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不该,幸或不幸,我们终究都会来到这个世界,不是无从选择,只是别无所择!
南洲若水河畔,一男子于此无饵垂钓,他盘膝浮坐于流云之上,身下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此间景致亦可用“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来表达,男子自是深处其夜色之中!
男子身着一袭如火红衣,三千银发如雪,凤眼星眸,眉眼间却尽显忧郁之色,消瘦修长的身姿半隐于星河浩瀚间,身旁的万千景色皆沦为他的陪衬。
若是仔细些看,你会发现,此男子与隐在林露锁骨处的男子有八分相似——
不多时,一阵紫光泛起,光雾之中踏出一人,同是傲人风姿,恰是差了眼前人许多。
白衣美男子朝红衣男子作揖道:“上神,所查已有结论,此一世,水遥儿上神天命堪堪不过二十载。”
风梧凝视着仙水久久不语,神情冷冽,白衣司命亦不敢言语,只待命于侧,片刻,一红白相间的鱼儿上钩。
风梧取下钩上之鱼放于手掌间,鱼儿躺在风梧手上竟是不再挣扎。
望着手中的鱼儿风梧轻笑了一声,亦像个吃到糖的孩子那般,他朝身侧的司命星君问道:“星君可知此鱼可有何不同?”
“此乃神鱼也,神水所养,周身灵气,自是不同。”司命星君如是回道。
风梧摇了摇头:“非也,再答。”
司命思虑片刻,看着此鱼,亦不觉有何不同之处,“小神不知,烦请上神告知。”
“此若水河畔之灵鱼,阿遥素来爱食,往昔她常偷偷来此猎鱼。”风梧如此这般温雅的说着,手中的灵鱼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天界天水所养之精灵万物,凡寿者上千皆已是开了灵智,自是能听懂他人所出之言。
司命再看了看此鱼,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水遥儿上神所食之物自是与旁人不同,想必此鱼也乃是极品美味,才得以上神青睐。”
灵鱼听罢,不由得颤抖的更厉害了些,竟冒了些许冷汗,风梧见此模样,不由得失笑,又摇了摇头叹气,随即飞身跃下,把灵鱼放归河流。
“罢了罢了,你走吧,阿遥不在,要你何用,以后记得聪明些,莫要再阿瑶抓了去,成了她的腹中之食。”
司命星君见此再次作揖,微笑着凑到风梧身旁,拍马屁道:“风梧上神不愧为神人也,这般善心,何人可及?”
风梧止住笑意,未答又问:“我何时可再入凡尘?”
司命闻及此事敛起了笑意,清了下喉咙说道:“暂不可,上神也知神主心意,遥上神一日不回归,天庭便人心惶惶一日,奈何遥上神似心意决绝,上神您若是阻了遥上神的劫难,怕是神主动怒,后果难料。”
风梧平静无波的脸上未有一丝涟漪,平静如水的说道:“无妨,我不阻她渡劫便罢,我只是想陪伴她罢了,若神主怪罪,星君便说被我胁迫即可。”
司命蹙了蹙眉头,吞吞吐吐道:“这……这……这怕是不好,倒不是我怕被开罪,只是……”
“上神此间神体入凡尘,遥上神与您接触过多岂非不好,或上神您可造一分身,替您入尘世?”
闻罢,风梧拂过一丝温怒,面色如冰似刃,双手不自觉握拳,指节咔咔作响,吓得司命冷汗连连,连忙作揖。
“上神,您?”司命欲言又止,不知哪里出了差错。
风梧沉寂了片刻,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就地坐下,幽幽说道:“一千五百多年前,阿遥于凡尘渡世间七苦,本神亦是不放心,便制得一分身,赠其一精魄,以此陪伴在其身旁。
未曾想,此分身入凡尘后,不知何故,竟有了独立意识,不再受我控制,我自那之后也因此再感测不到阿遥的行踪,当时正逢妖族大乱,我奉命前往妖界平叛战乱,久久不得归。
待我归至天界后竟得知阿遥已堕魔道,却乃此分身所致,自那之后,阿遥一入魔界便是一千多年,此期间,神主与我或是亲至,或是派天兵神将入魔界寻风瑶,整整一千年,无一人寻得,只晓她身处魔界。
再闻得阿遥下落时,她已入褪去一身魔血入了轮回境,自那以后,她便每生每世入轮回,不归天界,至死又生。
“我本就三魂缺了一魂,自幼身体孱弱,那一魄去后,更是伤了元气,加上在魔界寻阿遥不得,又伤了心神,苦苦将养六百多年才得以复,却不过是残破之身。”
言罢,风梧满是惋惜与悔意,他立于风中,消瘦的身影好似随时都会消失不见那般。
司命被这段往事所震惊,他在原地打转了几步,又微微抬起一只手扶了扶额,略显激动道:“世人只知遥上神是神界除神主外最尊贵的上神,却无人知晓上神这段过往,真真是曲折离奇,想必此间干系以尽数为上神与神主抹净。”
风梧点了点头,苦痛神色不显于形,道:“乃尔所言便是”。
“上神若直入凡尘恐还是不妥,或……”
“或,上神亦以轮回凡身入尘世,届时本君再把上神人世的命格与遥上神的命格编撰一处,介时上神寻个替身置于神宫之中,天上一日,尘世一载,无需多久即可归来,如何?
这般,除神主外他仙应当不会知晓,若被发现,上神也可说您是去体验人世七苦,以您人世凡身当影响不了遥上神的命格。”
风梧思虑了片刻,言道:“如此也好,便有劳星君了。”
言罢后上神便踏云而去,片刻间消失于此。
司命往风梧离开的方向看去,叹息道:“最是世间痴情人,赤子,痴子……”
东山山顶小村,此刻林秋山和冯维娟正在山坡上锄地种玉米,正午饭点,林露背着家人特地给她准备的小背篓,里面装着一应饭菜,她慢慢的,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山野间,不时会看到田地里一些熟悉的人跟她打招呼。
此时的林露才五岁,不得不说她是一个很胆小的人,恰而去送饭的路上要经过一大片青岗树林,如果没有人在树林里砍柴的话,森林里通常格外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蛇虫鸟兽的声音,每每路过,林露都会有种心提到嗓子眼的压迫感。
林露背着小背篓边歇边走,小小的她有大大的力量,平常小孩哪里背得动这些呢!
这片青岗林今天果然没有一个人在,林子里边时常传出小鸟在树上乱窜的声音,林露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衣袖,很是害怕,她从地上找了一根长棍子,边走边用棍子拨弄地面的树叶和草丛,以防有蛇。
路过这一大片树林她都未做停留,哪怕肩上再勒,她也只是拿手掌微微抬起压在肩上的背篓带子,以此减轻些肩膀的压力。
走出这片青岗林,再经过一片竹林就到了妈妈和爸爸种玉米的地方,爸爸正在给种好的庄稼浇粪,妈妈则坐在旁边歇休,边还逗弄着装在竹娄里的弟弟。
弟弟手上拿着一包被他添得到处都是口水的豆奶粉,兴许上面还有不少鼻涕呢……
林露从田坎旁边的泥地小路上缓缓往下走来,地上的青草沾了许多露水,因此地面很是湿滑,林露一个没踩稳便被摔了一屁股,好在是腿脚往前滑下,也只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饭菜算是保住了的。
“走路也不晓得看到点,等哈把饭菜摔了我们又要喝西北风了,真的是粗心大意的。”土地里的妈妈撇来幽怨责怪的眼神。
爸爸毫无感情的声音也从旁边传了过来:“切,你又不是不晓得她傻不溜秋的。”
林露委屈的低下头,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互相抠着自己的手指,为了不让自己委屈落眼泪出来,她抠得有些用力,很快手上便有了许多红痕。
爸爸妈妈洗了手接过饭菜,找了整个背篓也没有找到筷子,妈妈朝林露说道:“哼,带个饭还能把筷子给搞忘了,真不知道你是来干嘛嘞,难不成我们还要用手抓。”
林露一直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眼泪却是豆大颗不断的掉落下来,爸爸经过她身边时憎恶的看了看她,冷漠的说道:“你站在这点是想挡路不,说两句就哭哭哭,还不是你做的不对才说你的,有什么好哭的,真的是。”
林露抬起小短腿往边上挪了挪,给林秋山让道儿,林秋山找了几根粗壮的茅耳杆儿折断当成两双筷子,搬了块干净些的大石头来摆好饭菜吃饭。
他们夫妻两人也没有问林露有没有吃饭就开吃了,冯维娟自己吃一口又喂一口给林寒,三个人友爱进食的画面刺痛了林露的眼睛。
不是风太大,不是阳光太明媚,只单单是眼前的画面太过耀眼,却不属于她。
林露缓缓转过身去,抚摸着手上的一条长长的伤痕,这正是刚才她摔倒跌到地上时被路边的荆棘给割伤的,上面还挂着血珠子,装瞎的人永远看不见罢。
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克制不住眼泪往下流,也克制不住饿急了的肚子咕噜的叫唤,饭菜的香味飘过来,她也只有咽口水的份儿。
父母吃完饭后继续开工干活,她却没能直接回家,而是留在这里帮忙照顾弟弟,林露忧伤的看着正在土地里栽种的父母,又看了看在背篓里雀跃跳动着的弟弟,心里酸涩无比。
她坐在地上捂着咕咕叫唤着的肚子,又看了看已经空空如也的饭碗空碟,忍不住对父母说道:“爸,妈,我好饿呦,我可以回去吃饭不?”
冯维娟停下手里的锄头,转过身来看了看她,“你还没吃饭吗?”
林露摇了摇头,带有一丝轻微的哭腔,“奶奶煮好菜就叫我送过来咯,我还没得吃。”
“那你先回去吃饭吧,把锄头一起带回去。”冯维娟说道,把多余的那把锄头递给了她,又装好碗筷拎到她背上背着。
林露踏着沉重的步伐,背着碗筷、拿着锄头,好不容易慢慢的回到了家附近,却因下坡的时候沙石太滑没踩稳从坡上摔了下来,碗筷跟着她滚了一小坡。
正在山头脚下喂鸡的奶奶正巧观看了灾难现场。
磁碗都被摔碎了,钢盆摔变形了,唯有一个小钢碗还整整齐齐毫无损伤,这个小钢碗还是林露一岁多的时候买的。
奶奶一脸心疼的说道,“诶呦,你个背实姑娘,不晓得看着点路吗?这下好了,这都摔坏了这么多碗,又要花钱买,你当家里很有钱呢?”
林露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重重的嘶了一声,她忍住疼痛没有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擦伤,还有腿上之前的烫伤,虽然烫伤已经痊愈了,但只要重重的碰到或则是伤到附近她还是会觉得那一块疤会很疼,像疼痛后遗症一样。
林露没应奶奶的话,而是默默地收拾地上的残局,奶奶的言语攻击就如同打在软棉花上。
奶奶恶狠狠的对林露说:“看你爸妈等下回来啷个收拾你,等到起看嘛。”
林露没再搭理她,默默的背上背篓提起锄头,微微带瘸的回到家里,默默的踩在小凳子上够着灶头给自己煮了一碗白水面条。
她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掉着眼泪,眼泪滴在汤里,不知道喝进去的是汤还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