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新衣的师傅也赶在这天来到王府,李氏带着孩子在集市上逛了一大圈,买了不少鸡鸭鱼肉,时令蔬菜,又去酒肆买了几十坛子好酒,上果品铺子要了上百斤的果品点心,最后去裁缝铺子,让师傅带上铺子里最好的缎子连日上王府去一趟。
新娘的嫁衣最费功夫,且又是王妃的新衣,不单单料子要上得了场面,针工也不能落后。
王府有好些新料子,大红的却只有一卷,阿笛很喜欢那个颜色,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用,听张大人说这是苏州买来的极品丝缎,百两银子一匹布,贵的没谱,她便一直留到了现在。
师傅在北屋给阿笛量身形,崔兰溪坐在旁边看着,叮嘱:“嫁衣让洪都城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工,不能省银子,她们要多少给多少就是了。”
阿笛道:“不用公子叮嘱,师傅最懂行了,保准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
他满心满眼只有她的身影,去了裹胸,这副身材还勉强有点看头,看久了难免喉咙干渴,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润润喉。
李氏在旁边看着,崭新的丝缎,外搭一件短披肩,头戴插满珍珠金银的凤冠,脚踩金丝缎面鞋,沈掌事出嫁时别提多有风头了,李氏嘴里“啧啧”的,羡慕极了。
“王爷,沈掌事,说起针工,我倒是做的还行,要不然让我来绣喜服罢。”
李氏主动请缨。
崔兰溪和阿笛皆看向她,二人并不知道李氏针工如何,寻常补一件衣裳尚可,真要绣喜服,还有些怀疑。
李氏从房中捧出自己给小孩绣的东西,几件小背心,几双小鞋子,用的都是下脚料,针工却密密麻麻,整齐有序,深浅有度,摸在手上能感觉到裁衣人的心意和温度。
阿笛喜欢这些小衣裳和小鞋子,说:“那就劳烦嫂子给我绣喜服啦,这几日你要熬夜了,我给你多点两盏灯,可别把眼珠子熬坏了。”
李氏接了活,喜笑颜开:“不累不累,这是大喜事,我也替你们高兴呢。”
绣喜服的绣娘都要给三倍的工钱,算是给人家的红包,让大家沾沾喜气,阿笛当即付了银子给李氏,李氏便立刻随裁缝去裁了衣裳,然后自个拿回去开始绣了。
次日,李氏上集市订的酒肉果品点心陆续拿马车运到王府,堆在了后院,天上下着毛毛细雨,阿笛把柴房收拾了一番,把东西堆进去,又担心有耗子偷吃,便寻思着去哪里弄一只狸奴过来逮耗子。
小林子听说沈掌事要养狸奴,立刻就上外头去给她寻了一只白色的母狸奴回来,听说这狸奴也才一岁,刚刚长开,最是乖巧,除了耗子,什么也不吃。
阿笛抱着狸奴来到后院,把她放在柴房里:“狸奴啊狸奴,你替我好好看着这个地方,有耗子你就逮,我赏你鱼吃。”
这白狸奴好像不吃鱼,朝她喵呜了一声,抬腿往柴房里去,钻进了木头的缝隙里,躲起来了。
阿笛等了一会,她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便锁了门离去。
转眼,喜帖写好了,阿笛拿着给离叔的那一份,亲自送过去,崔兰溪随她一道过去,王府的马车停在旅舍门口,沈家人见他们过来,上去通传,阿笛左顾右盼,问公子:“离叔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了罢。”
“嗯,有二十余日了。”
他答。
阿笛有一些不解,离叔来这里找自己,自己不和他回去,他为何没有下一步动作,他是不是在等其他人?
崔兰溪似乎懂她心中所想,道:“离叔在这里等圣上。”
“我与公子成亲的话,不就等同于........”
她低声惊呼,崔兰溪点点头,印证她的想法。
阿笛捧着喜帖,忽然觉得手中之物格外沉重,还有些烫手,立在大厅中恍惚不安。
崔兰溪的手搁在她的手腕上,轻轻往下按了按,对她说:“此事已成定局,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那么,公子应该不会死罢?”
“当然了,本王不会让你作寡妇的,放心。”
阿笛拿眼睛瞪他,这个人却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直到离叔从楼上走下来时,他才收敛了唇角边的那抹邪恶的笑意。
阿笛有段日子没见离叔,他身上伤口未愈,不晓得有没有好转,今儿瞧脸色却是红润了一些,她心底便安稳了一些。
她朝离叔请安:“离叔,你的身子好些了么?”
离叔坐在大厅正中央的椅子上,身后站着的人是隽星,隽星看着小姐,沉默的目光没有丝毫情绪。
离叔道:“我这样的伤口,估计后半辈子都好不了,也活不长咯。小笛子,你还有心回来问好?看来离叔没有白疼你。”
阿笛说:“今儿来,一是和离叔问好,二是同离叔送一样东西过来。”
她把手中大红的请帖递上,离叔眼眸一收紧,伸出食指翻开请帖,匆匆看了一眼,道:“怎么,被离叔吓的,这么着急嫁人?”
“这不是匆忙之中做的决定,阿笛想了很久才决定和公子成亲的,望离叔成全,届时能来喝一杯喜酒,你若能来,阿笛定然把你当父亲对待,给你奉茶。”
离叔冷笑:“沈家与崔氏一族是什么干系,你都懂,你非要这样挑拨他们兄弟二人的干系,闹个你死我活?”
沈家长女是要嫁给圣上崔有量为后的女子,若是嫁给了残病的九王爷,这事就说不清道不明了,有心者随意挑拨两句,九王爷崔兰溪便是欺君之罪,那是死罪。
沈离在逼阿笛,崔兰溪在旁静静听着,听阿笛怎么回话。
她说:“我没有挑拨,喜欢的人就是喜欢,不喜欢的人一辈子都喜欢不起来,离叔逼我的话,我也不会从的。”
沈离捂住胸口,气得拽紧拳头。
“王爷,在下有些私密的话要和这个不孝子说,请你先回避。”
崔兰溪道:“阿笛的事就是本王的事,本王不需回避。”
倏忽间,沈离站起身,朝崔兰溪走过去,一股杀气袭来,崔兰溪回以冰冷漆黑的眼神,二者碰撞,杀意涌现。
“王爷想带我这个侄女一起死的话,你不妨也听听我要说什么。”
崔兰溪岂会被吓到,冷声道:“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离叔做事要想清楚,洪都城外三万士兵已经就位,浔阳湖口山匪建立了寨子把守,再往北边,白家军还没散,你觉得本王会轻易认输?”
沈离道:“强弩之末,王爷自己都这副样子,能撑多久?崔有量有了我沈家的兵器,无坚不摧。”
崔兰溪嗤笑:“猴子耍宝,本王从不怕。”
沈离背着手转过身,对阿笛说:“你成亲,离叔我的确应该坐在首位,我代替你母亲的位置,看着你嫁人生子,这是应当的,可是你若嫁这样一个废物,离叔和你母亲都不会答应,你是皇后,是这个国家的女主人,不应该屈居一隅,在这破破烂烂的洪都城苟活一世。若你执意要嫁,离叔伤心了,做出什么事情来的话,你别怪我。”
崔兰溪听着“废物”二字,暗暗地握紧轮椅的扶手。
阿笛走到桌子边,把请帖收回,对离叔说:“既然离叔不看好我的婚事,也不想去参加,那就当我没来过好了,你要做什么我阻止不了,但是你若做了什么,我母亲在天之灵,一定会伤心的。”
她走过去推着崔兰溪的轮椅要离开,离叔一抬手,沈家人挡住了大门,不允许他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