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阳光洒在了张谦的背上,他正在那捡柴火,昨晚用了一些,今天得补回来,免得后来的人夜里受冻。
趁着火堆还有火,就给城隍庙还有魏钰贞上了炷香,顺带着烤了点干粮当早饭。至于魏钰贞,她早就跑去山林里吃饱了,回来时顺带还采了不少野果,说要当存粮。
收拾好铺盖,把火堆灭了,牵着骡子出门,继续赶路。按照路程,差不多再走个一两天就能到京都了。
因为魏钰贞的体型的缘故,再加上她浑身长刺,张谦叫她附在供奉牌里,自己路上也好带着,她不愿意;又叫她附在自己身上,结果她刚附上来就被一阵白光轻轻地给推了出去。
“你怎么会有仙气护身?!”魏钰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紧接着身子缩成了一只刺球,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是那股仙人的气息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张谦耸耸肩没说话,这应该就是先生带自己灵魂出窍时,打到自己身体里的白光。
等魏钰贞渐渐平复下来了,张谦才凑过去,蹲下来抓了抓头发,看向魏钰贞问道:
“针针,你能直接驾着风把我们带到京都吗?”
“当然不能!”魏钰贞先是舒了口气,人性化地拍了拍胸口,回答说:
“这儿离京都这么近,我驾着妖风,而且还带着一个人,说不定附近就有些修士误会我要吃人,过来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号就把我杀了。”
“那我怎么带着你?”张谦摸了摸她身上的刺说道:“你看你这一身刺,我抱着也不行,背着也不行,你现在又不敢附在我身上,供奉牌你又不愿意进去,要不然你跟在骡子后边小跑?”
“。。。”
最终她还是没有跟在后边小跑,而是从一个枕头大的体型,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刺猬,趴在了书篓顶的遮阳蓬上,跟着张谦晃晃悠悠地,眯着眼睛晒太阳。
“你能变小怎么不早说?”张谦骑在骡子上颇为无奈的说了她一句。
魏钰贞晃了晃脑袋:“我一开始又不知道你是因为这个烦心,再说了,你也没问我呀。”
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搭话,如果在赶路的时候有个人陪你说话,相信你的疲劳感会大大降低,即使她是一只会说话的刺猬。
“小谦,前往投奔的是你什么人?”魏钰贞这一路都把张谦叫“小谦”,而张谦却把她叫“针针”,她也不在乎,称呼罢了。
张谦想了想,回道:“要是他收下我,就是师傅,要是不收,就是长辈。”
嗯,天下道人是一家嘛,这个宗门不收他,那个宗门说不定就收了。
“哦~原来是个老先生,像这种年纪的书生,都是一群老顽固,你要是想入他们的门下最好顺着他们,省的他们生气赶你走。
到时候你还回那个小山洼。我可就惨了,修行无期,到时候雷劫过不去,说不定会死在你家,我要是死了你可得给我找一个风水宝地,让我下辈子投个好胎。。。。。。”
张谦有点想笑,这一路上和她同行,他算是知道了,魏钰贞特别喜欢脑补,只要不和她直接说穿,她基本都会想到别的地方,而且越扯越远,根本停不下来。
“应该成得了,先生说过我的根骨还算不错。”张谦摸了摸下巴。但是魏钰贞“人性化”地哼了哼,说道:
“先生?那些路边的算命先生都是江湖骗子,你肯定是花了不少钱吧,这些人见钱都往好了说。
你有那个钱还不如多给我买点供奉,好歹我可以帮到你,你给那些算命先生有什么用,无非就是骗你钱,我跟你说。。。”母刺猬又开始说个不停。
张谦也不打断,由她说,自己时不时地回她两句,然后她又可以不停地说上个把时辰,就当是头上坐了个说书人,倒也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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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
要前往京都以及各大藩属国的山门中人已经下山了。
其实像这种由官方传出消息,说某些道门要过来收徒的这种事情大多都是走个过场,毕竟没有那么多孩子真的要出家。
穷人家的孩子需要帮家里干活,稍微有点闲钱人家的都把孩子送去读书了,达官贵人都有门路把孩子送在朝廷做个差事。
所以在京都收到的孩子,基本都是皇家子弟或者是那些达官贵人家中的次子,送过来在门下做个记名弟子什么的。
让他们学学道家思想,磨练磨练体魄,宗门再传些玄门法术之类的。这些弟子相当于宗门和皇朝之间保持良好关系的纽带。
学个几年,这些人有的就下山,依靠家中势力在民间建个道观为宗门传道;有的依靠学会的本事,在朝廷寻个差事。
下山的那些弟子多了一个在某某仙门修行过的名头,各大宗门也需要这些人帮助传播道统。
在这个世界,妖魔鬼怪多如繁星,朝廷需要修行中人来对付这些东西,修行中人要将道统传下去也必定会和朝廷有所联系,二者各取所需,相辅相成。
但说要收那种传承衣钵的弟子,基本都是山下游历的师门长辈亲自找的,从小在观中长大,把道观当做家。
所以说,那些下山来京都的弟子也都是做做样子。判断能否被收入门下条件也很简单,他们准备了一张图,一块玉石。
图上施的是乱心咒,只要孩子能够集中精神,就能看到图上真正画的东西,要不然就看不到;
玉石是一个简单的法器,里面有一道灵气和一个感应法阵,碰到身体,能够适应天地灵气的孩子,法阵就会发光,要不然就没反应。
两样东西都通过了,就可以收下。
那些去收徒的弟子在由专门朝廷建造的院子里落脚,也同时作为他们休息的地方。
院门外立个牌子,写上自家道观的名字,谁进来全凭缘分,他们不会刻意地出去找。
收徒一般进行七天左右,有可能会收到几个资质不错的,也有可能一个都收不到,所以就当是下山散心了。
中午,京都人声鼎沸,东街宽阔的街道上各种门市正值热闹,路边小摊的摊贩也都在卖力的吆喝。
已经陆续有道门中人赶到京都了,个个气宇轩昂,或是身背宝剑,或是手持拂尘。
崭新的法衣穿在身上更是增添了几分出尘地气息,修行偶尔也需要放松放松,一味地紧绷反而不好。
有官员早早地在城门外等着,将他们分别引入各自的小院子里,院子不算大,但是该有之物一应俱全。
收徒明天才正式开始。这些下山的修士们大部分都会选择出去逛逛,见见人间百态,于修行也有益处。
下午,张谦也赶到了京都。站在城门外,看着眼前恢宏的城池,街道上的人流,听着耳边不停传来都叫卖声,不由地感叹了一句:
“到底是京都,就是繁华。”
下骡子,掂了掂背后的书篓。魏钰贞此时已经从遮阳棚上钻到了书篓里边,她说闻到了许多修士的气息,怕被抓住。张谦也随她,牵着骡子穿过城门。
来到一家客栈门前,里边的店小二满脸笑容,迎面小跑过来,伸手接过了张谦手里的缰绳,朗声问道:
“这位小公子,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张谦看着他,笑着回道:
“住店,找个干净点儿的单间儿,再上些饭菜,这个骡子麻烦你们喂着。”
“好嘞,小公子还请过来做个登记。”说着伸手招来了旁边的一个马夫,把骡子交给了他,让他牵到后边喂着,自己把张谦引到了柜台前。
登记完之后,押给了店家二两银子。一两银子大概等于一千七百文铜钱,京都住个店一天二百文,在客栈里吃饭,每顿差不多要二十文,再加上喂骡子什么的,二两银子差不多了,等离店时他们多退少补。
小二把张谦引上了楼,找了一间单人客房,说道:“小公子暂歇,饭菜待会儿就给您送上来。”说着,退出去,带上了门。
张谦放下书篓子,把魏钰贞喊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在旁边的铜盆里洗洗手洗洗脸,开开窗,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街道,深吸了一口气。站了一会儿,坐到了板凳上,拿出《千字文》在那看。
魏钰贞跳到了桌子上趴着,闻闻这闻闻那。张谦看这她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于是问道:
“针针,你干嘛呢?”
魏钰贞抽了抽鼻子:
“我闻到了很多修行者的味道,当然要谨慎一点,万一他们把我抓过去杀了怎么办。”
“怕什么,你有害过人嘛?他们总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再说了,这可是京都,那些行凶作恶的妖怪也不敢靠近。”
魏钰贞一想,也是,自己没又害过人,而且一身香火气。这才放松身体,背上的刺也放了下来,在桌子上舒展了一下身体。
“啊~,害得我一直战战兢兢的,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魏钰贞四肢展开,眯着眼,贴在桌子上。
“我怎么知道你是因为这个害怕了,我还以为你说了一路说累了呢。”
正说着,有人敲门,是两个小二,一个端着饭菜进来,另一个提着张谦留在骡子上的行李。
“小公子,给您上了些家常菜,也不知符不符您的胃口。”四个菜,几个馒头,加一壶茶。
麻利地将饭菜摆到了桌子上,魏钰贞让到一边,等小二摆好了,她趴在盘子边看。
张谦冲小二招了招手,小二过来:
“小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张谦问他:“怎么这京都有这么多道士?”
小二笑着回道:
“小公子应该是外地人吧,其实平日里是没这么多的,只是每年都会有仙门中人来京都招收弟子,这才多了些。就在东街口的那片院子那儿,算算时间差不多在明天就开始了。”
“哦,原来如此,没别的事了。”
“好嘞,您吃好喝好。”
看来是来的正好,今晚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明天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去看看宗门收徒。
张谦把父母和魏钰贞的牌位都拿到另一个桌子上摆好,腾出一个菜盘子,拨了些肉进去,点了四炷香,插在了馒头上,三炷给父母,一炷给魏钰贞。
魏钰贞跳进了牌位闻了香火“吃”了供奉,坐在那儿闭目修炼,张谦吃完饭,叫人收拾之后,自己坐在那看书。
夜晚很快就到来,早早地洗了个澡,临睡前默背了一遍经文,沉沉睡下。魏钰贞趴在床头柜上,也跟着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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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张谦换了身新衣服,先点了四炷香给父母和魏钰贞,
等洗漱好了,魏钰贞也把香闻完了。把她的供奉牌揣到了怀里,叫魏钰贞和他一起出去。魏钰贞跳到了张谦的肩头上,和他一起出了客栈。
张谦带着她往东街口去,没多久就见到了一排整齐的院子,每个院子前边都立了个木牌,木牌上写着“某某观”。想来这就是宗门收徒的所在地了。
魏钰贞现在抓着张谦肩头的衣服一声不吭,表现的就跟一只普通的刺猬一模一样,张谦安慰了她几句,找了个看着顺眼的院子走了进去。
院子里有两个年轻道士坐在一个长桌后正聊着天,一个披头散发,双颊微红,正拿着个葫芦对着嘴喝。
另一个倒是穿的整整齐齐,摸索着手中的一个小物件,长桌上放着两样东西,一张图,一块玉。
院里二人见门外走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看起来像是一个小书生,身着青衫,唇红齿白。
见那个少年往这边看了看,然后径直往走了过来,拱了拱手,开口问:
“敢问二位道长,贵观收徒弟可是在此处?”声音清亮,言语有礼。
那个穿戴整齐的道士起身回道:
“正是。”
张谦听了一笑,拱了拱手,说道:“我是来拜师的。”他肩头的魏钰贞身体一僵,转头看向张谦,有些惊讶。
“噗!”
披头散发的那个道士一口酒喷了出来:“小公子,你确定是你来拜师,而不是你家中弟弟妹妹来?”
张谦有些奇怪,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那个穿戴整齐的道士接过了话头:“是这样,小公子应该是个读书人,看你年纪大概十一二岁,怎么不想着考个功名,反而要来拜师学道?还有,你前来拜师,家中父母可曾知晓?”
张谦一听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了。自己穿的衣服不像是富家子弟,所以说,若是普通家庭家中有像自己年纪这么大的孩子,一般都是想着让孩子考个功名光耀明楣,就算是真想要学道,那家里也肯定不会同意。
那么自己来到这里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为了给弟弟妹妹探探情况,要不就是自己瞒着家里偷跑出来的。
想到这里,张谦对着他们拱了拱手,说道:
“不瞒二位道长,我家中双亲已经亡故,也并无兄弟姐妹,此次赶到京都来,就是专门过来拜师的。”
两个道士对视了一眼,看来他说的是实话,一个读书人总不会拿自己父母和兄弟姐妹看玩笑。
“好吧。”那个穿戴整齐的道士对他说:“往这来,看这张图上画的是何物?”
张谦凑了过去,那张纸上模模糊糊的,像是遮了层雾气,凝神一瞧,图上写着一个笔力遒劲的大字。
张谦抬起头,看向二人,回道:
“是个‘心’字。”
二人点点头,那个道士又拿起那块玉,贴在张谦额头之上,心中默念法诀催动。张谦只觉得头上传来清凉的感觉,让人精神一振。
玉石“唰”地亮了起来,在街上的人也看到这间院子里冒出一阵红光,大概持续了有四五个呼吸。
“好!”
说完拿出一块椭圆的玉质令牌,递给张谦。
令牌半个巴掌大小,中间刻有“罗云观”三个字,四周雕着祥云纹,入手温润,上面穿着一根细绳,下面吊了一撮红色的绳穗子。
道士看起来很高兴,笑着对张谦说:
“恭喜你过关了,这个令牌是我们观中的信物,收徒还要进行六天,你可以在京都转转,对了,你可有住处?这小院子还有空床,你在这住下吧。”
“不敢打扰二位师兄,我现在就住在东街的客栈里,等到了时间的我再过来。”张谦连忙摆了摆手。
道士看他说得坚定,也不强求,点了点头作罢。然后看向了张谦肩头上的刺猬说道:
“还不现真身?”
魏钰贞听了,从张谦肩头跳下来,到地上蜷了蜷身体,迎风就长。
从巴掌大变回了一个枕头大小,膝盖高的大刺猬。到地上立起了身来,向道士行了一礼。
道士眨了眨眼,眼中隐隐泛出金光:
“妖气平和,烟火气浓郁,性情温顺,不错。记住,好生护着小师弟,不可心生歹念祸害人间,否则必要废你修为,打的你魂飞魄散!”
魏钰贞又行了一礼说道:“小妖不敢,定会谨守本性,绝不会为祸人间。”
道士点了点头,掏出一根小小的金毛笔,笔尖通红,拿起来在刺猬的额头点了一下,魏钰贞额头上就多了个红色的圆点,现在的她看上去就像是个吉祥物。
道士对张谦说:
“我知道民间把她叫做家仙,但师弟以后莫要“家仙,家仙”的叫,有些师们长辈可能会不喜,我们修行中人都把这样的妖精叫护身妖灵。”
“多谢师兄指教。”张谦拱了拱手。
道士叫张谦和魏钰贞留下姓名,又记下了张谦具体的家中地址,嘱咐他,叫他别忘了时辰,做完之后,张谦就告退,往客栈去。
一人一刺猬回到了客栈,刚一关门,魏钰贞就跳到了桌子上大喊大叫:
“你竟然是要投入仙门啦!我昨天就应该想到的,也不先跟我打个招呼,好要我有个心理准备。
你说要拜师的时候我可是吓了一大跳,还有那个道士。。。”吧啦吧啦说个不停,一脸的兴奋之色。
“我说了你还敢跟我去吗?怎么样,这下不用担心了吧?”张谦看着兴奋的魏钰贞笑着回道。
“当然了,这下和道门搭上了关系,那还怕什么!终于不用担心有别的修士把自己抓到误杀了,还有啊,你以后可要好好修行,争取多得到点好处,那我也沾光,然后。。。”张谦就看着她在那说个不停。
心里高兴,下午出去东街闲逛,补了些香烛,买了几块上好的松木,要重新给爹娘和魏钰贞重新刻个排位。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平了平心中的波澜,点了香,魏钰贞附在了新刻好的牌位里安静的修炼,张谦则是默背了一遍经文,闭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