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完年,刘艾的工作问题就解决了。并且这份工作来得特别的容易,原因是年前玻璃厂终于对张高岩的工作问题有了个定论,张高岩因为身体问题当然不能再继续工作,但张家可以再出一人进入工厂工作,这两年工厂的效益好,所以遇到工人有问题的,厂里领导都是怎么安置得漂亮,就怎么安置,至于这人到了厂子里能不能尽快上手,要不要花力气培养,倒不在厂领导的考虑范围之内。
刘艾要上班了,摆在面前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张高岩又要回到白天没有人照顾的状态,张高岩倒觉得他自己一个人也行,不需要人照顾,家里的其他人也没觉得这是个问题,刘艾暂时也想不到其他的方法,只能是先往前走着,边走边看。
虽然年前就提了分家的事,但是老人对这样的事总是要抱着越晚越好的想法,所以到刘艾上班的日子,大家还是在一个锅里吃饭,往常吃完早饭,张长青总是第一个就离开家的,今天他吃完饭后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大门外的石凳上吸着烟,等刘艾也要出发的时候,才起身、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在刘艾的前面,刘艾也不知道这老爷子是什么意思,不过去的方向是一样的,刘艾就跟在公公的后面,也放慢了脚步。
等到了玻璃厂,正是刚好换完班的时间,这个时候白天上班的人都已经到了岗位上了,被接替了工作的晚班工人也都要往家走了。前面张长青走到了一个三层楼前,回头看了刘艾一眼,然后冲着她摆了摆手,没说一句话,就加快步伐往前走了。
刘艾看着眼前的门牌,拿出张高岩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纸条,把纸条上的字和门上的字认真的对了一遍,“嗯,就是这间”。
“进来吧”,刘艾听从张高岩对自己的交代,先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门,听到屋里说进来后才推门。
“你是?”屋里有三张桌子,每张桌子边坐着一个人,先问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灰青色的衣服,头发不长,刘艾敲门的时候他应该正在写什么东西,所以手里还拿着一支笔,刘艾顺势看向他的手,就见他的手特别的瘦,和脸看起来不相符的瘦,以至于筋脉突兀。
刘艾上前把准备好的资料递了过去,那人探头看了看第一张,然后对刘艾摆了摆手,“你别把这个给我,我不管这事,那边,给那边。”说着又对着另一张桌子上的小姑娘说,“翠芝,你接一下。”
“来,你来。”小姑娘对着刘艾招呼,刘艾连忙把资料拿好,退了两步又递出去,那小姑娘倒像是受到惊吓了一样,把手往回缩了缩,然后起身,示意刘艾跟在她的身后,走了两步到了另一张桌子前,用弱弱的语气说到,“崔哥,你看······”
那崔哥倒像是个性格爽利的,起身就要先跟刘艾握手,刘艾不习惯这个,躲了一下,崔哥没有握到手,看起来也不觉得尴尬,继续笑着,“是要新进厂的工人吧?欢迎欢迎,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你把资料先给我吧。”
刘艾虽然不认识这三人,这一圈下来,对三个人的关系好坏也大概了解了,不过刘艾不是个喜欢多事的人,自然不会管这三个人之间有什么官司,也没有露出好奇和其他的表情,多余的话也没讲一句,就等着这个崔哥给自己把工作分配下来。
“你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按理说,应该分配给你轻松些的工作,但是现在不凑巧,其他岗位还真不缺人,所以只能按照你顶替这人的工作岗位来给你分配工作,你丈夫原来是车间的技工,但是进了车间的,没有一来就上手的,都要经过学习,所以你现在的岗位也不能是技工,只能算学徒,好了,我现在先带你去车间转一圈吧。”崔哥一口气说完,不等刘艾的反应就起身要带刘艾去车间。
这崔哥解释的算清楚,刘艾也没有其他的要求,就跟着起身了。
刘艾上次来过玻璃厂,不过上次那地儿离车间还挺远的,所以刘艾第一次知道这车间竟然这么的热闹,不是喧哗的人声交织出来的热闹,而是各种不知名的器械碰撞的声音。还没有出正月,气温还很低,但是一旦进入厂房,就会瞬间感受到夏日一般的热,被烧化了的石头液体,一直缓缓地流进需四五人抱的那么大的坩埚里。
这时崔哥停下了脚步,对着正走到门口的一个人喊道:“花师傅,等等。”
那人果然就停下了,只见此人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带着一顶破帽子,帽子上还落了灰,手上带着的厚厚的手套上也满是灰尘,回身的时候能看出来腿脚有些不便。
“花师傅,您下班了?”
“嗯”。这花师傅虽然点头应了一声,但是脸上的表情实在不算好,眼睛也不看着崔哥,只瞟了一眼刘艾。
“花师傅,那今天麻烦您晚点走了,这边来了个新人,厂子里决定让您带带,今天我把她给带来了,您看看人,试试手。”说着还让刘艾上前。
“女娃子?我这边的活女娃子都不能干,你带她去找其他人去。”只一声嗯,刘艾还不能确认,花师傅这句话让刘艾确认了,这人就是那天被刘艾不小心听到和一个女人说话的那个人,是那淑芳的姘头。
“花师傅,这是厂子里的安排,您别让我为难,反正厂子里说让我把人安排在您这里,您怎么用人我不管,哪怕安排些倒水沏茶的活。”这崔哥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真诚,如果刘艾不是和这崔哥一路一起走过来的话,还真可能信了崔哥这话。
不过这花师傅却不好骗,直接回崔哥:“你别糊弄我,什么厂子里的安排,那厂子能自己安排人,不就是成精了,还不是你们说了算。为什么把一个女娃子安排到我这里?不就是有其他人占了该她去的岗位吗?有那轻省的工作倒安排给一个大男人,你们亏不亏心。”
上次听这花师傅和淑芳的谈话,就觉得这个人是个有情有义的,现在再听花师傅怼崔哥的话,就知道这花师傅是有侠义心肠的。
虽然刘艾听花师傅点破了里面的问题,也没打算用各种方式去拿回属于自己的工作。一是不愿意张高岩和张家因为这件事情费心,毕竟车间最费力气的搬搬抬抬工作对于其他姑娘可能会力不从心,对于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二是在来的路上,她从崔哥的谈话中知道,花师傅这里的工作时间是最短的,这对自己很有吸引力。
“花师傅,我就在这里工作吧,您有什么安排您就说,我保证都能好好完成。”
花师傅听到刘艾这样说后,就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哼!你以为来这里,我会因为你是女娃子就不让你干活了?现在的年轻人呀,男的要去做女娃子的活计,女娃子有总是想不干活,光占国家的便宜。”
“花师傅,可不能这样说······”还不等崔哥把话说完,刘艾就先向花师傅表态了,“花师傅,您试试我,我但凡说一句苦,您也不用骂我,我直接用大耳刮子扇自己。”
可能是刘艾的话让花师傅产生了兴趣,花师傅让刘艾跟上他,进了一个更靠里的车间,这个车间和外面又不一样了,车间的人不多,温度却比外面更热,车间里的人却都穿得特别厚,拿着一个大铲子模样的东西在一个大池子里用力地搅拌着,池子里的“水”冒着热气,不一会儿就熏花了刘艾的眼。
花师傅往刘艾手里塞了一个小一号的铲子,“过去,搅两下。”
刘艾将铲子握在手里,感受着它的重量,和一般的铁剑差不多重,对于刘艾来说还挺轻的,刘艾没看到花师傅差异的眼神,直接到池子边,将铲子放到池子里,搅动了两下,还没等刘艾调整出一个省力的姿势,就听到花师傅喊“停”。
然后花师傅就往外走,刘艾连忙把铲子放下,也跟出去了,没有关注里面其他人对着她的奇特的眼光,到了外面,就看到一直呆在外面的崔哥正拦着花师傅,刘艾急忙上前,就听到花师傅用败坏的语气说:“你拦着吧,我着急上厕所你也拦着,等会我就泚你一身。”
花师傅说着转了一下身,看着刘艾说:“你,你就留下吧,和这班工人一起上班。”说完这些,又语气一肃:“记住,今天你不准动任何的东西,里面的东西一样不要动。”
说完,也不等刘艾应下的声音,就错了身子,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崔哥对着刘艾笑了笑:“太着急了。”嘿嘿了两声后,只留下了一句:“你的工作就听花师傅的。”让刘艾留下后,自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