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墨看院子里围了许多人,她却失了魂魄般不动声色。当听到大太太问话,她无言以对,她也想知道萧老太太撕毁婚约,又与她签下约书的原因?
大太太见沈惜墨久久不张声,怒火涌上道:“出了什么事要瞒着我?惜墨,你昨日才信誓旦旦跟我说要嫁给元郎,今日你就要回兰陵,你不顾元郎死活了吗?”
萧老太太抢在沈惜墨张口之前道:“韶云,你勿要再逼问惜墨,是我让她回去的。”
大太太神情十分激动道:“娘,她不能回。”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不下,闻得动静的几位姨娘全赶了过来。
二姨娘最先赶进院门,老远就听得大太太和老太太争辩,她心里正是暗喜,巴不得闹得更凶,她一进门就哎哟道:“老祖宗,太太,这是怎么了?丫鬟们搬着行李,难不成是惜墨要回兰陵了?”
五姨娘看老祖宗和大太太两人面色都不好,相劝道:“天气热,快消消气,当心中了暑气。”
眼看明媚的日头渐渐升起,大家都站在院子里,三姨娘和四姨娘拿了柄纨扇在老太太和大太太跟前扇风,也说着好话。
萧老太太看人到齐了,拄着拐杖叹道:“既然都来了,我把话说清。惜墨和元郎的婚事暂延到明年开春,她来了两个月,也想家念亲,我这是送她回去。”
三姨娘和四姨娘露出诧异的神色。
二姨娘早知这件事,却故作问:“延迟婚约便算了,但怎么能突然送走惜墨呢,这大少爷还没回府呀!”
大太太也是道:“是啊,娘,您说送走惜墨就送走,也不跟大伙商量……”
“住口!”萧老太太脸色铁青,“韶云,我让你当家做主,让你管着账房的钥匙,难不成在这萧家我老婆子如今什么也管不得了。可见我是不中用了,在萧家说不上话,轮着你们一个个过问。这萧家大院曾是我一手支撑,你们老爷来了我也照样如此。老婆子如今尚有一口气在,还没归天呢!”
这几句话让众人吓了一跳,面色皆变得难看。
二姨娘垂着脸时露出一丝笑来,这事闹得越大越好,但很快她变了副期期艾艾的神色,安慰萧老太太:“您千万别这么说,咱们知道您不容易,萧家当然还得您拿主意。”
二姨娘拍着萧老太太的后背,给她顺顺气。
大太太听得此处,益发又急又切,她心中只念着元郎,霎时红了眼睛道:“这个家我当不下去了。”她从腰间取下串钥匙,绝然地递给萧老太太,“娘,我做不好当家人,您把钥匙拿回去吧!”
“韶云。”萧老太太气得身子一仰,“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大太太心意已决,将钥匙放在扶着老太太的浅微手上,义正言辞道:“我当家不久,府里连番出事,我为了元郎分身无暇,没有将这萧家打理顺调,我做不来这当家人,您收回钥匙吧!”
“太太。”五姨娘搀扶上大太太,忧虑道,“您三思啊!”
二姨娘见得此景,正是满心窃喜,大太太交出当家钥匙正合他意,只是面上还得装装样子,同其他几位姨娘劝解着。
沈惜墨眼见闹得这个地步,她一个外姓人搅的萧家上下难安,心里深深愧疚,她缓步走上前道:“祖母,婶婶,几位姨娘们,惜墨在萧家这两个月,承蒙各位长辈悉心照料,惜墨铭感五内。只是惜墨性子孤冷,行事偏执,犯下许多过错,尤其害的元郎那般,无愧在萧家立足。唯有回兰陵反省,才能弥补过失。还请祖母婶婶见谅,惜墨再无颜面久留。”
她说完这些,拉着苏月往外面去。
众人惊讶,大太太已是道:“快拦住她!”
萧老太太却道:“让她走!”
围着的下人们却不知该听谁的话,皆望向赵管家。赵管家只看着那钥匙办事,谁当家听谁的命令,便任由沈惜墨往外走。
“老太太,大太太,不能让沈小姐走,她是有问题的啊!”突然从内屋里冲出来的常妈妈大声嚷道,“大太太,您让老奴留心着沈小姐,可这沈小姐处处透着可疑,连二姨娘也觉得她不对劲。”
大太太惊魂未定,二姨娘诧然不已,萧老太太也变了脸色。
沈惜墨已被人伸手拦住,她听到常妈妈那番话时,心思翻腾,脚步就已停下。
常妈妈急迫道:“太太,这沈小姐恐怕是假的,她是沈家为敷衍这桩婚事,寻了个假冒之人来替代。”
一语既出,满院子人俱是唏嘘变色。
“太太您让老奴照看沈小姐,老奴总算是发现这沈小姐有诸多问题。”常妈妈趁众人安静,一口气把话吐尽,“她刚来时连二姨娘都认不出,是从青衣那打听二姨娘梳头的喜好辨出来的。再有她不会游泳,可老奴听说她小时候可喜欢和几位少爷下水玩儿。她又总关在寝房里谈事,在咱们下人跟前从不多说。这没个古怪,总防着咱们做什么?还避讳着二姨娘,来了两个月,好几次二姨娘请她,她都置之不理。二姨娘您不也觉得沈小姐可疑吗?”
二姨娘神色一变,她是已确定这个惜墨是假的,但没想到常妈妈这么把不住嘴,当着这么多人面全说出来。
大太太听的一愣愣的,陡然间明白过的,转眸目光如炬地望向了沈惜墨,走上前将她拉过来道:“你有什么话可说?”
沈惜墨脸色雪白无润泽,喉头已有些透不来气。
大太太紧紧盯着,看着她这张犹如死水般了无生机的脸颊,她心里也渐渐浮起疑心,这个惜墨和平常的姑娘是有些不大一样,她不太循规蹈矩,行事却自有章法。也不看重自己的名声,三郎受罚那事还有孤身去温香阁,又和侯爷共处净房,这些她都不太当回事,如此明目张胆,可不就是为了和元郎毁亲么!
难不成真是沈家为了不让家中独女嫁给元郎,而寻了个人假冒!
“沈屏,你是她亲姑姑,你来说,她是不是惜墨?”大太太转脸极尽严厉地问二姨娘。
二姨娘身子一颤,捂着心口,寒彻道:“太太,这……”
“你不给我说清楚,我立刻派人请家法来!”大太太怒目道。
二姨娘吓的惊慌,一股脑道:“惜墨是和我印象中的侄女儿不太像……”
萧老太太听了这话,身子没站稳,颤巍巍倒在浅微身上,浅微忙扶她去树荫底下,让丫鬟端了椅子来。
大太太脑中一轰,咄咄逼人问:“你为什么不跟我禀告?”
二姨娘勉强道:“惜墨毕竟是沈家人,是我的侄女儿,我又多年没回去,这女大十八变,样貌总是有些变化不足为奇,她又对沈家甚为熟悉,还懂作画,我哪里能辨清她是不是?”
大太太气血涌上,强忍着怒意道:“沈屏啊沈屏,你连她是不是你亲侄女都认不出来,你还能有什么出息?事关元郎的婚姻大事,我绝不能容忍你们沈家这样弄虚作假,拿我们萧家当儿戏!你给我看清楚,她是不是惜墨!”
二姨娘听这话,颇是不满地回嘴道:“我是辨不出的,您问她自己去!”
大太太狠狠剜了眼二姨娘,转眸盯着沈惜墨打量,似要将她看的无所遁形。
沈惜墨清丽不俗的容色几近透明,浑然不觉有多少道目光盯在她脸上,她想漠视一切,可额头手心后背皆是汗,暴露了她此时的紧张,她想极力保持平稳的呼吸,可呼吸却越发急促。
她心思低迷,是不是只要承认了,就可以了无牵挂的远离这些纠纷。
她刚想张口时,猛然看到了拉着她衣袖的苏月,她冷不防一震。
不,她还不能承认,她在沈家待了三年,视沈氏夫妇为亲生父母。她此时若是承认,大太太的那番话意,萧家必然会追究责任,沈氏夫妇也会遭萧家唾骂。
念头一闪而过,她无惧无畏地抬起脸,容色如常镇定:“我是沈惜墨。”在众人议论四起时,她不敢有一丝退缩,继续道,“常妈妈说的那些根本不足以证明我身份有假。说我向青衣打探姑姑梳头喜好,可我除了知道姑姑外,其他几位也想知道。我初来萧府,只为在婶婶姨娘们表现好些,讨得你们喜欢。我不会游泳,因为我曾落进深潭里险些淹死,之后对水有畏惧,再不敢下水,这点沈家下人皆知。我是个外姓小姐,虽然沈家人口简单,但我深知大宅门免不了一些勾心斗角。西子阁的下人们于我而言皆是陌生,我不知她们的来路,哪敢轻易相信,当着她们的面说掏心窝子的话。而我之所以避着姑姑,是因为……因为姑姑想让我教表哥作画,我一口拒绝了,表哥现在学画为时已晚,也没有画画的天分,又不够勤勉,我教不了他。”
她这番话振振有词地将常妈妈的话反驳回去,众人皆是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