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改兰不上道,春英妈只好往明了说:“兰儿啊,你大姐已经说好了人家,最迟吧明年估计就得娶过去。你呢,年纪也不小了,要依我的心思,想多留你几年。但是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啊,妈不能耽误你,嫁个好人家,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你们姐妹几个里,你大姐干活是能手,但是人老实窝囊,老三是个不中用的,老四嘛,瞧这样是个心气儿高的,将来不定会怎样,只有你,聪明能干,性格又爽利,人情世故上也很拎得清,所以妈最舍不得你。只是你这性子太刚,将来说不定会受婆家的气,嫁远了妈怕照应不到你啊。”春英妈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改兰见她说得严肃,也没像以前一样犟嘴,“妈,既然舍不得我,我就不嫁了呗。把我当儿子养,我来撑着这个家。给你们养老。等将来宝来上出来了,给他娶媳妇儿。你和爹就享清福吧。”改兰越说越动情。
春英妈也被她这一番话感动了,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说:“傻丫头,哪能不嫁人呢。只要别嫁远了,不就好了吗?”改兰低下头不说话。
“兰儿啊,妈最近一直思来想去的,有句话想跟你说。”
“什么事?”
“你看,黑山怎么样?如果让你嫁给黑山,你愿意吗?”
“什么?!”改兰霍得站起来,“妈!你怎么为老不尊呢!”“你这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说不得的?就咱们娘儿俩在这儿,你给妈说句实话,你愿意他吗?”
“不愿意!”改兰想都没想就说。
“你们年纪差不多,他从小对你最好。我看黑山有这个意思。”
“可是,我从来拿他当我亲哥哥一样啊……”话没说完,改兰猛地想起那天在河边的事来,黑山摸了自己,还差点吻自己!哪里还是亲哥哥呢?改兰不由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春英妈没有留神到她的表情,以为只是女孩儿家害羞,继续说:“又不是真的哥哥,他从小就最喜欢你,处处让着你,这比外面找一个不知道心疼你,遇到事还跟你针尖对麦芒的掐架的男人,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再说夏家堡人,人厚道,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不会给你气受。我越想越觉得这亲事最合适!”春英妈笑滋滋地说。心里正美着呢,哪知改兰怒火冲天地嚷起来:
“你觉得合适,你嫁去啊!反正我不嫁!”
“为什么呢?”春英妈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励,吃惊地望着她说。
“我不喜欢他!那么黑!那么矮!太难看了!”
“好看能当饭吃啊?再说黑山也不差啊,男孩子黑点有什么的?”
“反正我不嫁!”改兰一甩头就出去了。刚跨出房门,就看到改英站在堂屋里冲着自己做鬼脸,改兰没好气地从她身边撞过去,进了东房。东房里有两张床,一个老式三门衣橱,一张办公桌,另外一台缝纫机。她走到北墙边上的大床上和衣躺下,心情复杂地想了很多……想到小时候,黑山常常给她好吃的,把他妈给他煮的鸡蛋也偷偷给她;想到有一次他们去割猪草,她想要沟边的野果子,黑山自告奋勇去帮她摘,不小心滚进沟里,手上脸上都被野葛藤割破了,鞋陷进了烂泥里拔不出来,那是一双新的解放鞋啊,丢了肯定会被打的,改兰害怕,回来说是黑山追鸟儿不小心掉进沟里的,结果黑山被狠狠地揍了一顿,也没把她招出来;别看黑山长得矮,只要有哪个小孩子敢说改兰半个不字,他就上去和人打架,打得人家落荒而逃……长大后还是这样,不管改兰怎样对他大呼小叫,他都笑呵呵地一点没脾气,以前总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那天发生的事,让改兰非常生气!她恨死黑山了!还想让她嫁给他?做梦吧?!他那么黑,那么丑!离自己想象中的白马王子差太远了!
改兰正在那儿胡思乱想着呢,华平来了。跟坐在小床上看书的改英笑了一下,径直走到改兰身边,“咦?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改兰没理她。呼地一下身子朝里转过去。华平只好转过头来问改英:“她这是怎么了?谁惹她生气了?”
改英说:“她跟我妈生气呢。我妈要她嫁人喽!”
改兰立马坐起来,怒吼一声:“你胡说什么呢!·”
改英不服气地一撇嘴,“好像我说的不是真的似的!”
“要你管!你再说,我撕烂你的嘴!”
“来啊来啊!谁怕你啊!”从小改兰和改英就不和,常常吵架,各不相让。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改英,不是我说你,你是个做妹妹的,怎么一点不知道尊重姐姐呢!改兰,走,咱们出去说话。”华平和改兰一起做裁缝好多年了,友谊很深,难免会帮着改兰。
“华平姐!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责怪人呢!”
面对改英的责问,华平竟软绵绵地说:“哟,你怎么像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呢?”她这话说得声音不高,语气不硬,话却极为伤人,又无从辩驳,辩了,不管说的是什么,都是疯狗咬人。改英一口气憋在心里,要发作,考虑到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人,吵起来不像话,只好忍了下去。
华平伸手来拉改兰,哪知改兰一巴掌打掉她的手,说:“谁要你来多管闲事!”
华平一拍手说:“我今天是怎么得罪你们姐妹两个了?改兰,你嫁不嫁人的事,我不管,我只是来通知你,厂里明天开工,你爱去不去!”说完气呼呼走了。
刚要进家门,看到她爹正要出门。她爹有晚饭后出门溜达的习惯。她妈从厨房里赶出来,一边解围裙,一边对她爹说:“等我一下,我也去。”
黑山爹没理,径自背着手走了。夏家堡人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把手上的围裙狠狠地摔在椅子上。
华平也不好说什么,进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