。
月色清冷,鸿雪缓缓走在熟悉的后山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来到以前住过的院落,只是这里空荡荡,没有师尊唐絮,也没有师姐李婉颜。鸿雪继续游荡。冬夜里,高山上,雾寒林深。走着走着,鸿雪来到一处横崖边,崖边有高楼,这里是苍梧山名胜“云雪楼”,无数文人骚客在这楼上和对面断崖上留下脍炙人口的好诗好文。此时后半夜,寂寥无人。鸿雪一跃,跳上云雪楼楼顶,昔日师徒三人常聚于此,大快朵颐鸿雪从俯仰峰顺来的贡品。鸿雪躺在屋檐上,很快熟睡过去。乌蒙蒙的云朵悄悄遮住月亮。
不知何时,一粒冰凉的东西落在昏昏欲睡的鸿雪脸上。睡眼惺忪的他看到无数洁白雪花缓缓、慢慢地落着、飘着。鸿雪很随意地抬手,腰间木剑轻轻飞向对面的巨大断崖。木剑颤动,在崖壁上留下几行字
“我梦江南好
相逢却淡然
怅沉云雪里
离别不知年。”
鸿雪嘿嘿一笑,拍着自己的木剑,自得道:“去了长安之后要多读点书,不然要挨揍的。说不定咱以后也能成李青莲那样的大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