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自己的意识处于混沌之中,周围尽是一片黑暗。
这里是我转生异世界之前就已经来过一次的地方。
自己的灵魂正处于这片混沌的中央位置,伴随着身体意识的涣散逐渐变得轻盈。
这可能就是,以前即将结束生命的族人,所亲眼目睹的最后的光景吧。
周围皆是幽暗空洞之景象,看不到丝毫生机,也并无盛开于彼岸的无叶之花。
自然也没有我前世曾经听说过的,传说中喝了孟婆汤才能通行的奈何桥。
空洞而虚无的地带,不存在任何生命,唯有闪耀着幽蓝色火焰的提灯照亮这片空间。
回想起来,我在这个世界,也已经生活了数百年。
相比前世不幸遭遇人祸、短暂的二十多年而言,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
前世是独生子女的我,在这一世是个有弟弟的精灵;前世与青梅竹马渐行渐远的我,在这一世与许久未见得竹马重逢;这一世的父母比起前世来说,更加通情达理。
照这么看,我感觉并没有什么留下遗憾。
但是,真的什么遗憾也没有吗?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声音质问着我。
啊,或许……不,确实还有留下的遗憾。
不是无法完成最高祭司交代的任务,也不是就此走向末路而哀叹。
无法再与弟弟维兰德相见,不能再与格拉海德聊天叙旧,新认识的伙伴也还未好好道别,母亲和父亲之间的感情问题尚待解决,这些才是我最大的遗憾。
既然还留有遗憾,汝就不能留在这里。
那是属于少年的声音,却又带着一股出尘的清透之感,语调仿佛年长者一般沉稳平静。
欸?
此处道路通往之地乃是死之国度。生者的灵魂,不应停留于此。
生者?等等,我不是……
不,汝的生命依旧鲜活。回去吧,他们在等着你的归来。
说着,看不清面容的黑发少年为我指引了一个方向。那里正透着与此处不符的微光。
谢谢你。请问……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吾名萨那托斯。”
金色的耳链随着那人的回眸发出轻微的响声,回荡于这个空间。
意识重新回归身体,我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本应不会出现在此处的,银发少年那俊秀的脸。
“给你施加了治愈魔法,感觉怎么样?”银发少年小心翼翼地扶我坐起身。
“嗯……好多了。嘶——”
我有些虚弱的点了点头,想要站起来却扯到了伤口,不禁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现在最好先安静养伤,不然伤口又会裂开的。”
格拉海德握住我的手,阻止了我的动作,表情严峻微微皱眉。
“帕拉塞尔,大家……还有剑圣那边怎么样了?”
我只得暂时放弃想重新站起来的打算。
“是说那个金发的少年吗?他只是昏过去了,并没有大碍。”
格拉海德朝帕拉塞尔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回望着我。
“你的弟弟在门外等着,需要让他进来吗?”
“不用了。”
想来拉文妮可尔也和维兰德一起在门外等着。现在雷格拉斯这边的问题还未解决,最好别再牵扯更多人冒险了。
“至于剑圣雷格拉斯……贤者暂时封住了他的行动,但撑不了多久。”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发现了一个穿着打扮偏向中性风格、不知是男还是女的人用闪耀着白色光辉的六芒星魔法阵困住了被附体的雷格拉斯。由于被限制住了行动,此刻他正处于挣扎但动弹不得的状态。
“你……你难道要一个人去和他战斗?”
我立刻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伸手拉住他披风的一角。
虽然我知道他年轻有为,也确实是有着顶尖的实力,但这不代表我不会担心他。
“嗯。因为他作为剑圣不仅堕入邪道还伤害了你。”
银发少年虽说是保持着冷静,但握紧成拳的手却显露了他心中真实的情绪。
“唯独让你受到伤害这一点,是我绝对无法容忍的事。”
“他不仅被附体了,还拥有了魔剑……你千万小心。”
对上格拉海德坚定而毫无动摇的视线,我知道再劝阻下去定然是无用的,便松开了抓住少年那披风的手指,最后还不忘忠告。
“嗯。你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敏锐的察觉到了我话语中所包含的担忧,银发少年如同上次道别时一般伸出手轻抚我的头顶,眼中笑意清浅。随后又扶着我让我靠在相对光滑平整的墙边休息。
少年骑士在转身的那一刻,眼底的笑意全然消失,恢复了战斗时一本正经的表情,拔出挂在腰间的佩剑,随后单手持剑以战斗态势面对挣脱了贤者魔法的雷格拉斯。
虽然我记得那把剑可以无视射程距离,但是只要雷格拉斯刻意拉开距离,或者用防具防住这一击话就……
等等,情况似乎并不太对。因为雷格拉斯确实已经用那股黑气作为结界的替代品防御了,然而格拉海德手中的剑所发出的蓝色剑光却依旧能穿透那股邪气,并且完美命中他。这难道是……传闻中的【第二阶段】?
“……还挺能干啊。”
雷格拉斯,或者说【灾厄之龙】手中的剑脱落,捂住了受伤流血的手臂。
“这只不过是封住你的攻击手段而已。”
原来如此,就如同上一次,封住灾厄之龙的飞行能力一样,这一次是攻击【剑圣】的手臂让他无法使用武器来进行攻击。
“只是这样可无法阻止我啊!”
说着猛地冲过来对着他就是一拳的【雷格拉斯】。
随后只用单手便轻轻松松接下来的格拉海德,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一脸淡定从容地开口。
“真是这样吗?”
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的【雷格拉斯】忽然发现格拉海德另一边手空着并没有持剑,反而聚集了一团两种颜色的光辉——
那正是【圣光系魔法】才有的独特的白色与金色缠绕的光芒。
“Holy Light!”
白与金相间的光球从他的手心漂浮而起,散发出无数道光束,尽数倾洒在被附身的雷格拉斯身上。
伴随着光化的照耀,雷格拉斯痛苦的捂住脑袋,身上冒出浮动的诡异黑气,格拉海德用手在空气中写下了一串金色的咒文,最后画了个十字,形成闪耀着金光的符文图案。符文又分裂成数个,环绕在【剑圣】的周围,那股黑气渐渐的变弱直至消失。
战斗方面依旧是单方面碾压级别,但总而言之还是完美落幕了。
“我已经尽快解决了。兰蒂娅你还好吗?”
少年骑士处理完问题,很快便返回到我身边。
“嗯!我没事。格拉海德刚才真的很帅气哦。”
我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至少能笑着夸奖对方了。
“是吗?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对象还是你……”
少年有些惊讶,随即脸上染上浅浅的绯红。
“咳咳嗯!!”
听到这熟悉的轻咳声,我心下了然的同时,也不禁有些无奈。
“虽然很感谢你救了我姐,但不好意思,现在我要带我姐一起走了。”
维兰德嘴上说的很诚恳,但眼神却泄露了真实的心情。
“如果是要回阿尔夫海姆的话,请让我也一起陪同护送。”
格拉海德走到他的面前,手横放于胸口行了一礼。
“……好吧。既然圣骑士大人要求一起。”
维兰德居然会对接近我的异性做出让步还真是难得一见。
“果然您是喜欢那位呢。”
全程围观了许久,长相中性的贤者笑着调侃道。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格拉海德脸上也少有的出现了窘迫的表情。
而拉文妮可尔在此次向外求援的过程中似乎也很活跃的样子。她依靠着暗精灵的种族优势自由闪躲,再配合debuff魔法,剑圣的攻击几乎没有命中的。
通过【希尔芙】专属的特殊联络手段【风之歌】成功地传递信息,与格拉海德联系上之后,维兰德很快便来协助拉文妮可尔进行辅助攻击。
连续使用【Air slash】和【Gale cut】也带来了剧烈的能量以及体力上的消耗。为此维兰德自己也是光荣负伤。为了不让我担心伤势,他还是拜托随同格拉海德一起前来的贤者,帮忙治疗好了。
这些在我还是昏迷状态中发生的事,是作为当事人的维兰德、拉文妮可尔以及贤者本人亲自和我转述的。
“因为对于力量的渴求而受到暗精灵的蛊惑,对无辜之人,甚至自己的亲弟弟动手……真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啊。”
金发青年深深地低下头,以此表示悔过。
“作为剑圣失格之人,已经不配再如此称呼了。”
“我决定重新去修行。这把剑本就该属于你,帕拉塞尔。”
话音刚落,雷格拉斯便将手中的圣剑转交给他。
“我知道了,兄长大人。”
恢复过来的帕拉塞尔神色郑重的点头,用双手接过圣剑。
而真正拥有【剑之加护】的人正是帕拉塞尔,以及身为次子不能继承【剑圣】的名号这一点也是通过他的兄长才得知的。雷格拉斯身上的【剑之加护】事实上是潘德拉贡家族通过收买术士伪造而成。虚假的加护对上真实的加护会产生排斥反应,这也解释了为何雷格拉斯即便手持剑也会产生破绽,从而被轻易打倒。
事件终于落下帷幕,原先被暗精灵利用,如今清醒过来的剑圣也决心审视自己,怀着赎罪之心重新踏上修行之旅。
“那么,我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欸?”
我捂着腹部,稍显吃力的站起身,身形摇晃了一下。
“小心。你的伤还未痊愈。”
格拉海德眼疾手快地伸出一边手扶住了我,眼神里满是担心。
“咳咳嗯!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启程返回阿尔夫海姆了。”
维兰德似乎是被刺激到了,故意用力的咳嗽几声。
“帕拉塞尔,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起来这位的情况比较特殊,是纯正的离家出走。
“我是不可能回到那个地方的。”
帕拉塞尔果断的表达自己不愿回家的意志。
“所以我也一起去。”
“去你们精灵族居住的国度看一看。”
“拉文妮可尔呢?”
我转头询问道。今天的她不知为何格外的安静。或许是因为这里是曾经和伙伴一起布置的据点,亦或是因为被抛弃的事情还未消化?
“我也一起去。想来最高祭司那里也不可能让你们空手而归吧?”
拉文妮可尔的眼神不同以往,显得十分平静柔和,带着几分复杂的心绪。
至于贤者,似乎是还要要事在身,便提前与我们挥手告别了。
于是乎,总计五个人的返程之旅就此展开。
在帕拉塞尔完成领路的承诺之后,我们成功地回到了【塞林】市中心。并且靠着格拉海德的关系,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租赁天马的商人。而因为我是伤员,所以必须得和其他人共乘一匹马。若是和异性一起那必然会考验我的小心脏是否经得住,那么答案显然只有一个。
跨上生有羽翼的洁白马背,我怀揣着纠结的心绪,伸出双手环住了现在的队伍里为数不多同为女性的、拉文妮可尔的腰。
“坐稳咯?我可是很快的~”
伴随着拉文妮可尔带着几分不良少女气质的笑声,我意识到自己的选项可能做错了。
犹如乘坐过山车一般飞快地在天空中奔驰,远远望去应该是划过天际的一道流星,作为当事人的我只感觉自己乘坐了史上最不舒适的航班。如果现在不是精灵族而是人类,恐怕早就开始吐了。让我感觉很是不适应的同时,也不禁开始怀疑起这个世界居然没有空中的交通管制这件事。按照前世的情况,这个速度足以称之为飙车了。
希望等下下马之后,不会有什么头晕眼花的症状就好……
我抱着“一去不复返”的觉悟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