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
又是一年九月,和2000年的九月、2001年的九月、2004年的九月一样,都是开学的季节。
又是一年九月,和2000年的九月、2001年的九月、2004年的九月不一样,二丫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和已经在北京小有成绩的四戒团聚,也终于实现了那个下午,我们在实验中学操场上立下的考进县一中、大学去北京的梦想。而我,我坐进了高三补习班的教室,成了花花的同桌。
“二毛,没想到,我们又成同桌了。”花花对我说到,“还真是缘分!”
成王败寇,我本想犀利反击花花,最终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而是伸出手去,“你好,同桌。”
花花赶紧伸出双手跟我握手,脸上笑开了花。
“怎么?”我有些不高兴,“我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让你这么高兴吗?”
“没有,没有。”花花赶紧辩解,“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你可以给我辅导功课,所以我很高兴。”
今天的我,回看十年前那个下午,花花对我和她再次同桌的笑容,绝对不是可以再次给她辅导功课的兴奋,而是和她暗恋的男孩再次相聚的喜悦。
我没有喜欢过花花,所以,我完全不会注意到那些细节,一个女孩眸子里的温柔和兴奋。
因为二丫去了北京,我也终于和四戒有了联系。四戒给我打开离开实验中学后的第一个电话。
当我掏出诺基亚手机接起010开头的电话号码,我第一反应是来自二丫的问候。
“兄弟,你好!”四戒的声音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我还是能清晰辨别那就是他。
他不再叫我二毛,也没有叫我大春,而是叫我兄弟。
“你好,四戒!”我还是习惯叫他四戒。
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在电话那段的停顿,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人叫他四戒了,或者诧异我居然没有叫他秦总。
我们好像都有些不好意思,一肚子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那种尴尬,像是重逢多年不见的前女友,而且前女友手里还牵着一个和你们分手年份一致的孩子。
你不敢贸然去问孩子是谁的,也没敢说孩子爸爸没一起逛街。
“加油,兄弟!”挂断电话前,四戒最后说到。
“嗯。”我回答到。
一周后,邮政通知我有包裹。我去领回来,拆开一看,是一台MP4。
来自北京。
我当然知道是四戒寄的。二丫的生活费还不支撑她买如此贵重的东西给我。
随着MP4的还有一张卡片,上面的文字印证了我的猜测。
“兄弟,听说这玩意对提高English听力有帮助。”
我给四戒发了感谢短信,那个时候还没有微信,智能手机也还没有普及开来。我的诺基亚屏幕还是绿色的,四戒回复的,“都是兄弟,别客气”几个字还是黑色的,在一块小小的屏幕上显示着。
我确实用四戒送的MP4听了那么一阵英语听力,至于英语听力有没有提高,最终却是未能印证的。
因为5.12汶川大地震,高考取消了英语听力考察。
MP4除了比MP3屏幕大了一些,更重要的是支持视频文件。
由于内存的原因,大视频存不多,但小视频可存不少。
说回到和花花的高三岁月。
虽然我高补了,但瘦死的骆驼比花花强。我确实比花花强很多,花花毕竟是艺体生,文化课估计只有我三成功力。
记得有一次英语试卷评讲,老师每宣布一个答案,我就来一句YES,而花花只能给自己画个叉。
每宣布一个答案我就小声叫一句YES,次数多了,花花就给我白眼。
“就你厉害,就你YES。”花花不高兴。
我给她一个挑衅的眼神,“有脾气你也叫YES.”
花花真的叫了,而且是连续叫了好多声YES.
“YES,YES,YES……”花花冲我回应,“就你会叫!”
“YES是不能连续叫的,”我淫笑着,“尤其是女生。”
花花不明其意,还跟我找客观原因。
“是不是用了四戒送你的MP4,所以你的英语这么好?!”
我能怎么回答?我总不能说这是IQ的问题,不是MP4的问题。
见我一时没有回答,花花以为自己猜中了,趁我不注意,一把抢过我手中的MP4,跑出了教室。
已经追不上花花了,我只能提醒她。
“晚上听音乐一定要藏在被窝里,记得戴耳机,别影响别的同学休息。”
第二天,花花红着脸把MP4扔给我,随口附赠一句,“流氓!”
然后跑开了,我只能望着她跑远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到,“都说了YES不能连续喊,不能一直喊,尤其是女生,还不信……”
2008年5月12日,我终生难忘。
下午两点半的物理课,我们刚刚在教室里坐好,老师还没有来得及开始讲课,教学楼就剧烈晃动起来了。
“地震了,大家快跑。”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物理老师,本来自己离教室门最近,却安排学生先跑,自己最后撤退。
一个读书时候估计只能坐第一排的身高,那一刻,显得特别伟岸和高大。
挤在往操场撤退的人群中,我第一次对于绝望有了深刻的理解。
脚下的地板像棉花一样,踩不踏实。
深一脚浅一脚。
时刻担心下一脚楼板会破裂,自己会踩空,然后坠落、死亡,结束一生。
花花没有跟我们一起跑,那天中午她睡过头了,地震的时候正在从宿舍来教室的路上。
因为是奔跑的原因,她并没有感觉到地面的高低起伏。
直到看到教学楼脱落的瓷钻和抱头逃窜的学生,花花才意识到大事不好。
我和我的同学们都很幸运,我们成功地转移到了操场。那几栋建于80年代的教学楼除了裂开一条条令人恐怖的裂缝外,并没有坍塌。
花花在操场的人群中穿梭,直到找到我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二毛,你没事……”花花有些喘不过气来,“没事就好……”
我当时自然不知道花花对我的情愫,以为那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没……没事。”我得承认,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天下午,花花一直和我站在一起。
虽然我们很少说话,但都在祈祷和安慰。
手里的手机已经没有信号,我打不出电话去报平安,也没有电话可以打进来确认我们是否平安。
我们跟这个世界失联了!
地震带给我的除了恐惧,还有劫后余生的幸运。
因为地震,对于大学,我唯一的要求变成了不要留在四川。
不是不爱,是怕了。
如果不爱,四年之后,我也就不会再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