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伊始,春雷阵阵。
我让妙妙看家,独自一人前往天界。
走时带了四坛还梦酒,司原两坛,颜歌一坛,含笑一坛。
天界之人多好酒,不分男女。且越是修为高深者,好得越厉害。
我某日有明悟,修为高深的,再难存进,无甚雅趣,唯有饮酒解闷。
但师尊不好酒,也不会酿酒。
四万年前,我从司原处偷学到技术,使用圆梦树枯死后留下的树根酿造,一举成功,其滋味如梦如幻,颇不寻常。
后经司原一番宣扬,使得天下皆知。
我的名声未必不是这还梦酒所缔造。
一路腾云驾雾,路上遇到的仙官皆对我躬身施礼,我这人没有上位者架势,谁笑颜以对我便会还之以笑颜。
是以,我的名望在天界还算过得去。
司战府我熟门熟路,门口的小童见来者是我,喜不自禁,手忙脚乱往府里奔去,口中大喊:“千姑姑来了。”
小童唤玉竹,司原说,某日除妖归来,见一株白玉翠竹从妖界之界门长出来,说这竹弃暗投明,甚有仙缘。便将其栽种在府中外院,于百年前幻化人形,做了个看门童子。
司战府乃司原府邸,别看他凶名赫赫,府邸却清和淡雅,花团锦簇,倒像个女儿居处。
绕过几处院落,几道高门,便来到花园,此时此刻,一园梅花开得正盛。
清风起处,梅香迤逦,熏得我鼻子发痒。
梅下有玉凳玉桌,两男一女,正聊得有声有色。
我迤迤然飘落下去,顺手拐带了几许梅香,兴许司原不会在意。
“千千,我们正说你呢!”
颜歌哈哈大笑,他的笑不同于一般人的傻笑,仿佛发自内心,出自灵魂,笑得人鸡皮疙瘩。
我懒得回他,只手扔过去一坛酒,他抬手接着,双眼亮堂堂,就差嘴角躺下几滴龙涎。
颜歌真身是一条雷龙,修成正果被封为雷法真君,镇守在极西雷池。他的相貌极佳,但比起司原的成熟,他更显几分稚嫩,我自以为,他与玉竹之相貌没多大区别。
此番被邀赏梅,或许正因颜歌回天界述职之缘故。
“千千身带梅香,我提议,不须赏梅,赏她便可。”
说话的是含笑仙君,当真是应了名号,时时刻刻含着淡笑,如四时花开,美艳无双。
可她却没有自恃身份的性子,成日与一群男性仙君四处晃悠,饮酒作乐。她最喜往司原府邸跑,某日醉酒时漏了嘴,说是馋我这还梦酒,来司战府蹭酒喝。
我将另三坛酒取出来,给含笑一坛,司原两坛。
哪曾想,惹得两位大佬结为同盟,对我大加斥责。
“千千少主,这还没过门呢!就开始区别对待。”
“若是过了门,还不得把家底藏得牢牢的。司原,以后兄弟能不能喝到酒,全靠你了。”
司原揉揉额头,淡墨重瞳看向我,露出一二三四五抹无奈。
我知晓颜歌胡言乱语的性子,掩嘴轻笑,把送给司原的一坛酒打开。
“我的!”
司原很不乐意,一张月轮似的脸被梅影轻折,不痛快却又无可奈何。
颜歌和含笑早将自己的酒收得死死的,喜滋滋等着我倒酒。
棉布揭开,梦香四溢,三位大仙闭目轻嗅,很是受用。
我为每人倒上半杯,剩下封口留存,这酒不便多喝。
颜歌最性急,抄起酒杯灌上一大口,浓郁的梦灵之息醉得他两眼发直,却仍旧舍不得吞下,在唇齿间细品。
司原和含笑甚为优雅,轻酌一口就放下,看着颜歌的丑相取笑。
我也笑,笑的却不是颜歌,而是司原。
当初他第一次饮这酒时,一口就是半杯,其丑相更甚颜歌。奈何当天未带留影珠,否则,我定要将他的丑相存下来,以作后日揣摩观赏,应别是一番滋味。
等到我们四人多饮上几口,司原说起了南海之事。
“长江龙神前日来报,南海隐现血妖踪影,可当派人去查探时,并无任何踪迹。巧了,极西雷池出现灵妖,故而,颜歌提前回来述职,顺道将灵妖之事报上来。千千,你觉得会如何?”
我想了想回道:“血妖,灵妖均属上古四妖,另两个分别是噤妖和檀妖,一般四妖同时出现。噤妖怕水喜火,檀妖喜木,故而,火焰山脉,东地深林均应多加注意。”
我痴长司原三万岁,且在太虚无所事事时候喜看天下书籍,故而见识比他多,他常问我一些奇闻异事。
“我正有此意,只等明日颜歌面君,将此事说于天帝。”
颜歌不喜谈这些正事,他眉目一翘,带着八卦语气轻声问:“听闻,二殿下与三殿下同爱上夕月仙子,可有此事?”
我不知晓天界辛秘,但颇感兴趣,便等着司原道说其中缘由。
司原脸皮抽搐,只顾饮酒,不言语,他不是直来直去的性子。
含笑没那么多顾忌,压低声音说:“数百年前,夕月仙子于月宫前院舞剑,二殿下与三殿下正巧从人间归来,看到后痴迷不已。可奈何,夕月仙子心有所属,并不承两位殿下的情。”
我微惊,能同时拒绝两位殿下,夕月仙子心仪那人必然旷古烁今,乃天下奇男。
“何许人也?我可认识?”我很好奇。
含笑不说话,看向司原,颜歌也同样如此。
我恍然大悟,问:“夕月仙子可是五百年前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仙子?”
“正是,你与司原成亲那天,她在月宫哭得肝肠寸断,人见人悲,真可谓是惨绝人寰。”
我见过她,那时我在仙辇之中,路过月宫时,听到下方有哭嚎传来,问天界随行女官,她支支吾吾,没说出个缘由。
含笑忍着笑,实际上忍不住,说:“二殿下和三殿下每次看司原的眼神,甚是幽怨。前些日子还在跟我说,五百年前尚未完成的婚礼何时完成,我哪知道呢,就让他们自己来问你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司原,这件事可得抓紧了,总不能误了夕月,再误了千千。”
司原一脸苦涩,连连饮酒。
我心中的欢喜如蒲公英随风而去,飘飘然神色恍惚。
那日,他跳下轮回池,我也跳了,但纵使拼着重伤,也没能将他拉上来。
……
梅香淡醉拭花眼
半盏还梦不成仙
年岁不堪输今日
因果自回千世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