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5095100000002

第2章

他们仨都觉得买下这匹马可是个好主意。即便这笔钱大概只够支付约瑟夫的烟钱。首先,这是个主意,这证明他们还能够有些主意。其次,他们感觉不那么孤单了,通过这匹马,他们同外部世界联系起来了,他们仍然能够从这个世界汲取某种东西,即使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即使这微不足道,他们仍旧有能力取得某种从未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能够把它径直带往他们那一小片浸透盐分的平原,直到内心充满愁闷和辛酸的他们仨。这就是运输:甚至从不毛之地的沙漠,还是可以挖出点什么东西,然后运往生活在别处的人们,运往上流社会的人们那儿。

这持续了八天。这匹马太老了,作为一匹马,它比母亲老多了,简直是百岁老翁。它尽量一丝不苟地干着人们要求它干的活儿,但这活儿显然早已超出它的体力,后来,它死了。

他们为此而感到厌烦,在这一小片平原上,没有了马匹,他们就重新又回到孤独和永远的贫乏之中,对此,他们是如此厌烦,以至当天晚上就决定,第二天,他们三人都去朗镇,想去看看别人,得到些许安慰。

正是第二天在朗镇,他们将碰上改变他们一家生活的机遇。

因此,既然一个主意使人有所作为,那么,它总是一个好主意,即便一切都被搞得颠三倒四,譬如说,买一些濒临死亡的马。因此,这一类主意总是好主意,即便一切都惨重地失败了;因为,那样至少人们最终变得无法忍耐,如果一开始人们就认为那些主意是坏主意,那么,人们永远不会变成那样。

于是,那天傍晚,最后一次,约下午五点的时候,约瑟夫那马车刺耳的声音远远地从朗镇方向的道路上传来。

母亲点点头。

“还早,所以不会有很多人。”

不一会儿就听见鞭子抽打的劈啪声和约瑟夫的叫喊声,马车出现在道路上。约瑟夫在前面,后座上则坐着两个马来女人。那匹马走得非常慢,与其说它在走,倒不如说它在用蹄子刮擦路面。约瑟夫鞭打着它,不过,他本该鞭打路面,因为路面都不会比它更无知觉。约瑟夫在与吊脚楼并排的地方停下车。女人们下了车,继续朝康镇那儿步行而去。约瑟夫跳下车,用缰绳拉着马,离开大路,拐入通向吊脚楼的小路。母亲在阳台前的土台上等他。

“它根本不再挪步了。”

苏珊坐在吊脚楼下,背靠着一根木桩。她站起身来,走近土台,不过,并没有离开阴凉处。约瑟夫开始给马卸套。他很热,滴滴汗珠从他的盔形帽檐流到面颊上。他一卸完套就从马身旁闪开几步,开始认真地打量它。正是在上个星期,他才有这个搞运输业务来赚点钱的主意。他花了二百法郎购买了全套行头,马、车和鞍辔。但是这匹马比想象的要老得多。从第一天起,一卸完套,它就去站在吊脚楼对面的秧田坡面上,然后,耷拉着脑袋,好几个小时都呆在那儿。它时而乖乖地吃草,但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它实际上已经发过誓不再吃草,只不过偶尔忘记罢了。不知道除了衰老之外,它还可能有什么。前一天,约瑟夫给它拿来饭团和几块糖,设法给它开开胃口,但是,它嗅了嗅,便又转过身去,出神地凝视着长满青青禾苗的稻田。在它过去把木材从森林运往平原的生涯中,大概除了被开垦的荒地里枯黄的干草以外,没有吃过别的东西,以至于它对其他食物再也不感兴趣了。

约瑟夫朝它走去,抚摩着它的脖子。

“吃吧,”约瑟夫大声说,“吃吧。”

马依然不吃。约瑟夫早就开始说它可能得肺结核了。母亲则认为不是,跟自己一样,它活腻了,宁愿听凭自己死掉。然而,直到那一天之前,它不仅能够往返于邦代村和吊脚楼之间,而且,晚上,卸了套后,它就独自走向秧田,不管怎样,好歹它是独自走过去的。今天,可不,它就呆在那儿,在约瑟夫前面的土台上。它时不时轻轻地摇晃着身子。

“他妈的,”约瑟夫说,“它甚至不愿意上那儿去。”

母亲走了过来。她光着双脚,戴着一顶大草帽,草帽直扣到眉际。灰白的头发用内胎垫圈系住,编成细细的辫子,垂在背后晃荡。她身上那条按照本地样式裁剪的石榴红裙子,宽松、无袖,乳房处已磨损了,她双乳下垂,但仍然挺丰腴,在裙袍里无拘无束。

“我跟你说过别买这匹马。花二百法郎竟买了这么一匹半死不活的马和这么一辆不结实的车。”

“你要是再不闭嘴,我就一走了之。”

苏珊从吊脚楼下出来,走到马跟前。她也戴着一顶大草帽,几绺红褐色的头发从帽檐下露出来。跟约瑟夫和母亲一样,她也光着脚,身穿到膝盖下的黑裤和无袖的蓝上衣。

“你如果走的话,你就对喽。”苏珊说道。

“我可没问你的意见。”约瑟夫说道。

“可我,我得告诉你。”

母亲扑向女儿,想要掴她耳光。苏珊避开母亲,转过身躲进吊脚楼下的阴凉处。母亲开始长吁短叹。现在,这匹马似乎两条后腿都半瘫痪了。它根本不往前移。约瑟夫松开他本想用来牵马的笼头,从马屁股向前推。那匹马一点一点地往前挪,一直摇摇晃晃地挪到斜坡。一到那儿,它就停住,把鼻孔深埋入嫩绿的秧苗中。约瑟夫、母亲和苏珊朝它转过身,一动不动,满怀着希望。但是,不。它的鼻孔轻轻地拂过秧苗,一次,又一次,它稍稍抬起头,然后,弯下了长长的脖子,沉重的脑袋耷拉着,一动也不动,厚厚的嘴唇贴近苗尖。

约瑟夫颇为踌躇,原地转过身,点上烟,走回车旁。他把马具堆放在前座上,然后把车一直拉到吊脚楼下。

通常,他就把车停在楼梯旁,可是,那天晚上,他把车拉到深处,在那几根主桩之间。

随后,他好像在思考他还能做什么。他又一次转身看看那匹马,然后,朝库房走去。这时,他似乎发现他妹妹又回来靠着那根木桩坐了下来。

“你在那儿干什么?”

“天热。”苏珊说道。

“大家都热。”

他走进库房,拿出一袋电石,他把电石倒进一个白铁箱。然后,他把袋子放回库房里,回到箱子旁,开始用手把电石掰碎。他吸了一口气,说道:

“是那些母鹿在发臭,应该把它们扔掉,我真不明白,你怎么能呆在这里。”

“那可没你的电石臭。”

约瑟夫站起身,手提电石箱,又要朝库房走去。随即,他改变了主意,走回车旁,猛地踢了一脚车轮。然后,他步伐坚定地登上吊脚楼的楼梯。

母亲又开始锄草了。这是她第三次在土台周边的斜坡上种植红色美人蕉。干旱经常使得这些美人蕉枯死,然而,她锲而不舍。在她前面,下士浇灌了坡面后,正在中耕。他的耳朵越来越聋,母亲不得不越来越大声地吼叫,给他下各种指令。靠近大路的桥前,下士的妻子和女儿正在涝洼地里钓鱼,她们俩蹲在泥泞里钓鱼已经有整整一个小时。他们吃鱼已有三年之久,总是同样的鱼,就是她们每天傍晚在桥前同一片水洼里钓上来的鱼。

吊脚楼下比较安静些。约瑟夫让库房的门敞开着,一股带有母鹿味儿的新鲜空气飘过来。一共有四头鹿,其中一头公鹿。前两天,约瑟夫打了公鹿和一头母鹿,另外两头母鹿是在三天前打的,这两头母鹿不再流血了。其他的几头鹿,血从敞开的下颌处还在一滴一滴地往外流。约瑟夫常常去打猎,有时,两晚中就要去打一次猎。母亲斥责他,因为他浪费子弹去杀那些三天后就要扔到河里去的母鹿。但是,约瑟夫不甘心从森林归来时一无所获。于是,大家总是装做好像在吃鹿肉,老是把母鹿挂在吊脚楼下,等到鹿肉腐烂发臭,就扔到河里去。大家都讨厌吃鹿肉。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更乐意吃约瑟夫打来的黑肉涉禽,是在河口那儿,在海边沿着租借地的大片盐碱沼泽地里打来的。

苏珊等约瑟夫来找她一起去河里洗澡。她不愿意率先从吊脚楼下走出来。还是等他来为佳。她和约瑟夫在一起的时候,母亲就嚷嚷得少些。

约瑟夫下楼了。

“快来。我可不等了。”

苏珊跑上楼换游泳衣。她还没换好,瞧见她上楼的母亲就已经嚷嚷开了。母亲这么大声嚷嚷,倒不是为了让人更清楚地听见她希望别人明白的事情。她随意地对料想中的幕后人物叫喊,与眼下所发生的毫无关系。

苏珊从吊脚楼下来时,她发现对母亲的叫喊无动于衷的约瑟夫,又在关注那匹马。他竭尽全力按下马头,想让马鼻子埋进秧苗里。马听凭他摆布,但就是不碰秧苗。苏珊走近约瑟夫身旁。

“行啦,走吧。”

“我想,完了,”约瑟夫伤心地说,“它快死了。”

他挺不情愿地离开了那匹马,然后,他们一起朝木桥走去,到河流最深的地方。

孩子们一瞅见约瑟夫走向河边,便离开他们正在玩耍的大路,跟在他身后跳进水里。最先到达的那些孩子和他一样扎进水里,其他的就三五成群地滚入灰色的泡沫里。约瑟夫习惯于同孩子们一起玩耍。他让他们骑在自己的肩膀上,让他们翻筋斗,有时,让其中一个孩子抱住他的脖子,就这样带着喜出望外的孩子,顺着水流而下,一直游到桥那一端的村子附近。可是,今天,他不想玩儿。他在幽深狭窄的水区里游来游去,犹如鱼儿在鱼缸里一般。从河岸俯视着河水的马纹丝不动。阳光下,它站在布满石子的地面,一副闭目塞听的样子。

“我不知道它怎么了。”约瑟夫说,“但是,它快死了。这是肯定的。”

他重又钻入水中,后面跟着一群孩子。苏珊游泳没有约瑟夫游得好。她不时地离开水面,坐在河岸上,凝视着那条路,路的一侧通向朗镇,另一侧通向康镇,还有远得多的地方,通向城市,这座殖民地最大的城市,即首都,离这里有八百公里之遥。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一辆小汽车终于停在吊脚楼前。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从车上下来向约瑟夫或苏珊问路,或者要帮个什么忙。她并不很清楚人家可能向她打听什么情况,在这平原上,只有一条从朗镇途经康镇到城里的路。因此,不可能迷路。但我们无法预料一切,苏珊满怀着希望。某一天,也许一个男人停下来,为什么不呢?因为他可能发现她在桥边。他也许会喜欢上她,然后提议要把她带到城里去。但是,那条路上,除了客车,很少有汽车经过,白天最多不过两三辆。总是同样的那几辆狩猎者的车,他们要到离此地六十公里远的朗镇,几天以后,就看见他们的车往相反方向开过去。这些车全速行驶,不停地鸣响喇叭,以驱赶道路上的孩子。在瞧见这些车出现在一团尘土里很早之前,人们就听见森林里响起沉闷而强有力的喇叭声。约瑟夫也在等待一辆可能停靠在吊脚楼前的汽车。那辆车也许是由一位淡金黄色头发的女子驾驶,她抽着三五牌香烟,而且还涂脂抹粉的。她,她也许会请约瑟夫帮她修一下轮胎呢。

几乎每隔十分钟,母亲就在美人蕉丛中抬起脑袋,朝他们指手画脚,大声叫嚷。

只要他们俩在一起,母亲就不走近他们。她只是大声喊叫。自从堤坝坍塌以来,不论对什么事情,如果不开始大喊大叫,她就几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以前,她的孩子们并不担心她发怒恼火。但自从有了堤坝这回事,她就病了,甚至,据医生说,已有生命危险。她已经发作过三次,按医生的说法,这三次都很可能致命。可以让她嚷嚷一会儿,但不能太久。大动肝火就会引起她发作。

究其发病根源,医生追溯为堤坝的坍塌。他也许错了。那么多的怨愤只能是一年年、一天天,慢慢地积累起来。并非只有一个原因,而是有着成千上万的原因,其中包括堤坝的坍塌,人世间的不公,她的孩子在河里游泳的场面……

然而,母亲的早年丝毫没有预示她晚年必定遇到的厄运具有如此重要的影响,以至医生现在会谈到她将因此而死,将死于不幸。

母亲是农家女,她曾经是那么优秀的学生,故而,她的双亲由着她一直读到大学毕业。随后,她在法国北部一座村庄里当了两年小学教员。那是一八九九年。有几个星期天,她站在村政府门口张贴的殖民地宣传布告前遐想联翩。“加入殖民大军吧”,“年轻人,到殖民地去,财富正在等待你们”。宣传画里,在一棵果实累累的香蕉树的树荫下,一对身着白色服装的殖民者夫妇坐在摇椅里晃来晃去,而当地的居民则围着他们,一边微笑一边忙碌。她嫁给了一位小学教员,他同她一样,在这北方乡村里,觉得厌烦得要命;同她一样,成了皮埃尔·洛蒂的一些阴郁神秘作品的受害者。婚后不久,他们一起递交申请,要求成为殖民地的教员,于是,他们被任命前往当时人们称为法属印度支那的这块大殖民地。

苏珊和约瑟夫是在他们到达殖民地的头两年出生的。苏珊诞生后,母亲便放弃了国立教育职业。她只是个别授课,教教法语。她的丈夫被任命为当地一所学校的校长,她说,尽管要负担他们的孩子,他们还是生活得挺阔绰。毫无异议,那些年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是充满幸福的岁月。至少,她是这么说的。她回忆起那些年月,就好像在回忆一个遥远而理想的地方,在回忆一座岛屿。随着年华流逝,她越来越少谈起那段时日,但是,每当她谈起时,总是怀有同样的激情。于是,每一次,她都会为他们在那尽善尽美意境中发现新的完美,发现她丈夫身上新的优点,发现他们当时拥有的富裕生活的新的一面,这种富裕的生活几乎变成了一种奢侈的享受,对此,约瑟夫和苏珊可有点怀疑。

她丈夫去世时,苏珊和约瑟夫尚幼小年少。关于后来的时日,她从来不愿谈起。她说那时非常艰难,至今她还在寻思,自己究竟怎么能够摆脱困境的。她曾继续教了两年法语课。然后,由于入不敷出,除了授法语课,她还教钢琴。再往后,随着孩子们长大了,依然捉襟见肘,她就应聘去伊甸电影院当钢琴师。她在那儿干了十年。十年后,她积攒了足够的钱,便向殖民地地籍管理总局提出购买租借地的申请。

凭着她已寡居,以前曾归属教育部门,如今又要负担两个孩子,她享有购买租借地的优先权。然而,她还是不得不等了两年才买到。

迄今,她到平原已有六个年头,当时,她带着约瑟夫和苏珊,驾驶着这辆他们一直还在用的雪铁龙B12来到此地。

从第一年起,她就把租借地的一半种上庄稼。她指望这第一年的收成也许足以补偿建造吊脚楼花去的大部分费用。但是,七月潮汐袭击了平原,浸没了农作物。她以为自己只是遭遇了一次特大涨潮的不幸,于是,不管平原上那些企图说服她打消念头的人如何劝阻,第二年,母亲重新开始。海水又涨了。于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她的租借地是不能耕作的。这块地年年受海水侵袭。海水涨的高度确实每年都不一样,但总是涨到足以毁坏一切的高度,或是直接地,或是通过渗透。只有朝向道路的那五公顷地是个例外,她请人在这片土地中央,建了她的吊脚楼,就这样,她把十年的积蓄扔进了太平洋的海涛中。

不幸源自于她那难以置信的天真。在伊甸电影院的钢琴前度过的十年,她彻底地奉献,虽然只获取微薄的薪水,却在使她免遭命运和男人们的再度打击的同时,也避免了斗争和对不公正的众多体验。她从这十年的时间隧道出来,如同她进去时一样,纯洁、孤独,与邪恶势力毫无关联,对一直在她周围的殖民地官员的贪婪毫无所知。可耕作的租借地通常要以两倍的价格才能买到。其中一半的钱则偷偷进了地籍管理局那些负责给申请者分配土地的官员的口袋。这些官员真正掌握着整个租借地市场,他们变得越来越贪心。他们如此地贪得无厌,对任何特殊情况也决不会有所收敛,以至无法满足他们强烈贪欲的母亲,即便她事先知道这样,即便她想避免别人给予一块无法耕作的租借地,也可能不得不放弃购买无论哪块租借地了。

母亲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为时已晚,她去找康镇的地籍管理局的职员,因为平原的地皮分配属于他们管辖。她还是天真地痛骂他们,并威胁说要告到上面去。他们对她说,他们与这一错误毫不相干。毫无疑问,他们的前任要对此负责,但从那以后,他就已返回本土了。然而,母亲坚持不懈,再次提出申诉,她是如此执著,使他们感到,要摆脱干系就必须威胁她。如果她继续这么下去,他们就要在预定期限之前收回她的租借地。这是他们掌握的让受害者闭嘴的最有效的论据。因为,他们必然宁愿有一块哪怕是虚有其表的租借地,好歹也强过一无所有。租借地向来是有条件地给予的。如果在给出的期限之后,整个租借地没有全部耕种的话,那么,地籍管理局可以收回这块地。平原上的任何一块租借地都不是最终给予的。正是这些无法耕作的租借地,使地籍管理局不费吹灰之力从其他真正的、可耕作的租借地获取可观的利益。地籍管理局的官员们有分配选择的权限,他们以最适合他们本身利益的方式,等待时机来分配手头大量无法耕作的土地,这些土地经常被分下去,然后同样经常地被收回来,可以说成了他们的调节基金。

在康镇平原的十五块租借地上,他们曾经安置、毁掉、驱赶、再安置、再毁掉、再驱赶可能有上百个家庭。留在平原的仅有的租借地经营者以贩卖鸦片或其他毒品为生,他们必须把自己一部分不正当的收入买通地籍管理员,那帮地籍管理员则称这种收入是“非法的”。

到达平原两年后,母亲正义的怒火并没有使她免除第一次地籍审查。这些完全是形式上的审查变成了一次对租借地经营者的走访,是对他们的提醒,提醒他们第一次租借期限已过。

“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在这块租借地上种出什么东西来……”经营者恳求道。

管理员便反驳说道:“奇怪,我们的总督府竟会把不适合耕作的地分下去。”

母亲开始对这种贪污的内情看得更清楚,她就开发她那座吊脚楼的存在价值。吊脚楼尚未完工,但不容置疑地还是体现了某种价值利用的开始,这应该使她获得更长的期限。地籍管理员同意了。于是,她延长了一年的期限。那一年,是她到的第三年,她不认为重新做以往的那些事还有用处,因此,她任凭太平洋的海水自由泛滥。何况,她想要从头再来,也找不到资金了。为了建成她的吊脚楼,她已经两次向殖民地银行申请了贷款。然而,银行只是在征求了地籍管理局的意见之后才会有所举动。母亲之所以能够得到一些贷款,也只是以未完成的吊脚楼作为抵押,而且,正是为了建完吊脚楼,她才借钱。因为,这吊脚楼,是属于她的,完完全全为她所有,每天,她都高兴地看着它建造起来。随着她越来越贫困,在她眼里,吊脚楼反倒越来越有价值,越来越稳固牢靠。

第一次地籍审查之后,又有了第二次。就在堤坝被冲毁的那一年,在堤坝倒塌后的那个星期。约瑟夫已经长大到可以介入这件事的年龄。他对枪支使用非常熟悉。那天,他拿出枪,顶在地籍管理员的鼻子底下,于是,管理员不再坚持,转身返回他巡视用的小轿车里。此后,在这一方面,母亲相对安静些了。

吊脚楼使母亲得到了延长的期限,于是,她满怀勇气地把自己的新计划告知康镇的地籍管理员。新计划请求在与租借地毗邻的土地上贫困生活的农民们,同她一起构筑抵挡大海的堤坝。堤坝对大家都有利。这些堤坝将沿着太平洋海岸伸展,并且可以把河水提高到七月涨潮时的限度。管理员颇为惊奇,觉得这个计划有点乌托邦,脱离现实,但是,也并不反对。她总可以拟出计划,邮寄给他们。他们认为,原则上,平原的排水工程是政府计划中的项目,但据他们所知,并没有任何条例禁止租借地经营者在自己的租借地建筑堤坝。不过,还是要通知他们并取得地方地籍管理部门的同意。母亲度过几个不眠之夜,拟就她的计划后,便寄了出去,然后,等待批准。她等了很长时间,毫不气馁,因为,她早已习惯于这种等待。这些等待,唯有这些等待,是把她同世界强权——地籍管理局、银行——连接在一起的神秘纽带,而她连人带物全都归属于这世界强权。等了几个星期之后,她决定去康镇。地籍管理员们早已经收到她的计划书了。他们之所以不给她答复,是因为他们对租借地的排水显然不感兴趣。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默许她筑堤坝。母亲对这样的结果感到自豪,高兴地走了。

必须要用红树原木来支撑堤坝。当然,母亲独自一人承担这笔费用。当时,她刚用尚未完工的吊脚楼作了抵押。她花掉全部抵押的钱买红树原木,而吊脚楼则永远也没有建完。

医生说得并不错。我们可以相信,正是从那时起,一切都真正开始了。堤坝由几百名因为一种突如其来的狂热希望而终于从上千年的麻木状态中苏醒的平原农民悉心构筑而成,然而,这些堤坝,在太平洋的海涛猛烈而根本性的冲击下,一夜之间竟然如纸牌搭的房子那样坍圮,面对这样的情景,的确,谁能不痛心呢?谁能不感到极大的悲哀和愤怒呢?谁会不去研究如此狂热的希望的起源,却想用这注定倒霉的一夜所发生的事件来解释这一切,即从平原上一成不变的穷困到母亲的疾病发作呢?谁还会坚持自然灾难这种肤浅而迷惑人的解释呢?

约瑟夫老是逼苏珊到水里去。他也许想要她熟练地游泳,可以和他一起到朗镇洗海水浴。但是,苏珊则瞻前顾后。有时,特别在雨季,森林一夜之间被淹没时,一只松鼠,或一只麝鼠,或一只小孔雀,已经溺死了,顺着水流而下,遇见这些东西使她感到恶心。

因为母亲一直在叽里咕噜地抱怨,约瑟夫决定离开这条河流。苏珊也放弃观察汽车,跟随着约瑟夫。

“他妈的,”约瑟夫说,“明天,咱们就去朗镇。”

他抬起头,朝着母亲那儿。

“来啦,”他喊道,“别这样大叫大嚷的。”

他不再去想那匹马了,因为,他现在要考虑到母亲。他赶紧走到母亲身旁。母亲满脸通红,眼泪汪汪,一如她得病以来的模样。她不停地在哀叹。

“你最好吃你的药丸,”苏珊说,“别大叫大嚷的。”

“我对老天爷做了什么呀,”母亲尖叫道,“让我有这样的孽种。”

约瑟夫从母亲前面走过,上了吊脚楼,然后,拿着一杯水和药下来。跟往常一样,母亲开始拒绝服用。又跟往常一样,她最终还是服了药。每天晚上,游完泳,他们必须给她服药,让她安静下来。因为,实际上,她不能忍受的,就是眼看他们居然从他们在平原上过的这种生活中解脱出来,去消遣娱乐。“她脾气变得古怪了。”苏珊说道。约瑟夫无法提出相反的意见。

苏珊到浴室用滗出来盛在坛子里的水冲澡,然后,穿好衣服。约瑟夫,他不去冲澡,他就穿着泳裤,直到第二天早晨。苏珊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阳台上,留声机已经响起来。约瑟夫躺在一把长椅子上,不再去想母亲,又想着他的马,他反感地盯住那匹马。

“真不走运。”约瑟夫说道。

“要是你把留声机卖了,你就可以再买一匹好马,一天跑三个来回,而不是一个。”

“要是我卖掉留声机,我就走了,而且飞快地走了。”

留声机在约瑟夫的生活中占有很大的位置。他有五张唱片,通常,每天晚上洗澡后,他都放上一遍。有时,他感到十分腻烦时,就把唱片不停地,翻来覆去地放,整整一夜,直到母亲屡次起床,前来威胁要把留声机扔到河里去为止。苏珊拿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哥哥的身旁。

“如果你卖掉留声机,去买一匹马,那么,半个月之后,你就可以再买一台新的留声机。”

“半个月不听留声机,我早就离开此地了。”

苏珊不再吱声。

母亲在餐室准备晚餐。她已经点上了乙炔灯。

在这个地方,天色的确很快就黑了。太阳一落山,农民们就点燃湿木柴,提防猛兽的侵袭,孩子们一边乱嚷嚷,一边回到各自家中。孩子们一到懂事的年龄,家长就告诉他们要留神沼泽地可怕的夜晚和猛兽。然而,老虎远不如孩子们饥饿,它们很少吃孩子。康镇沼泽平原的一侧被中国海——母亲则固执地称之为太平洋,在她眼里,“中国海”有点外省的意味,然而,因为她青春年少时,正是对太平洋满怀着梦想,而不是对任何一个徒劳地把事情复杂化的小海——环绕,平原东边则被长长的山脉围住,山脉顺着海岸绵延,从亚洲大陆地势高处,沿着一条曲线蜿蜒而下,直到暹罗湾,在那儿它被湮没了,然后又化成一大群显得越来越小的岛屿出现,但这些小岛都布满了郁郁葱葱的热带森林,事实上,这里的孩子并非丧身于老虎之口,他们死于饥饿,死于因饥饿带来的疾病、因饥饿引发的意外。这条道路穿过整个狭窄的平原。按道理,这条路本是为了把平原未来的财富运往朗镇,但是,平原是如此贫穷,除了没吃饱而老是张着粉红色小嘴的孩子们,它没有任何别的财富,因此,这条路只是供猎人所用,他们仅仅路过而已,供麇集在那儿贪玩而又饥肠辘辘的孩子们所用,饥饿并不阻止孩子们玩耍。

“我今天夜里就去。”约瑟夫突然宣布道。

母亲停下炉边干的活,过来站到他面前。

“你不能去,我跟你说,你不能去。”

“我要去,”约瑟夫说,“没什么可干的,我要去。”

当约瑟夫在阳台上待得太久时,面对着森林,他就无法抵制狩猎的欲望。

“带我去吧,”苏珊说,“约瑟夫,带我一起去吧。”

母亲叫唤起来。

“夜里打猎我是不带女人去的,而你,如果你再乱叫乱喊的,我立刻就去。”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准备毛瑟枪和子弹。母亲一边叽里咕噜地抱怨,一边回到餐室继续准备晚餐。苏珊就待在阳台那儿。约瑟夫去狩猎的夜晚,她们俩都睡得很晚。母亲利用这个机会,按她自己说的那样,“记她的账”。不过,也不知是什么账。不管怎样,在这样的夜晚,她就不睡觉。她时不时离开她的账本,走到阳台上,聆听森林传来的声音,力图看到约瑟夫手中的灯的光轮。然后,她重新开始算账,就像约瑟夫说的,算“她那些糊涂账”。

“吃饭了。”母亲说道。

还是涉禽肉和米饭,下士的妻子端上来几条烤鱼。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母亲说道。

在磷光似的微弱灯光下,她显得越发苍白。药丸开始发挥效用了。她打了个呵欠。

“妈妈,别担心,我会早回家的。”约瑟夫乖乖地说道。

“当我害怕发作的时候,我是在为你们担心。”

她站起身,从餐柜里取出一盒黄油和一罐炼乳,放在孩子们面前。苏珊往她的米饭里倒了一大杯炼乳。母亲把黄油涂在几片面包上,然后,把面包片浸在一碗清咖啡里。约瑟夫吃涉禽肉。那是一块上好的深色、带血的肉。

“这有一股鱼味儿,”约瑟夫说,“但挺有营养的。”

“正是这样,”母亲说,“约瑟夫,你得小心。”

在想让孩子们吃得多些的时候,她总是对他们很温和。

“别担心,我会小心的。”

“不是今天晚上去朗镇,”苏珊说道。

“咱们明天去,”约瑟夫说,“你在朗镇找不到合适的,他们都已经结婚了,只有阿哥斯迪。”

“我决不会把她嫁给阿哥斯迪,”母亲说,“即使他来恳求我也不行。”

“他什么都不会求你的。”苏珊说,“尽管如此,我在这儿是找不到的。”

“也许他不求更好,”母亲说,“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过,他好歹可以追求。”

“他甚至根本没有想到她。”约瑟夫说,“这挺难的。有的人没有钱却嫁出去了,但她们必须长得很漂亮,不过,这是少有的。”

“不过,”苏珊说,“我说到朗镇去,可不仅仅是为了这个,邮轮到的那天,朗镇人来人往挺热闹,那儿有电,餐厅里有一台极好的唱机。”

“别再拿朗镇来烦我们了。”约瑟夫说道。

母亲把米饼放在他们面前,每隔三天,客车从康镇运来这些米饼。然后,她开始松开辫子。她的头发在她受过伤的手指间吱吱作响,就像一堆干草一样。她已经吃完饭,端详着她的孩子。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她就坐在他们对面,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希望苏珊再长大些,约瑟夫也再长大些。她认为这还是可能的。然而,约瑟夫二十岁了,而且,个子长得比她高得多。

“吃点肉,”她对苏珊说,“这种炼乳,不会给你什么营养。”

“而且,会弄坏牙齿,”约瑟夫说,“我呀,这玩意儿把我里面的牙齿全都弄烂了。甚至还悄悄地继续在烂呢。”

“等有了钱,就给你装上牙。”母亲说,“苏珊,吃点肉。”

苏珊拿了一小块涉禽肉。这种肉让她恶心,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约瑟夫吃完了饭,他已经在给他的猎灯充电。母亲继续编发辫,同时给约瑟夫热了一杯咖啡。猎灯一充好电,约瑟夫就把它拧亮,装在他戴的帽子上。之后,他便出去走到阳台上检查一下灯的能见度。这个晚上,他想必第一次忘记了他的马。但是,正是在这一瞬间,在乙炔灯光的照明中,他又瞥见了这匹马。

“他妈的,”约瑟夫叫喊起来,“这一次,它完了。”

母亲和苏珊跑到约瑟夫身旁。在灯光明亮的场域中,她们也瞧见了马。它终于直挺挺地躺下了。它的脑袋搁在坡上,鼻孔则埋在秧苗中,轻轻地触到灰色的水。

“真可怕。”母亲说道。

她把手放在额头上,显出痛苦的神情,她一动不动地待在约瑟夫身旁。

“你也许应该走近些看,”她终于说,“看看它是否真的死了。”

约瑟夫慢慢地下了楼,走向斜坡,猎灯灯光照射着前方,那盏猎灯一直在他前额处的帽檐上。他还没走到马跟前,苏珊就回到了吊脚楼里,重新坐在餐桌旁的位置上,想吃完那块涉禽肉。但是,她本来就小的胃口这时已经索然无存。她不想吃了,便回到客厅,坐在藤安乐椅上,背对着马。

“可怜的畜生,”母亲悲叹着说,“真想不到,就今天它还从邦代村那儿走回来呢。”

苏珊听见她在悲叹,但没有瞧见她。她大概在阳台上凝望着约瑟夫。上星期,吊脚楼后面那个农舍里有个孩子死了。母亲曾整夜守着孩子,当他清晨去世时,她也是这样悲叹。

“多不幸啊!”母亲喊道,“约瑟夫,怎么样啦?”

“它还有呼吸。”

母亲回到餐室。

“我们能做些什么呢?苏珊,去把车里那条旧的方格盖布拿来。”

苏珊走下楼,到吊脚楼下,避免朝马那儿看。她拿起B12后座上的盖布,又上了楼,把布递给母亲。母亲下楼到约瑟夫那儿,几分钟后,她和约瑟夫一起上楼。

“真可怕,”母亲说,“它盯着我们。”

“行啦,这匹马说得够了,”苏珊说,“明天,咱们去朗镇。”

“什么?”母亲说道。

“是约瑟夫说的。”苏珊答道。

约瑟夫穿上网球鞋。他神色恼怒地走了。母亲开始收拾餐桌,然后,埋头算她的账。用约瑟夫的话来说,算“她那些糊涂账”。

同类推荐
  • 豪门强宠

    豪门强宠

    那一年,父亲下马入狱,家庭破碎难堪的时候,他将离婚协议书甩给了她。她含笑接过早已预料到的协议书,对他说,“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利用,终于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卑鄙小人!”一场事故,毁掉了他的心上人,也烧毁了所有的怨恨,她含泪迈进狱门。从此,一条陌路,两个陌生人。林暮沉,你爱我吗?如果你爱我,为何却毫不犹豫的折断我所有的翅膀?如果你不爱我,为何又艰难的为我筑起一道保护的城墙?其实,她从不知道,他用那样一种高傲的方式,爱她爱到,低入尘埃……
  • 彦辰说封神之神仙道

    彦辰说封神之神仙道

    近两年,新版《封神榜》一部接一部再次走进人们视野,勾起了许多60后、70后、80后对老版《封神榜》的记忆,网络上对封神也第一次开始了大规模的探讨,在这样一个民间对封神关注度渐热的情况下,一个80后的青年晚辈,用他的神来之笔,开始了他对古典名著《封神演义》这本中国正统神话典籍的剖析和解读,让读者耳目一新。该书作者经过缜密推断,认真梳理,作者彦辰重新修改撰写的《彦辰说封神之神仙道》对世人了解“封神榜”这个过程中出现的种种疑问做了合理的解答,更加充实、更有深度地解读《封神演义》
  • 无声戏

    无声戏

    《无声戏》另名《连城壁》,讲述了以宫闱生活隐私、民间男女风月等为主的故事内容,语言精雕细琢,词句华丽香艳,极具文学价值和欣赏价值。
  • 三国5

    三国5

    《三国·第5部:出师北伐》为日本现代小说版《三国》的第五部。讲述曹操、刘备分别离世后,吴、蜀、魏三国或为保全国土,或为中兴汉室,或为扩张势力而展开的政治、军事行动,着重描写诸葛亮倾心辅佐幼帝,安定蜀南后挥师北伐,最终病逝五丈原的悲壮故事。作者用颇具个性的现代手法对中国古典名著《三国演义》进行了全新演绎,简化了战争场面,巧妙地加入原著中所没有的精彩对白,着墨重点在刘、关、张、曹操等经典人物的颠覆重塑和故事情节的丰富变幻,在忠于原著的基础上极大成功地脱胎换骨,将乱世群雄以天地为舞台而上演的一出逐鹿天下的人间大戏气势磅礴地书写出来。
  • 制造为王

    制造为王

    名牌大学毕业生田东进入了一家民营企业从事制造部主管一职。经过几个月的磨合,田东对这家公司彻底绝望了,他决定另谋出路寻找一份新的工作。经过资深猎头陈彼得的推荐和运营总监张帆的面试,田东顺利地进入了飞马公司,当上了组装生产车间生产主管。在飞马公司中国区分公司总经理鲍勃被开除之后,他独挡一面,撑起了分公司主要的运营管理工作。
热门推荐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毒医倾天

    毒医倾天

    "你是我的!"女子一脸凶残的把某人摁倒在床榻,女上男下。"嗯。"男子低声回应,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难道,阿颜没有什么需要做的吗?""没有!!"女子恶狠狠地瞪着,准备撒手,却被男子捏住手腕,瞬间变成男上女下,"嗯?阿颜真是…可爱。可是,我有。""唔……"一朝重生,慕倾颜手撕白莲,脚踩渣男。执指一划,四方皆阵。是医是毒,本是一家。【女主人前小可爱,人后凶残and病娇。】
  • 老子试读

    老子试读

    本书对老子《道德经》的原文进行了试读和注释,在“破”的学术意义上,排除了对老子消极遁世的误解,驳斥了把《道德经》视为卜巫之术的行径,摈弃了认为老子的权诈功利的想法在“立”的创见上,说明了老子的哲学足以破解唯物辩证法的迷惑,为心灵生命境界开创出超然的立场和出路。
  • 天武神话

    天武神话

    天地三界,浩瀚无尽,百族林立,群雄争霸。热血激烈的天骄对决,绚丽多彩的武术碰撞,一位位天之骄子,强势掀起,如星辰般绽放光辉。一位来自星尘大陆重生于天界的青年,能否在这个乱天动地,却精彩绝伦的热血世界,谱写出一曲属于他的神话之歌?天之道,武之极,动乾坤,创神话…………武道之路,谁主浮沉?
  • 风月不曾改佳人瞧过来

    风月不曾改佳人瞧过来

    男主余尊技多不压身,有钱又多金,自我财富不知凡几,有奇遇,神秘,女主家贫,孤儿,坑师流代表,武力强大,东陵正道唯一嫡传,以双方为主线。
  • 位面战记

    位面战记

    永恒之塔是亿万时空、无尽位面的交汇之地,通过这里可以前往所有的位面!一部部你所熟悉的游戏、电影、漫画、小说,乃至神话故事,构建出无尽的位面世界!暗黑破坏神、魔兽世界、拳皇、托瑞尔、甚至封神演义....灵魂之书——拥有此书者,才能具有位面旅行者的权限,才能自由利用永恒之塔的规则,来往于诸位面之间。一个普普通通的宅男少年偶然得到灵魂之书后,如何在无数位面的冒险中一步步崛起,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回家,回到熟悉的地球曾经是他的奋斗方向,但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战斗,打倒一个又一个竞争者后,他最终选择了真相,选择了永恒……————————————————————————位面战记群73169853
  • 有故事的器灵

    有故事的器灵

    “吾名换若邪,乃是上古神器孤剑的器灵,拥有强大的力量,有许多人窥觊于吾,他们都以为吾是为杀戮而铸,使用吾时并没有发挥神剑威力的十分之一,其实不然,铸吾之人乃是为守护挚爱,当初吾快要铸成之时铸剑师加入了大量的情丝溶于剑身,只有为心爱之人而战才能发挥吾的全部力量。吾有过许多任宿主,他们都是不同时期的天才子弟,他们虽然经历不同,但最后都难逃一个情字。今日,吾便于尔等分享一二……”
  • 追逐星辰的我和你

    追逐星辰的我和你

    我与你天空与云海豚与山今生与前世的轮回你是否能认出我我是否能记得你
  • 恶魔制裁者

    恶魔制裁者

    他面对的是有着人类的面孔,可已经被恶魔占据的躯壳。他该何去何从?你听从恶魔的命令,猎杀恶魔,可这样做对恶魔来说又有什么好处?阳光的少年,因此变为冷血无情。面对恶魔的审判,他又能做些什么?是对?还是错?他只能为了自己,为了世界,开始猎杀恶魔!
  • 哲学超人——尼采

    哲学超人——尼采

    名人创造了历史,名人改写了历史,那些走在时代最前列、深深影响和推动了历史进程的名人永远会被广大人民所拥戴、所尊重、所铭记。古往今来,有多少中外名人不断地涌现在人们的目光里,这些出类拔萃、彪炳千古、流芳百世的名人中,有家国天下的政治家,有叱咤风云的军事家,有超乎凡人的思想家,有妙笔生花的文学家,有造福人类的科学家,有想象非凡的艺术家……他们永远不会被人们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