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昼寒走出水上栈道,来到前院客厅,发现刚刚离去的季鸢正在前院庄严威坐,一柄长剑置于身旁。
夏昼寒静步来到季鸢面前,居高临下,娇媚道:“听说季先生剑法不错,有机会可否教小女子一二。”
“公主殿下见笑了,剑道,我不过是略懂皮毛。”
季鸢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身旁的长剑,提着长剑起身,笑颜拒绝道:“要是公主殿下真的想学剑,等我许择师兄回来,大可请教他。”
虽是拒绝,但季鸢的话音很清澈温和。
季鸢的小心谨慎使得夏昼寒开心一笑,真正认真的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
俊朗清秀,文雅温和,眉间也没有夏祁星那么多的顾虑和城府。
不像个剑客侠士,倒像是个书生秀才。
夏昼寒挺起傲人的胸脯,从身前身后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季鸢后,玉手撑着下巴思量说道:“嗯,不错,可惜比起我们家忘邪,还是差太多了。”
“暮忘邪?”季鸢扬眉轻笑,他早就听闻过暮忘邪的大名,只是此人已经近两年没有出现在寂轩了。
他早就想见识见识那暮忘邪到底有什么地方厉害。
只是关于暮忘邪和夏昼寒的传言,季鸢也有所耳闻,他并不想在夏昼寒面前表现出对暮忘邪的轻屑。
季鸢自嘲道:“人家是当朝左丞相,在下一介武夫,自然比不得。”
“你差他,太多了。”
夏昼寒最后有意无意的回了一声,就一个人离开了夏祁星府邸的大门,头也不回一下。
她刚才在季鸢的眼中,明显感觉到对暮忘邪深深的敌意。
她了解暮忘邪,无论暮忘邪多么仇视一个人,若在旁人跟前提起此人,他也能处之静水。
季鸢就这么目送夏昼寒离去,少女一袭粉裙,看上去无忧无虑,像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左看看,右瞧瞧,很惹人怜爱。
寂轩,大皇子夏正柯的府邸内。
一老一少,互相搀扶倚在湖边看鱼。
“你看这水中的鱼儿啊!游的多欢快啊!可它们永远也不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湖面底下,到底藏着多少的暗流。”
老者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头发多半已经花白,可是老者依旧不忘记回头教育自己的儿子。
夏正柯毕恭毕敬的听闻父亲的教诲,生怕遗漏下一个字眼。
老者指着水中一处隐匿难以发现的漩涡,一改往日当朝帝王的威严,深色中竟然有了几分苍茫,艰难道:“治国安邦也是这个道理,无论国力多么兴盛,总要注意那些隐匿在暗处的漩涡,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咳咳咳……”
老人越说越激动,捂着胸膛又咳了几声,艰难的喘了几口气,强挤了一丝笑容,摆了摆颤动的手臂,勉强笑道:“快到冬天了,风又大了,我这身子骨啊!咳咳咳……”
只是老人还没有说完一句话,就又接着连咳了几声。
这年近古稀的老人正是寂轩不可一世的帝君夏倚渊,只是此时的他头发蓬松,皱纹满面,像个上了年纪的乡野村夫。
而这年轻的青衣男子,正是寂轩的大皇子,准确来说,他已经是寂轩的太子。
夏正柯扶着夏倚渊的臂膀不由自主的又用了用力,望着一江秋水,又看了看自己年迈的父皇,深色中尽是担忧,柔声道:“父皇,外面风大,要不进屋了吧!”
“也好。”夏倚渊脸上浮出像个孩子一般的苦笑,在夏正柯的搀扶下向一座大殿走去。
这个倔强了一辈子的男人,终也有年老的时候,终也有不敌风雨的一天。
“这冬天的风啊!一起来就不知何时能停下来,也不知道毅儿在外面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冷不冷。”
“还有祁星那孩子,明明身体孱弱,确还偏偏逞强。他的御星殿本就偏寒,可是常年又孤僻一人,也没个放心的人照顾他,改天也得去看看他。”
“父皇不必担忧,三弟一路上有夏媛媛和忘邪相伴,必会逢凶化吉。再说,那酒中剑不是已经了完自己手头上的事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三弟他们了,到时候有酒中剑相助,寻找八岐龙脉的把握不就又大了几分?”
夏正柯轻松一笑,给夏倚渊宽慰道。
但夏正柯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这么镇静,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夏恒毅真的寻得八岐龙脉对自己到底是利是弊,对寂轩是福是祸。
可是夏正柯转眼轻笑,扶着夏倚渊离一座装饰华贵的宫殿越来越近,缓言道:“二弟府中,虽没有许择为他排忧解难,可我听说那季鸢最近是经常往御星殿跑,季鸢和许择师承同门,感情非常,有他在照顾二弟,父皇大可安心。”
也不知夏倚渊究竟听没听进去夏正柯的话,只是老人的眼神饱含沧桑。
人老了话就多,夏倚渊也是这样,尽管高逸楼阁就在眼前,身畔又有长子夏正柯作伴,可是仍旧是放心不下这个,又放下不下那个。
老人沧桑着眼眸,感受着耳边的寒风,不经意间又想起了那个大大咧咧,脸上永远挂着笑容,无忧无虑的夏昼寒。
“昼寒最近忙闲,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
夏倚渊的声音很小,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可这些话语还是轻而易举的落入夏正柯的耳中。
夏正柯搀扶着夏倚渊的那只手又用力了几分,盎然笑道:“昼寒啊!这些日子不是往军机府跑去督查暮持玖从北部传回来的战报,就是来我这打探暮忘邪的消息,可清闲的很呢,父皇用不着担心。”
夏倚渊用掌心拍了拍夏正柯的手背,“那就好。”
夏正柯说让夏倚渊放心,夏倚渊就绝对放心。
光论才学谋略,夏正柯断然不及夏祁星。
夏正柯的谋略虽不如夏祁星,可夏正柯却非常重视亲情。
夏倚渊立夏正柯为太子,很大意义上就是看中了夏正柯的这一优点。
夏正柯搀扶着夏倚渊前进,虽然周围寒风刺骨,可夏倚渊并不觉得寒冷,反而有些感动。
夏倚渊侧脸看了一眼夏正柯,不由又想起了这兄妹年幼时一起玩耍的场景,心中一暖。
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的四个孩子都长大成人,而自己,也早已不复当年那班英勇善谋。
他现在,只是一个父亲,一个年迈的父亲。
回想往事,夏倚渊的眼眶不知不觉已经有些红肿。
夏倚渊手掌轻拍着夏正柯的手背,深邃的眼睛在一瞬竟然精神了那么一刹,缓言道:
“你们兄妹四个啊!从小一起长大,就数你心思缜密,处处为弟弟妹妹考虑。”
“朕记得有一年重阳,恒毅偷拿了我的令牌,出宫去看花灯。朕当时大怒,叫来你们兄妹四人问话,恒毅胆子倒是大,死不承认令牌是他偷的。最后你主动担下了罪过,我罚你打扫卿平殿一个月,你还记得?”
“哈哈哈……,要是父皇不提,我都忘了呢!”夏正柯赔罪一笑,思绪也被带回了许久以前。
夏倚渊的精气神看上去又好了些,接着说道:“还有祁星那孩子,虽然聪颖,可从小顽皮,身体又孱弱,却还偏偏喜欢上山学习修行之术。”
“他十一岁那年,跟我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偷偷跑去彼岸山修行,当时我四处寻祁星寻不到,可气坏我了,我是又气又急,哎……”
“父皇你又不是不知道,祁星从小就好动。”夏正柯笑呵呵的应道。
闻言,夏倚渊若有所思的看了夏正柯一眼:“当时要是没你帮助,祁星那孩子一个人怎么可能能出得了城门。”
夏正柯顿时一愣,连忙惭愧认错:“原来父皇都知道了!请父皇责罚。”
夏正柯至今也记得,当年夏祁星在他的门前揉着眼睛哭个不停,要自己帮他离开宫外去彼岸山,去看一看他母妃生前一直念叨不停的故乡。
十一岁的夏祁星刚经历过丧母之痛,孤苦伶仃一个人找到夏正柯的时候,哭的双眼红肿,夏正柯真的被年幼的夏祁星感动了,答应助他出城。
当时夏正柯没有过多顾虑,只以为帮夏祁星出城是为他好,却不曾想到路上多了许多凶险,不过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夏祁星终归平安抵达彼岸山。
夏倚渊最后也和彼岸山达成约定,允许夏祁星在彼岸山修行三年。
“罢了罢了,要说罪过,我这辈子的罪过比你们谁都大。”夏倚渊苦笑,低头叹息一声。
难以置信,一向细心严谨的夏正柯居然没有听到夏倚渊的这一句惋惜叹言,反而转开话题,道:“边关来报,据说商平和黄梁最近在边境之城闹的很凶。父皇怎么看?”
关于夏倚渊是怎样上位,夏正柯也曾听过一些声音,识趣的避过了夏倚渊的这个话题。
那绝对不是一段光彩的历史。
夏倚渊的过去,寂轩很少有人提及到,即便是史官,也很少有写到到夏倚渊的往事。
而原来追随夏倚渊征战的那些文武大臣,这些年流放的流放,暴毙的暴毙,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谁也不敢言及。
“咳咳……怎么!暮持玖北部部族还没有征下来,这么快就看上了边境之城?”夏倚渊别有深意的看了夏正柯一眼,声音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