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听她这满嘴谎言,怒上心头道:“惜墨腰后有块胎记,要证明是不是,随我进屋瞧一瞧便知?”
见这丫头死到临头还巧言令色地狡辩,她走上前拽着她手腕,沈惜墨身子向后一缩,眼睛直直盯着二姨娘,她曾经在二姨娘耳旁说过一句话,以证明她的身份,二姨娘这么快就给忘记了?
二姨娘看着她目光闪烁,她陡然记起那事,惊色难掩。
就在这时,萧老爷沉着的声音响起:“一大早就听到这吵吵闹闹,元郎回来了。”
众人听说大少爷回来了,全将目光往院门外望去。
“惜墨……”萧元郎人未到声先至,他从外面一路跑进院门,那身白衣素服衣袂翩然,看着满院子的人,他微微皱眉,眼睛四处张望,当视线看到那熟悉的面孔时,他眼底的光彩骤然明朗纯净,仿若和煦的阳光普照万物。
他笑意盈盈,几步走到沈惜墨跟前,见她的手腕被二姨娘紧紧拽着,他使力抢过来握进自己手心里,又轻轻地搂住她的腰,俯下身将脸埋在她颈窝,慢吞吞地道:“惜墨还在,好想惜墨。”
沈惜墨听得这稚嫩的声音,还有他身上好闻的薄荷草清香,她几乎泪如雨下,反手握紧住他微凉的手,看着他那双波光粼粼的笑眼,她深切唤道:“元郎。”
她忍不住又唤了几声,萧元郎眼底的喜悦愈侬,眉宇间有说不出的满足和甜蜜:“我在,我在,惜墨不走。”
沈惜墨心里如巨石击水,荡漾起水花。看着萧元郎那近在咫尺的模糊面容,她刚想要抚摸上去,却被大太太挡住。
大太太将萧元郎拉回自己怀里,心疼道:“元郎,你可算是好了,娘担心死了。”
“娘,不担心。”萧元郎拍了拍大太太的后背,微微敛下长长的眼睫,又瞥了眼惜墨,抿着唇道:“娘,我想和惜墨,说话。”
大太太却不同意,还将他拉的远了些,好言劝道:“元郎,你刚醒来,脸色还这么苍白,你先回你自己屋里歇息。”
“不回,我想惜墨。”萧元郎挣扎着道,眼睛只望着沈惜墨。
“娘,元郎这一路上念叨着惜墨,您就让他和惜墨多说说话。”元英陪着楚天舒走进来,是侯爷去送元郎回来,她刚去了前院迎接,见他平安无事,她满脸带笑地道,“元郎没事了,刚回府还没坐下,就往这里跑。”
楚天舒站在元英旁边,见围了这么多人,他眉目一凝,目光若有似无地望了眼沈惜墨,没有做声。
萧老太太听着萧元郎的声音,捂着心口缓过气来,搀扶着浅微走上前:“元郎,快来让祖母瞧瞧。”捧着萧元郎仔细打量,她疼惜道,“瘦了。好孩子,你受苦了。”
萧元郎摆了摆头:“不苦。”他又望着沈惜墨,伸手去拉住她的手,苦郁道,“惜墨,瘦了。”
沈惜墨身子轻晃,冲他笑着摇头。
大太太看自己儿子满心只惦记着惜墨,而这个惜墨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不知该不该再逼问下去?
元英见气氛古怪,突然问:“怎么这里这么多人,院门外的行李是谁的?”
没有人做声回答。
元英又问:“发生何事了?”她看了眼满院子的人,径自去问西子阁的管事常妈妈,“你来说,出了什么事?”
常妈妈脸一垂,附在元英耳边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道明,元英越听脸色越骇人,禁不住诧异道:“什么,惜墨是假冒的?”
萧元郎在听到此言时,身子一阵僵硬,再次望去沈惜墨时,他温润的眼眸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也很短暂,然后抿着薄薄的唇瓣,极为轻微地蹙起眉头。
没有人发声,萧老爷一震,寻赵管家问清情况,赵管家低着声言简意赅说了一通,萧老爷听得是稀里糊涂,却只当玩笑话,呵呵笑起来:“简直是无稽之谈。她不是惜墨,她在画选上的眼界是怎么来的?我是亲眼见过她对画的独到见解,她的画工也是有目共睹,她不止画好了凤凰图,给四秀画的那幅丹青还被传了出去,外人津津乐道。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整日里就爱听风就是雨,信那些捕风捉影没谱的事。这好不容易元郎回来,就不能都安逸点吗?”
众人连连称是,元英却觉得事有蹊跷,好端端地祖母为何要突然送惜墨回兰陵,也不等元郎回来。凡事有因必有果,有些事也不是无中生有,她谨慎对常妈妈道:“您是萧府的老人,您从前伺候元郎,对他是心疼呵护,您说话要拿出凭根来,可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常妈妈当即跪地道:“大小姐,天地良心啊,老奴不敢有假话,老奴看着大少爷长大,不会昧着良心红口白牙地说出冤枉沈小姐的话来。”又对大少爷道,“您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她真的不是您心心念念的沈小姐,二姨娘也觉得她有问题,还说她腰下有块胎记,可沈小姐沐浴时从不敢让咱们这些下人近身伺候。”
元英神色惶然,目光移到沈惜墨脸上,直接上前问:“你身上有没有那块胎记?”
萧元郎身子一颤,莹白的脸颊变得杂糅多变。
沈惜墨一直注视着萧元郎的脸,发现他拉着自己的手也松掉了,她心口一紧,想抓紧他,可是他的身子被元英挡住,再看他埋着的脸,几乎是一愣,她眼底被重重灼伤,刺痛的什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皆变得模糊,她再也看不到萧元郎的脸色。
因为他听到她不是沈惜墨,他就要放手?他心里念着的始终是那个沈惜墨!
她无助地仰起头,大片耀眼的天光倾射下来,像是一团灼热的火要将她燃烧。她看着院子里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人,有三清娇俏的面容、四秀沉敛的气度、五凤甜美的梨涡,还有萧二郎那张嬉皮笑脸,萧五郎竹叶清风般的儒雅,以及萧六郎、萧七郎稚嫩的面颊。
她眼中的这些人全是曲曲折折飘忽不定……
她无声地笑起来:“是啊,我没有那块胎记,我不是沈惜墨。”
她的话一出,所有人震惊地议论纷纷。
沈惜墨整个心房似被挖空了般,她久久不能动弹,却高昂地仰起面颊,把眼泪逼近眼眶,不去看萧元郎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孔,她寻找苏月的身影,当总算看到她时,她牵住了她手,毅然决然地道:“我们回兰陵!”
“不要走,不要走!”萧元郎心里一揪,连忙上前拽住她衣服的袖摆,死死地盯着她道,“是惜墨,不要走。惜墨,不要走!”
他垂下眼眸,羽扇般的睫毛将眸中的情绪全部遮盖。
沈惜墨刚硬的心肠看着他那泛委屈的模样,又彻底软下来。但在听到他说她是惜墨,不要走时,她心里还是阵阵难受。这个大傻子,怎么能分辨出她是不是惜墨呢?只是他们的婚约已经被萧老太太撕毁,她的身份也将被揭穿,她还能怎么留下来?
她一点点地撇开他的手,倔强地不让眼泪流出来。
元英和大太太稳稳扶着萧元郎,两人劝解着说:“元郎,若她真的不是惜墨,你又怎么会喜欢她呢!”
萧元郎拽着沈惜墨衣袖的手无力松下来。
沈惜墨唇角化作一抹最苦涩的微笑,如咽了黄连般,他喜欢的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沈惜墨呵!
就在她彻底死心的时候,萧元郎又猛地拽紧了她的手,用尽了所有力气道:“我喜欢,我喜欢的,就是她。”
沈惜墨惊乱地望着他。
大太太和元英相互看了一眼。
萧老太太却突然道:“元郎,你到祖母身边来。”
她招了招手,萧元郎迟疑许久才走过去,喊道:“祖母。”
萧老太太头昏脑涨,认不清现在的局面,只是惜墨不能再久留。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来:“你这傻孩子,怎么就这么痴心。你可看看,这是她签下的约书。”
萧元郎盯着那张纸看了看,他的眸光慢慢变得蒙眬,又逐渐变得漆黑幽暗:“惜墨和我,日后,嫁娶不相干,永不相见……”
他嘴唇微颤着,口中自顾念着:“嫁娶不相干,永不相见……惜墨要和我永远分开……”此时他的语气变得连贯,连声音也变了个调,温润中参杂着悲凉如水的绝望。
所有人都听到这声音,却没有一人注意到他变了的声色。
萧老太太看着萧元郎胸口剧烈的起伏,她拍着他的后背道:“元郎,祖母是为你好。惜墨在这纸约书下按下了手印,可见她对你的感情并不深,可你呢?你一心一意的待他好,她却……”她却另有喜欢的人,萧老太太揩了揩眼角,停下话音,才道,“元郎,你听祖母的,你们并不合适,祖母一定会为你再挑选一个好媳妇。”
萧元郎眼眸若幽碧不起波澜的深潭,他听不到别的话,只是眼睛望向了沈惜墨的位置,可是好多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不由垫起了脚,伸长了脖子望着她。
沈惜墨感受到他的目光,却强压下喉头汹涌的悲愤。
苏月看这么多人欺负小姐,她揩去眼角的泪,拉着沈惜墨的手道:“小姐,我们回兰陵,以后再也不来燕京了。”
她们直往前走,众人让开一条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