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张宛宛就高中毕业了,考进了一所学费要三万一年的三类本科,她对张华和施萍说,她不想读书了,反正读大学也是为了就业,还不如现在就业呢。于是,镇上一家豪华酒店开业招收服务员的时候,她就开始打工上班了,只是每天晚上躺在客厅的小床上,听着脚后跟弟弟传来的均匀的轻柔呼吸声的时候,张宛宛怎么都睡不着,辗转反侧,咸咸的液体从怎么关都关不住的眼睛中流出来,流到她的嘴巴里,流到已经满是痕迹的枕头上。张宛宛同母异父的弟弟再也不是趴在姐姐背上的小不点了,小的时候还可以跟父母同睡一个房间,张宛宛可以在既是是客厅又是餐厅的地方搭一个小床,现在都已经读小学了,得有一个像样的房间了。张华和施萍开始考虑房子的事情了,合计一下,打算卖掉现在居住的这小一居室的房子,再加上这几年的积蓄,凑个首付,去地段稍差的地方换一个二居室的二手房。夫妻俩跑断了腿,也找不到方方面面称心如意的房子。要么是房子合适,价钱不合适,要么是价钱合适,房子不合适。就算首付可以拿得出,以后的每月还按揭贷款,也是他们无力承受的。张华和施萍的一次次绝望而归,多多少少影响了家里的气氛,连刚刚读小学一年级的弟弟都畏畏缩缩地躲在张宛宛的后面。
张宛宛对施萍说:“妈,我想嫁人了。”
施萍自从离婚以后,第一次歇斯底里地在女儿面前痛哭。她是赌气跟前夫离婚的,因为生了两个女儿,前夫嫌她没用,在外面勾三搭四。离婚带着女儿嫁给张华后,被镇上的人嘲笑带了一个拖油瓶,也让她抬不起头来。好在老天没有完全抛弃她,再婚后的一年,她总算生了一个儿子,一洗原先的郁闷和憋屈,对女儿却不怎么待见起来,看见女儿总让她回忆起过去的林林总总,女儿成了她不愉快的过去的见证,放佛女儿是她不幸的一生的引子。她不喜欢女儿,却从未想过利用女儿去卖钱,在母性回归的时候,她是看得到女儿为这一家的付出的,同龄的女孩子还在父母膝下撒娇卖萌的时候,她的女儿已经跟着她到处打零工赚钱了;同龄的女孩子在读书奋进争取更美好的未来的时候,她的女儿已经直接被摔在底层,失去高等教育的机会;当同龄的女孩子着鲜衣两手不沾阳春水的时候,她的女儿已经满手冻疮地洗着几块钱或几十块钱的地摊货了。她深深地感到自己愧欠女儿太多太多。
张家想嫁女儿的风声一传出去,上门来相看的人络绎不绝。
张宛宛在镇上也是名人一个,谁都知道张华的这个便宜女儿人美,能干,话不多,脾气好,见人都会笑眯眯地打招呼,“叔叔,伯伯,阿姨,婶娘,阿婆,阿公”地叫,叫得人心里暖呼呼的。
虞朝辉的父母正为儿子与那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的事情搞得心情烦躁,坐立不安。这种不安是源于对两人的了解,因为了解所以才认定不可能。虞朝辉是一个只会在吃喝玩乐上会下苦功夫的人,女朋友也是讲究吃喝玩乐的娇娇女,也不能说没有共同爱好,正是这种爱好让两人觉得对方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虞朝辉的父母毕竟是过来人,看得多,心里可明白着,婚姻讲的不是吃喝玩乐,而是材米油盐,如果真让两人在一起,怕过不了一年,两人就要打架闹离婚。他们想要寻找一个温柔贤惠,顾家传统,家世一般,名声好听的女孩。张宛宛几乎是他们的第一人选,而且张宛宛还漂亮,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标准了。温柔贤惠再加漂亮肯定可以牢牢地栓住他们的儿子,顾家传统可以在他们百年之后守住他们创下的资产,家世一般则不会让自己媳妇太能仰仗自己的娘家,只能对他们恭恭敬敬、规规矩矩。他们迫不及待地请了当地的媒婆上门游说去了。
张宛宛心中波澜不惊,她只关注的是谁家的彩礼钱出得高,只要对方不是残疾,年龄差距不是过大,家世清白就可以。谈着谈着,媒婆也渐渐看出门道,这家是需要女儿的彩礼钱去换房呢!把这意思跟虞朝辉的父母一说,说得虞朝辉的母亲杨红差点落下泪来,心中发誓如果能娶到这样的媳妇一定好好对待她。她和虞朝辉的父亲虞凯兵商量好,答应给一个当地最高的彩礼钱,终于换来了张宛宛和虞朝辉的第一次相亲,只是那时的虞朝辉还在绝食抗争中。
婚后,张宛宛确实一心顾家,她总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虽然丈夫不怎么滴,整日游手好闲,花钱如流水,干一样厌一样,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可公公婆婆还是非常疼爱自己的,知道她把彩礼都留给了家里,时常塞钱给她,让她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吃,买高档的衣服穿。张宛宛已经在那家酒店做到了领班的位置,工资也比以前多了很多,加上公婆塞给的零花钱,她的手头渐渐有了积蓄,从小到大一直缠绕着她的缺钱的恐怖慢慢消失了。第二年,珂珂的出生又给这个家里增添了不少的欢乐。她有时候看着公婆逗弄小婴儿,她的嘴角就会上扬,就这样吧,这样也会幸福的,不是吗?
虞朝辉在赌博的泥沼中陷了进去,镇上的赌场知道他家有一些钱,乐得让他借钱赌博,到了差不多的时候,才上门讨赌债,气得虞凯兵躺在床上只有喘气的份儿,虞朝辉只会站在床边不停地讨饶和发誓。张宛宛气得浑身哆嗦,可眼看着讨债的人赖在家里不走人,她拿出自己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钱跟婆婆商量,先把赌债还了再说。动用了虞朝辉父母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才还清了虞朝辉欠下的赌债,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以后怎么办,虞朝辉指天发誓以后绝不染指赌博。张宛宛提出了搬家,在她看来,小镇上的赌博风气太盛,虞朝辉肯定会禁受不住诱惑的,而且,她想为女儿珂珂创造一个更好的教育机会,弥补她一生的遗憾。就这样,一家人搬到了滁州,公婆用余下的钱买了一个二居室,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又给他们买了一个安置小区的二居室,写他们自己的名字,让他们自己过日子去了。虞朝辉在滁州开出租车讨生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