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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鲁辉看到在桂花树下洗头的安琴。脸盆放在一个有靠背的木头凳子上,盆里有大半盆热水,热汽袅袅上升,熏蒸着她乌木一样的秀发和埋在秀发中的脸庞。她的头发很长,扎着辫子的时候正好垂到腰际,此时则垂在水盆里,与她的身子构成小写的“n”字形。

她用手往头上撩水,冲洗头发上的泡沫。他来到她身边。站祝看她洗头。她裸露出来的颈项比细瓷还光滑,比雪还白,比月光还柔和。颈项上沾着一些泡沫,阳光下泡沫呈现出缤纷的色彩。细小的绒毛不规则地贴在颈项上。他盯着她的颈项,他真担心那片轻盈的梦幻般的白色会变成一只蝴蝶飞走。

他移动脚步,他的影子俯在她身体上,头部的影子正好落在她的颈项上,看上去好像影子正在亲吻她的颈子。她也许是感受到了影子的温度,她的手停在半空,手中撩起的水从指缝中漏下去。她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他没听到她说的什么。她好像也并不想让人听到她说的话。

她又撩了几把水,她颈项上的泡沫不但没冲掉,反而更多了,因为别处的泡沫也跑到了这儿。她伸手摸索着去拽搭在绳子上的干毛巾。他把毛巾拽下递给她。她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手指。她手指触碰的地方潮湿、温热,但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她用毛巾搓擦头发,又把毛巾绕到脑后擦脑后的头发。毛巾擦掉了颈项上的泡沫。

她把头发拢到肩膀的一侧。她抬起胳膊时,他从她张开的袖口处看到了她的蓝格格内衣和一小片胸脯。她穿的是一件圆领短袖衫,那好像不是她的衣服,因为看上去明显大了一号。

她将水泼于地上。地上是潮湿的,因为昨夜下了一场小雨,一场仅仅打湿了地皮的小雨。这场小雨使今天的空气清新了许多,也使阳光像锦缎一样闪亮。她在院中的水管下又接了小半盆水,将盆子又放回凳子上。他看到凳子旁边有一个烧水的铁壶,想帮她往盆里加热水。他们的手又碰到了一起。她说:“谢谢,我自己来。”他又站到一边看她洗头。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她洁白光滑的颈项上。

几分钟后,乌木一般的头发遮住了她雪白的颈项。头发纷披在肩上,肩膀上的衣服被****了。发梢还在往下滴水,短袖的下摆被滴湿了几小片。她的面孔红润、洁净,像一件刚出窑的映着朝霞的瓷器。两只眼睛红红的,显然受到了洗发水的刺激。她把毛巾搭回绳子上时,才和他正式打招呼:

“想不到你来这么早。”

鲁辉这个时间到来出乎她的意料,她是打算洗罢头迎接他的。他的突然出现使她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尤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穿着这件短袖的样子。这件短袖是她刚刚在地摊儿上买的廉价货,她只在屋里穿,从不穿出去。洗头前她已选好今天要穿的衣服……白色蓝领纯棉T恤和红方格短裙,怕洗头时把要穿的衣服弄脏,她才临时穿上这件又旧又大又难看的短袖,裤子也是随便拽一条就穿上的。鲁辉这么早到来使她有一点儿懊恼,也就是一点点儿,她没表现出来。

“对不起,我看天气这么好,就……”鲁辉用不必要的道歉来加深她的尴尬和局促。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有些慌乱,有些自责,她说,“快请屋里坐,快请屋里坐。”

这个院子共有三间瓦房,安琴租的是最东边一间,中间一间没租出去,西边一间住的是一家三口。西边靠院墙的地方搭有一个小棚子,是那一家三口的厨房。

安琴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每样东西都呆在它该呆的位置上,看上去没有不顺眼的,也没有一样东西给人以多余之感。床很整洁,蓝色床单是新换的,从垂在床帮外的部分可以看出,除了几道折痕,没有一丝褶皱。床上铺着麻将块般的竹凉席,凉席上斜放着枕头,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被压在枕头上。惟一随意放置的东西是蓝领白T恤和红方格短裙,一看就知道是临时丢在床上的。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桌子,既作书桌,又兼梳妆台。上面有一面镜子、一本书、两只空茶杯。桌上就这些东西,别的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一粒灰尘。其他东西也一样,都经过整理和擦拂,显得整齐、洁净,赏心悦目。鲁辉打量一下房间,没见到凳子,就坐到了床上,坐在红方格短裙旁边,屁股压住了短裙的一角。

鲁辉是来借书的。书就放在桌子上,安琴早为他准备好了。可他没动。借书只是个借口,他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她也很清楚这一点。他还知道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清楚这一点。

安琴想在工作之余学一点知识,一来大发自己多余的时间,二来也可以为以后寻找更好的工作打下基矗

鲁辉和安琴是在师范大学听“卡耐基成功管理系列讲座”时认识的。他们座位相邻,说过几次话,但没有更深的交往。昨天,安琴向他推荐卡耐基的新书《人性的光辉》,他问她有没有这本书,她的回答是肯定的,他向她借书,她答应了。

“明天上午怎么样?”

“好吧。”

“十点半?”

“十点半。”其实北师大对面的小书店里就有这本书。怎么知道那儿有这本书呢?因为鲁辉前天才从那儿买了一本,而且他已经看完了。了解了这些,对他没去动桌上那本书,你还会感到奇怪吗?

安琴忙着为鲁辉倒水。她有点紧张,杯子外边也倒了一些。

她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应该买点饮料的,”她想。

她用抹布擦去桌上的水。这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穿着这身衣服,她有些羞愧。刚才洗头时的喜悦已经消失了,代之的是对自身的懊恼所引起的灰暗情绪。他为什么来这么早,他是不是故意看她难堪的?她这样想着,心中愈发烦恼。再者,她从他眼中看不到她所希望见到的那种亮光,哪怕是****的亮光也行。在屋外的时候,她认为他的眼睛是有光的,现在没有了。他失望了吗?她问自己,当然这是不会有答案的。

鲁辉完全看透了这个女人的心思。哼,他只要行动,行动,行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譬如,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吻她,然后……;当然,她会假装挣扎,这是她维护女性尊严的一种表示,也是推卸责任的一种姿态,完成了这个程序,她就会任其摆布,甚至在第一次就会变得主动起来。

然而鲁辉嗅着安琴身上散发出来的暖昧气息,不为所动。

原因很简单:他不爱她。

并非因为安琴不漂亮,更不是因为她今天穿得俗气。实际上,在他眼里,安琴算得上迷人,尤其是她的眼睛和下巴,让人一见难忘。她的眼睛那么大,猛一看上去,会认为很天真,如果对视一秒种,你就会改变这种看法,会认为那是天底下最坚定的眼睛。她的尖尖的下巴就是很好的佐证。长着这种下巴的人,往往具有勇往直前的勇气和百折不挠的决心。至于她今天穿得俗气嘛,不成其为问题,他可不是个能够被外表所迷惑的人。他不爱她是因为他不爱任何人。

是的,他不爱任何人。但这并不等于说他对她没有欲望。爱和欲望是两码事。当在院中盯着她白皙的颈项看的时候,他就有一种本能的冲动。现在也一样,他能感到某个部位在膨胀。但真正的诱惑者知道在什么时候扳下欲望的制动闸。这有点像猫。猫捉到老鼠后,在确认老鼠不会轻易逃走的情况下,并不急于把老鼠吞下去。猫玩弄老鼠。

他必须掌握主动。

他要让她的期待落空。

他和她谈论天气,谈论城市的变化,谈论讲座的内容……总之,他和她谈论双方都不感兴趣的话题。谈过之后,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因为他心不在焉。他估计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因为她看上去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在为他削苹果,很专心。

安琴觉得一切都不对头。她在院里洗头时,这个提前来访的男人的脚步声让她心跳加快,她心中涌起羞耻的喜悦。她虽然睁不开眼睛,但感到了他目光对她的抚摸,她某些部位的皮肤悄悄地燃烧起来。她脸红了,好在有头发遮着,他看不到。接下来,她为身上穿的衣服感到难过。更让她难过的是,她觉得他离她本来很近,可忽然变得越来越远了,好像他坐在一块浮冰上漂走了,漂进了汪洋大海。她眼睁睁看着他漂走,无能为力。

这个男人,这个不可捉摸的男人,什么时候打动了她的芳心呢?她从来都是高傲的,可在他面前她却自动缴了械,她不愿承认她有过这样的念头:无论他对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的。让她愤慨和无地自容的是,他竟然什么也不愿对她做。他难道是不开窍的木头?

“好吧,好吧,走着瞧……”她相信他如果胆敢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或者哪怕只是爱的表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予以拒绝,并把难听的话摔到他脸上,恶狠狠地,“你这可恶的家伙!”

她决不再爱他了。如果她在此前爱过他或者爱上了他的话,那么从此刻起,她决不再爱他了,决不!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给他取书本时碰倒了桌子上的水杯,水洒到了他腿上。水还是热的。他跳起来。他的身子几乎与她的身子贴到了一起,她的额头感受到了他呼出的热气,她如果张开嘴,能很方便地咬住他的下巴,她的峰好像被他的衣服轻轻地擦了一下。她没有后退。鲁辉对这个距离显得很不适应,慌忙又坐下。她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捏住他的裤子抖动着上边的水。她柔软蓬松的长发全部披散在他怀里。她的头偶尔触住了他的胸膛。浓郁的“飘柔”牌洗发香波的气味肆无忌惮地刺激着他的鼻粘膜。水虽然是热的,但顶多四五十度,不至于烫伤皮肤。

他开始的反应显然有点过激。“没关系没关系,”他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另一只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她恶作剧般地一只手按着他裤腿儿没湿的那条大腿,另一只手刮着他的湿裤腿儿,好像能把吸人布纹里的水刮掉似的。夏天的裤子是很薄的,他的腿不可能不感受到她手的动作。

“让他难受去吧!”她想。她的手离开他腿的时候,恶作剧般在他腿上用了那么一点点力,一点不容易被觉察而又不可能不被觉察的力。她拉开抽屉想拿纸巾为他吸水,可拿出来的却是卫生巾。她将卫生巾贴到他腿上时,才发现拿错了。她急忙换过来。毫无疑问他已经看见了。

鲁辉抓住她的手。

教训他的机会来了,她想,是生硬地抽出手呢,还是要再加上一个耳光?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他已经从她手里抽出纸巾,并且松开了她的手。

“我自己来。”他说。

好吧,你自己来吧!她直起身来,她的头发撩过他的面孔。她用双手把头发全部捋到脑后。

鲁辉站起来,走到院中太阳下,抖着裤管,很高兴地说:“天气真好,风吹一吹就干了。”他没忘继续吃剩下的半个苹果。

她瞪着大眼睛看着他,怀着满腔怨恨,却面无表情。

桌上的水还在往下流淌,垂在床帮外的蓝色床单被滴湿了一片,书的封底也泡在了水里。

就让这个上午可耻地结束吧,安琴想,一切都毫无意义,毫无意义。她想让鲁辉尽快离开,她想摆脱他,让他见鬼去吧。一种女性的骄傲开始在她身上觉醒,她看他的眼光冷得像冰。

这个站在明亮的阳光中的人竟然能够若无其事地吃着苹果,脸上的表情还那么轻松,这让她忍无可忍。

她第一次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个男人。她想弄明白他的魅力来自何处,是什么东西让她怦然心动,是什么东西让她感到羞耻。是他一米八的个头吗?似乎不是。是他宽阔的肩膀吗?不是。是他肌肉发达、青筋暴露的胳膊吗?也不是。是他线条粗犷如同刀刻斧凿般的头颅和五官吗?也不是。她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吸引着她。她只知道他是火,她是蛾子,她盲目地扑过去,如此而已。

不要扑过去!她告诫自己。

突然,一切都改变了。

只源于鲁辉的一个提议。

鲁辉啃完苹果,随手将苹果核扔到院子里,突兀地说:“走,吃肯德基去,我请客。这么好的天气——”

他就这样做出了决定,没有和她商量,而且压根就没想到要征求她的意见。语气既随和又霸道。

安琴的第一反应是:不去!

拒绝的话到喉咙口时不往外蹦了,就在那儿卡着,让她很难受。她抓住桌上的水杯喝口水。自己为什么这么窝囊,为什么不能直接了当地拒绝他?她重新鼓足勇气,准备坚决地拒绝他。可是,你看——,他走进屋里来,拿起桌上的书,用抹布小心翼翼地蘸去封底的水。

“湿了。”她说。

“不碍事。”他说。

她要再次鼓足勇气拒绝他,这次她不会再退缩了。不,决不退缩!可是话在空气中传播时仿佛被施了魔法,完全走样了,她听到的竟然不是她说出口的,她大吃一惊。因为她感觉说出的是:“对不起,我不想出去。”听到的却是:“哦,我换一下衣服。”

得,既然答应下来,那就只好去了。

他又到院里去晒他的裤子了。安琴关上门,拉上窗帘,心咚咚地跳,如同擂鼓。她站到桌前,看着镜子中的陌生女人,心中骂道:下贱!下贱!!下贱!!!她一点也看不起镜子中的这个女人,她怎么就没点儿骨气呢?她木呆呆地站在那儿,只有几秒钟,也许十几秒钟。

然后,她跳起来,像上足发条的跳舞娃娃,三跳两跳,这身让她蒙羞的衣服就没有踪影了。她穿着蓝方格三角裤头和蓝方格内衣站在房间中。这才是她。真实的她。肉体是从不会欺骗人的。

她没有马上穿那身她放在床上的衣服。她在房间中走来走去,感到甜蜜,感到烦恼,同时还感到一丝厌恶,对自己的厌恶。自己这么刻意穿戴,难道就为了看到他眼中闪出一丝亮光吗?顾不了这么多了,她飞快地穿上蓝领白T恤和红方格短裙。

她暗自觉得可笑,因为穿上这身衣服,她自己也觉得她与刚才判若两人。她坐到床上编辫子,头发已经干了,柔软光滑的长发在她灵巧的手指间欢快地扭动。让他等着去吧,她坐在那儿,心中有种报复的感觉。

她想,他可以让太阳把裤子晒干嘛。她编得很仔细,并没有因为有人在外边等着而有丝毫的马虎。如今辫子并不时髦,她却不管这些,而是固执地放任辫子生长。可能因为长辫子比较少见吧,她的辫子总是很引人注目,无论到哪儿辫梢上总粘着一些男人或女人的目光。

她喜欢她的辫子,并为她的辫子感到自豪。她编好辫子,扎上辫梢。走过去开门时,她想起了另一道程序。她飞快地拉开中间的抽屉,拿出口红,对着镜子给两片嘴唇涂上了很鲜艳的玫瑰红。嘴唇像小小的火焰,引人注目。

她注视着自己的嘴唇,看着她在镜子中燃起一片大火。她对口红相当满意,因为口红使她靓了许多。然而正是这一点让她在临出门时又很冲动地用纸巾将刚涂上的口红全部擦掉。她擦得很用力,好像这口红不是她自己涂的,而是别人强迫她涂的。她一脸厌恶的表情。

她不需要口红。她不需要化妆。她不需要讨好他。是的,不需要讨好他。她将纸巾团成小球恶狠狠地扔向墙角的垃圾篓。纸球在垃圾篓沿儿上跳一下,落到了地上,在地上滚动,最终又滚回到她脚边。她将纸球踢出去。忽然她感到房间里很寂静。怎么这么寂静,寂静得让人恐慌?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不知道鲁辉还在不在门外。院子里也是寂静的。小鸟在树上呜叫,小鸟的叫声使院子更显寂静。安琴忐忑不安地拉开门,明亮的光线一下子涌进来,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鲁辉站在那儿,像一个光的影子。

安琴看到鲁辉的眼睛里射出一缕比接近正午的阳光还明亮的光。

“真漂亮!”鲁辉说。

两只鸟儿从桂花树上飞走,飞到了他们前边。

安琴的心如果能长出翅膀的话,此时她会毫不犹豫地利用这一特长,生出两只阔大有力的翅膀,扑噜噜冲出胸腔,飞到空中;因为它跳得如此欢快,胸腔已经盛不下它了。

鲁辉的裤子早就干了,只在左腿膝盖上面留下一圈类似地图上国家边界的渍樱渍印如此之淡,加之裤子是深颜色的,如果不告诉你,你是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在院子里的时候,鲁辉并不是很关心他的裤子,他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上。人的听觉有点类似收音机,收音机在某一时刻只从空中众多的电波中捕捉一个波长的电波,只搜寻一种声音,人的耳朵内好像也有一个调频的玩意儿,能够控制听觉,使其有选择地收听周围的声音。

鲁辉此时就将他的耳朵调整得只收听房间里的声音。尽管房间里的声音比树上的啾啾鸟鸣和远处大街上的喧嚣声弱得多,可他只收听这个声音。这就像一个人固执地把收音机的频道对准一个信号弱的电台一样,其他电台的信号再强,又有什么用呢。

对鲁辉来说,此时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并不存在鸟呜和大街上的喧嚣,只有布料与布料磨擦的声音、布料与皮肤磨擦的声音、脚步声、拉开抽屉和合上抽屉的声音,还有呼吸声和心跳声,不过鲁辉并不能够确定他听到了这后两种声音。如果我们仔细谛听一种声静,就会发现声音中包含着很多东西,有运动、有形象,有情感,等等,甚至其丰富程度远远超越了声音本身,比如它还包含了发散性的想象和梦,它还唤醒记忆,等等。声音带来幸福。

鲁辉此刻就沉浸在幸福之中。他对刚才自己在房间里的表现很满意。他战胜了自我,没有听凭本能行事。也许安琴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是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鲁辉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忽然,房门打开,安琴像开屏的孔雀骄傲地站在门口。尽管他早有思想准备,眼睛仍然为之一亮,不由自主地赞叹道:“真漂亮!”她的不大不小的部位像一对高度警觉的小动物,虎视眈眈地躲在棉质T恤后边;小腿有着无与伦比的优美线条,这些线条让人不可避免地会想到被短裙遮住的大腿;那双套在皮凉鞋中的粉红的脚啊,让你恨不得把它捧起来放到自己的心上,让它轻轻地踩揉着敏感的心脏。它一定能让你的心脏既痛苦得要死,又幸福得要死。鲁辉不会放任自己成为美色的俘虏,他马上转移注意力,又谈起了天气。他说:

“今天天气真是不错——”

“这是你第七次赞美天气了。”安琴不无刻薄地说。

他们两个都笑起来。

“是吗?”鲁辉说,“不过,这天气真值得赞美七次。”

安琴锁上院门,他们拐出小巷,又穿过一条两旁满是小百货店、小饭馆、小诊所的不很长的街道,来到三环路上。从这儿往西,再过一条地下通道,就是肯德基快餐店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他们就感到天气并不像鲁辉赞美的那么好,太阳的威力还是很大的。他们都有些汗浸浸了。但这并没有破坏他们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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