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会馆也业绩下滑了？”他一边拿起文件，一边猜测道。
“要是那样倒好了。”庄总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我有一批人，专门在咱们省的乡镇村屯里头帮我选拔地方戏的好苗子送到省城来培养，这事儿你也知道。”
赵丰年点点头，翻开了文件的第一页，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小庄会馆之所以吸引高端消费群体的一个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它推陈出新，从地方找出来的地方新人戏苗子被源源不断地送到省城来，让小庄会馆能够做到经常推出年轻漂亮的新鲜演员。小庄会馆几乎每个月都有新鲜面孔出现，如此大大满足了一部分人对新鲜刺激的感官需求。
赵丰年手上的这份文件的第一页，就是庄总这一批专门派下去选拔“人才”的人整理出来的一份报告，报告里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件大事——他们已经被当地的警方盯上了，询问是不是暂时撤回去。
“被警方盯上了？”赵丰年不敢置信地问道。
他甚至有那么一秒钟，觉得庄总在跟自己开玩笑。
庄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现在，他们已经被控制了。”
“被控制了？那会咋样？”赵丰年突然感觉脑袋放空了。
庄总像第一次认识赵丰年似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能咋样？那当然是禁止和外界发生任何联系，什么消息都递不出来了啊？之后查出根源，你说后果咋样？赵总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都这时候儿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赵丰年扶额，半晌没有说话。
庄总等了半天，见赵丰年一个屁都不放，有些不耐烦了：“赵总？你说咋办吧现在？”
赵丰年目光看着桌上的茶杯，依旧沉默。
就在庄总耐心耗尽站起来，想要拂袖而去的时候，赵丰年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
把庄总吓了一跳。
赵丰年把秘书叫了进来：“快去，给我查，给我查家成去哪了。给我查其他唱粉戏的剧场，现在局势都怎么样，去，快去！！”
赵丰年几乎是吼出来的，脸都扭曲了。秘书吓坏了，答应一声，立刻就跑出去了。
庄总也被赵丰年吓到了，他愣愣地看着两只手支撑身体站在自己面前的赵丰年，看着赵丰年的眼睛里一瞬间就布满的红血丝，看着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慌张和凶狠的神色来，庄总一哆嗦。
“咋……你咋回事儿？”庄总结结巴巴地问。
赵丰年似乎被惊醒，缓缓地坐下来。
准确地说，从庄总的角度上看过去，赵丰年更像是瘫坐回了椅子上。
“家成失踪了，估计是犯事了。等等结果吧！”赵丰年疲惫地说。
庄总脸色大变。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和东风剧场这个北省地方戏的代表竞争这么多年，兴泰茶楼的力量也算得上是实力不俗，人脉也不少。至少在查一些事情上的速度，要比一般小门小户快得多。
秘书将整理好的报告送来的时候，至少赵丰年的耐心还没有耗尽。
拿起第一份报告，赵丰年翻了几页，脸色沉了几分，转而拿起第二份，又飞快地翻看……
每看一份，他的脸色就难看上一分，让对面坐着的庄总越发好奇起来。
但是随即庄总就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儿，赵丰年的脸色越难看，就只能越证明这次事件要比想象的更严重。他还从没看过赵丰年这么难看的脸色，像是能滴出水来似地。
庄总心悬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拿了桌上一份最薄的报告，翻开来看了一眼。
“啊？”
因为过度惊愕，庄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连他自己都能想象得到现在自己的脸上会有多么的震惊。
这是一份复印下来的政府工作报告，内容大致是：
即日起，东北三个省开始全面查处不文明剧场，打击不文明演出，严厉排查，绝不姑息，还地方戏一个干净的艺术氛围……
“什么意思？”庄总懵了，傻傻地问道，之前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赵丰年此时倒是淡定了，放下手里的文件，看了庄总一眼，长叹一声。
“啥意思，要变天了！”
赵丰年说得一对夫妻，但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险些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虽然还没查到家成的下落，但赵丰年敢确定，家成完了。
赵丰年不知道家成会不会把他卖了，他想跑，但，他很清楚，往哪跑啊？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警方的速度极快。
省城内，不过是一夜之间，一些涉嫌表演粉所有剧场老板和演员被抓捕。
省内剧场全部接到了公安部门和文化部门、工商部门联合下发的通知，措辞严厉地要求省内全部剧场全部停业整顿，接受检查，重新对资质进行审核。审查不合格，将面临无限期歇业或者关闭，或者吊销营业执照和巨额罚款等处罚。暂停省内剧场审批，短时间内，将不再颁发剧场营业执照。
一时间，粉剧剧场哀鸿遍野，很多以粉剧风靡一时的剧场一条街，明明头天晚上还车马声喧，几小时之后就肉眼可见地萧条下来，变得门可罗雀了。
更让所有粉剧剧场老板恐慌的是，这并不是北省一个省份在对粉剧进行大力围剿，而是全国性的。
国家文化部门和国家公安部门，明文各省文化部门和公安部门，鉴于当前戏曲市场鱼龙混杂的混乱局面，有必要为历史悠久的曲艺打造健康发展延续的绿色空间，勒令有关部门严密配合，对相关违法犯罪严厉处罚。
一张大网以前所未有的严厉姿态，眨眼之间就已经悬在了国内每一个粉剧剧场的头上，铺天盖地。
赵丰年最开始的时候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以自己的兴泰茶楼在北省的地位，应该不至于成为被打击的对象，因此还曾经嘱咐以庄总为首的粉剧代表们都不要慌张，积极配合检查，将粉剧停一停，做出一副正剧剧场的模样来应对审查，只要风声过去了，自然就能悄悄开张了。
反正唱粉剧也并不是可以摆在明面上的事儿，大家平时也都是暗地里操作，民不举官也追究不着。
可惜他低估了这次官方的决心，等到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