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她两年来相对稳定的一段生活,去年她刚上大四,学校里又闲着没课,她想啊,找工作也是找,还不如找个地方慢慢变老,于是就在这不咸不淡的地方盘下了这么个店面,开始了她的卖花生涯。
无论家里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她都可以四两拨千斤地丢回去,然后悠然自得,话说,她其实觉得自己很有采菊终南下,悠然见南山的气质啊!
等等,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跑到这边堵我?”她眼中满是犹疑,“是不是还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主意?”
龙泉不屑地扭过头,避开她的眼神,“凡事总有个容忍的限度。”
他撒谎的时候,是不屑于看她的眼神的,因为怕看见她受伤害的样子,所以向晚有几分断定,他必定还有什么别的图谋,只是听他那句话,冷漠中带着忧悒,却又不似在撒谎了,反正她现在是一阵阵地心虚着。
向晚深呼一口气,“咱不要这个胶着成不?你今年都高三了,正是用功念书的一年,不要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分心了行不?”
龙泉眉头紧皱,“你跟我回去我自然就分不了心。”
向晚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她十分严肃正经地问:“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依着这小子的性子,必定是酷酷地丢出一两个欠扁的字——“没有。”
可是此时他微侧着头,目光幽悒深遂,左耳上的紫色水晶幽幽闪亮。向晚忽然就有些莫明地心疼了,这是她的小王子啊,会守着星球上那朵任性的玫瑰的小王子啊,即使总是在惹她生气,总是在欺负她落泪,可是,她又怎么舍得看他难耐心伤?
她悄然低垂下头,视线落在一旁娇艳的玫瑰上,那朵玫瑰开得是多么灿烂啊!可是卖花的人都知道,一朵花开得灿烂,就说明离凋谢不远了。
她和他之间,她愿意一辈子在原地这样看着他,却不想离他太近,近,则怯!
许久,他终于说话:“我可以暂时不提结婚的事,也可以暂时不逼你跟我回去。”
她猛地抬起来,双目潋滟,如秋波荡漾。
他心口一滞,忍不住深呼了口气,“但是我会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你不许赶我走。”
即使她说的话他可以选择性地记在心上,可是每次听到她将他推开的话语,都像一道浅浅的伤口,初时也许并没有痛彻心扉,但一次两次无数次,终于成了一道暗伤,一次比一次疼痛。
她的性子偏淡,画地为牢就可以呆上一辈子,最常有的表情是半眯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旁人说上三句她能听进一句已经是造化,而听进去的那一句保质期二十四小时,也许更短。
从小到大,她只会对他发脾气,对他哭泣。
因为他会将她的假期作业撕毁,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将她的头发绑在床上,会在她床上放青蛙和蛇,会拉着她的手横冲直撞……
长辈们总会哭笑不得地教训他,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女孩子?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从小到大,他所欺负的女孩子只有她,她会哭也只会因为他。
爸妈说,小泉,喜欢女孩子不是这个表达方式,你会吓着她的。
他嗤之以鼻,不是没有尝试过对她好,送给她洋娃娃,送给她糖果,送给她漂亮的发夹,带她去兜风……
这些难道不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吗?
他小心翼翼地讨好她,她是怎样的?
收到礼物的时候倒总是一副受宠若惊的高兴表情,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就将他送的洋娃娃丢进仓库,将他送的糖果拿去喂狗,将他送的发夹掰坏,迟疑地不敢上他的车,说是生命诚可贵……
他于是想通了,对她好的人那么多,她根本就不在意他,既然这样,他还鸟她喜欢什么在意什么?一切由他主导就好。
至少她在面对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丰富了,会咬牙会哭会瞪,这些,都是属于他独一无二的宝藏。
向晚想了想,终于觉得以龙泉的性子能够退这么一大步实在是太难得了,于是马上答应了,现在的她,只求他不要老提那几个炸弹般的话题,每天和他吵吵闹闹的,她是真的有些吃不消,觉得很累。她想,动物之间是有天敌的,大约她的天敌就是他了。偏偏他是捕食者,她是被捕食者,逃得好不辛苦。
这时门口的风铃叮叮铛铛地响了起来,两人一起看过去,却是昨天晚上来买玫瑰花的小情侣,向晚立马眉开眼笑,“欢迎光临。”
那男孩子白皙的脸上泛起层层红晕,“那个,老板,我昨天好像忘了给钱。”
向晚傻傻一笑,“呵呵,好像是哈,一共是十八块。”
男孩子将掌心的钱放在桌上,然后慌慌张张地跑了。
向晚眼前满是晶莹的星星,“脸皮真薄!”
她拿起桌上被握成一团的钞票,是张二十元的,又自言自语:“咧,我还得找他两块钱呢!”不由得又向外看去,哪里还见那男孩子的身影。
一旁的龙泉冷声哼着:“娘娘腔!”
“总比大暴龙好。”向晚反射性地反驳,见龙泉不悦的眼神杀过来,当下懊悔自己嘴巴太快,忙装作没看见,拿起花洒给花喷水。
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无论那小子嘴巴多么欠抽,举止多么可恶,她都一定不能再和他硬碰硬了,就把他当大爷供着,然后再想办法将他哄回Z市。
下午让晓月守着店子,向晚带着龙泉一起出去买生活必需品,衣服鞋子样样都要置。龙泉挑得紧,这种款式不好那种料子太坏,几千块的衣服被他挑得一无是处,要不是长得一副人模狗样的,售货员小姐估计早拿着扫帚将他扫地出门了。向晚是看出来了,不是那衣服不好,是她不好,这少爷忒会折腾人。
直到龙泉看中一件白色的衬衫,标价款3999,说是什么国际口牌,那一长串英语单词向晚读都读不出来,她眼角抽动,“小泉,我们打个商量你看行不行,你买你的,我买我的,谁买的谁洗。”
“你也要买衣服?女装在那边,走,我们去看。”龙泉兴致勃勃。
向晚摇头,“不是,是给你买衣服,你买你看中的,我买我看中的,咱各付各的,你想穿啥就穿啥,不过就一点,你穿我给你买的衣服,我可以给你洗,你穿你自己买的,你就得自己洗。”
他的眉头皱了皱,“多大点事,就你能闹腾。”
向晚撇撇嘴,“咱就不提这价钱了,我那破店一个月挣都挣不到四千块,反正你家里有钱,花得起你就花,可是你看看这种质地。”向晚还特地把衣服上的标牌拿给他看,指着那排排英文,“你看看,洗起来多么讲究,那是绝对不能机洗,手洗我都担心把这料子给搓破了。”
“你不是看不懂英文吗?”
“谁说的?我那是不会读不会听,勉强还是能看懂的,你当我英语六级是白过的?”
龙泉将衣服丢给一旁的售货员小姐,“得,中国应试教育就出你这种文盲。”
见他放弃了那件衣裳,向晚算是松了口气,拉着龙泉往另一个专柜走去。
他眉头紧皱,“打折的啊!”
向晚挑着那一排排衣裳,“你说社会主义国家怎么就培养出你这种资产阶级的腐败分子?看,我觉得这件不错。”龙泉一眼扫过上面的标价,眼中满是不屑,一百九十九,她当他是乞丐?
向晚直接无视,“这衣服我买单,不过借你滴身材试一试罢了,你还端起架子来了,试不试?老板,包起来。”
一旁的阿姨笑着接过向晚手中的衣服,笑着说:“现在孩子就是这样,两百块钱的衣服还当抹布看,都不知道大人挣钱多不容易。”
向晚看了眼龙泉,一面附和:“就是呢!买衣服不用他花钱,洗衣服不用他动手,还挑剔得紧,我本来想带他去老鼠街挑的,那儿的衣服五十块三件,我是没舍得糟践这孩子。”
阿姨找了一块钱的硬币给向晚,摇摇头,“现在的孩子难办呐!”
“可不是……”遇上有一样感触的人向晚话匣子也打开了,本来还想多交流一会儿,一只大手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拖。
不用看向晚也知道那张天使般的脸上满是阴霾,索性也就不看了,污染眼睛。
“为什么你买了两条浴巾两支牙刷?”收拾东西的时候他问。
“你的,和我的。”
“那原本的那套浴巾和牙刷呢?”
“扔掉。”
他皱了皱眉,“为什么?”
“嫌脏。”
“你嫌脏那我用。”
“你用我也嫌脏,看到那浴巾我就想是我用过然后你又跑去用的,心里老大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