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叔发现她的情绪里溢出一丝愤怒,对她说:“怎么,不能保护你心爱之人,是不是想死?我不会让你死,你的手,连一把梳子都握不住,怎么可能死。你要知道,当年离叔没有保护好你母亲之时,和你现在是一个心情。”
“那你.........为何还要重蹈覆辙,明知我会恨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她问。
离叔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小笛子,若离叔不够强大,如今你便是一具冰冷的尸骨,你爹不会让你好活的。若你想保护真正喜欢的人,就要和我一样强大才可以。九王爷也一样,若他想保护心爱之人,他必须强大起来,一直这般懦弱的话,他什么也得不到。”
“他才不懦弱,他...........”
阿笛顶嘴反驳他。
离叔一眼看透她的心思,无奈地摇头。
“他是个残废,如何能够强大到保护好你?”
“不,他不是残废!他才不是!”
阿笛否认。
二人的争吵之声吸引了崔有量的目光,方才一直见沈离身后藏了个蒙面女子,薄纱底下的面庞隐约可见骨相尚可,他的目光朝这边投过来。
“沈离,这位姑娘是?”
沈离回头笑答:“这是在下的外甥女,一直带在身边,本不想让她抛头露面,毕竟破了相,难看的很。”
难看?
他觉得自己难看?
阿笛本以为离叔不在意她的脸,他心底好像不是真的关心着她,没想到,他会说这些话,似乎他不是那么愿意把自己推给圣上一般。
她有一瞬间怀疑离叔这个人。
崔有量闻言沈家嫡长女是个破相的美人,便多瞧了两眼,身高尚可,比一般的姑娘家要高一点,身条婀娜,骨相上乘,不知面纱底下的脸怎样。
“不如请沈小姐揭开面纱,容朕仔细端详。”
阿笛浑身僵硬,迟迟不肯揭开面纱,离叔吩咐她:“小笛子,圣上开口,你还不快快揭开。”
“我长得实在丑,不敢冒犯圣上,怕吓着您。”
她答。
“素闻沈家出了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怎会破相,可是遭遇什么不测?”
崔有量问。
“是小女走路不小心跌倒,被钉子划破了脸颊,留下一道很长很深的疤痕,不是什么不测。”
她答。
坐在她面前的沈离端茶喝水的姿势一顿,从茶杯中抬首看向她,这丫头竟会替他辩解,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哦,既然是这样,也没什么好遮掩,沈离从前一直和朕提及你的事情,说你是个很要强的姑娘家,手也巧,不如让朕看看。”
崔有量再次要求她揭开面纱,她没有退路,颤抖着抬起手揭开脸上的薄纱,这张有裂痕的脸裸露在外时,她感受到了异样的目光。
崔有量看了半晌,蓦然大笑:“好一张秀致的脸,只是一道小疤痕,算不得丑女,朕看着很好,好!”
沈离道:“圣上若是喜欢小女,在下便把她留在您身边伺候着。”
崔有量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问:“你可愿意留在朕身边?”
她咬着唇,道:“小女只想伺候离叔到老,不想嫁人。”
崔有量有些意外,说:“你可知沈家与崔家百年前有约,沈家当中有一位女子可以得到后位,这个位子还空着,你不愿意?”
一直低垂的眉眼慢慢抬起来,琥珀色的眼眸望向他:“小女无心后位,只想做一个逍遥之人。”
崔有量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沈离道:“圣上,这种事不急,这孩子心眼死,得给她些日子考虑。在下答应了圣上的那批兵器已经运到秣陵,不日将抵达豫章..........”
崔有量点头,命他速速把兵器运到。
阿笛从东屋出来,这座宅子崔兰溪带她来过,故而熟门熟路,内侍官引他们去客房歇息时,她一直往后院茅厕方向望去,不知公子如今怎样,身上所中的毒要不要紧,茅厕又脏又臭,夏天的夜里蚊虫滋扰,他可否忍得住。
她低首摸得自己腰间一个香囊,那是婆婆赠她的,一直在身上未曾解下来,也真是奇怪,香味持续了数月不止,她无力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香囊,进了自己的房间,离叔住在隔壁,门口有沈家死侍守着,她哪里也去不得。
大门一锁,她在房中转悠,在梳妆镜前坐下,想拿起桌案上的木梳,手指刚碰到,木梳“啪”的一声落地,她看着自己无力的手指,好像是一根木头一样,根本不听使唤,她俯身想把木梳捡起来,接连捡了三回,梳子都拿不动。
阿笛站起身,唤门外的人:“快把隽星给我叫过来。”
侍卫去寻来隽星,她把梳妆凳踢开,让他看见地上的梳子:“我拿不了梳子,你帮帮我。”
隽星替她捡起了木梳,她又说:“我梳不了发,你可否帮我梳发?长头发一直垂着不方便,我要束起来,和以前一样。”
“小姐垂下长发更好看。”
隽星说。
“不,我喜欢束发,拿头上的玉簪固定住,爽利一些。”
她对着铜镜照模样,身后一双粗糙的男人的大手握住木梳,给她束起了长发,她满意地笑了:“隽星你的手艺真好,比公子的手艺好。”
隽星手顿住:“小姐至今还想着他这个将死之人,离叔不会让你们成亲的,何苦为难自己。”
“我是个很长情的人,不会轻易放弃的。隽星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闹之事,那个时候你答应会一辈子保护我,我真的信你了,从沈家逃出来,直到现在,我都信任你。”
身后的男人冷淡的神色动了动,缓缓笑起:“小姐幼时长得很像门上贴的福娃娃,那时候我长得瘦小,你还把自己的点心匀给我吃。”
幼时的记忆总是美的,谁也不知长大竟然需要这么多代价,他们彼此珍藏的记忆再次拿出来时,彼此间会心一笑,代表谁都没有忘记。
隽星把她的长发束起,用玉簪插入,他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喂她喝下后,铺床关窗,外头雨水正盛,宅院中的人都躲起来避雨,离叔在隔壁屋子里咳嗽,他说:“离叔每隔一段时间会摸你的脉。”
她道:“怪不得方才一直拉我的手,原来是想看我的毒有没有解。”
“你好自为之,晚一点我再来看你。”
他转身出去,进入隔壁房间,阿笛翻身躺上了床,手指无力,衣裳也解不开,只能合衣躺下,天色渐黑,隽星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伺候她用饭,她问及离叔的伤势,隽星说:“若你少气他一些,他兴许还会好起来,毕竟只有你一个孩子.........”
“我倒是愿意把他当作我爹,奈何他自己不愿意。”
阿笛说。
一向沉默寡言的隽星默默地给她舀了一口饭,喂到她嘴边,她一口吞下,又喝了口鸡汤,胃里暖洋洋的。
“王府那个孩子如今在圣上身边,听说要带去京城。”
“哎?你说的可是小春儿,一个两个月大的孩子?”
阿笛惊讶道。
“嗯,好像是叫小春儿,奶娘一直这么叫的。”
隽星答。
阿笛紧张道:“圣上带走小春儿做什么,他又没干什么坏事。”
“小春儿身世不明,圣上不放心。”
她明白过来,圣上怀疑小春儿是崔兰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