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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南宫长万

长勺大败后,齐桓公企图复制郑厉公即位即达巅峰的壮举宣告流产,姜小白恼足了。鲍叔牙也恼类很,据他分析,认为齐鲁实力相当,谁主场谁赢。这是他的观点,却不知道鲁国那边有曹刿使坏。鲍叔牙也很不甘,毕竟他是带领齐军打过大胜仗的人,怎么甘心失败。于是君臣同心,并邀宋国,再战鲁国。

此时的宋国国君是宋闵公捷,宋国一向是拍齐国马屁的,姜小白又刚刚即位,宋捷卖好儿,很爽快就答应了。于是,宋国以南宫长万为将,猛获为副,齐国仍是鲍叔牙为将,仲孙湫副之,两国之兵在郎城会集,齐军列阵东北,宋军列阵东南。

先说说南宫长万这个人,前面也提到过,长万是以勇力著称的,是宋国的五星上将。东周一书中,提到勇士,一般有几种形容词,拔山,触山,扛鼎,万夫不当,勇力,强力,雄力,绝力。南宫长万一个人占了好几个形容词,而其中“绝力”是南宫独有的,梦龙兄再没有用这个词形容过别人,绝力就是绝无仅有之力,冠绝天下之力,可见梦龙兄对南宫长万的力量是极为推崇和称道的。

南宫长万的绝力在诸侯中是很出名的,鲁庄公姬同很清楚鲁国没有长万敌手,所以形势比较严峻。这时候,姬同放弃了刚刚打了大胜仗的曹刿,大胆启用公族大夫公子偃。公子偃也是很有才华的一个人,战前,他先窥探齐、宋军势,然后制定了全力攻宋的作战计划。依据是,鲍叔牙新败,戒心很重,军容整齐,难于进攻,鲍叔牙这次持重行事,绝不会轻易出兵。当时郑国五星上将公孙阏、颍考叔俱已亡故,南宫长万自诩天下无敌,行伍杂乱,士兵轻浮自骄,有机可趁。如果击败宋国,齐国也不会独自作战,两军都会退去。可以说,公子偃的这个作战计划从实际出发,避实就虚,攻击敌军弱点,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

但南宫长万毕竟勇力无敌,这是不可否认的,为此,公子偃精心布置虎马阵,乘月色朦胧,冲击宋军营寨,宋兵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南宫长万虽然勇武,无奈车徒先溃,也只得驱车后退。鲁庄公率大军从后掩杀,连夜追逐。到乘丘地方,南宫长万和猛获拼力死战,鲁兵无人能挡。这时候,鲁庄公让戎右颛孙生出战,戎右就是战车右边负责警卫的人,姬同连自己的贴身护卫都派出去了。颛孙生也是一个有勇力的人,可他仍不是南宫长万敌手,姬同趁二人激战之际,弯弓射箭,直透长万右肩骨。南宫长万吃痛,颛孙生抓住机会,一戟刺透长万左股,就是左边屁股,南宫长万倒地,被颛孙生与众军士一拥上前擒住。宋军主将被擒,余皆奔逃,鲁军大获全胜,南宫长万虽受重创,仍能挺立,毫无痛楚之态,姬同甚爱其勇,厚礼相待。鲍叔牙见宋军失利,全军而返。鲁庄公获得郎城之战的全面胜利。

这里不得不说说鲍叔牙,据他分析,长勺之战失败的原因是客场作战,而此次郎城之战仍是客场作战,既然找了帮手,就应该精诚合作,全力赴敌。

而鲍叔牙居然眼睁睁的看着宋军被鲁军痛击却不发一兵一卒,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本来是自家的事,却让别人挡伤害,当炮灰,炮灰一死,他立马撤军,这什么操作?这就好比他发动了一场团战,队友上了,他站在一边看戏,队友死了,他转身就跑,真是实力坑队友啊。所以说郎城之战的失利,一方面是鲁军作战计划得当,执行彻底,一方面是南宫长万轻敌,更重要的一方面应该是鲍叔牙的卖队友。

第二次对鲁作战失利之后,齐桓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是管仲说的对,不应该打仗,就再也不提打仗的事了。干什么呢?向周王求婚,周王就将王姬下嫁,主婚人就是鲁庄公。这样一来,齐鲁捐弃前嫌,和好了,成为兄弟之国,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同年秋天,宋国发大水,遭了水灾,鲁庄公一想,既然已经和齐国和好了,没必要再跟宋国敌对,就派人到宋国赈灾,宋捷也很感动,派人道谢,顺便请求放回南宫长万。鲁庄公就把长万放回去了,自此,三国和好。

南宫长万回去之后,过得并不好,这一段时间成为他人生当中最后的屈辱时刻,甚至比他兵败被俘还要屈辱,而让他感受到无比屈辱的正是宋闵公捷。

最开始的时候,宋捷和南宫长万的关系是很好的,经常在一起吃饭田猎游玩,谈谈心,聊聊天,讲个笑话什么的都有,而且宋捷很敬重南宫长万,因为一直以来,“勇力,人所敬也。”南宫长万又是一个勇力冠绝天下的人,有这样的人在自己麾下,宋捷是很自豪的,所以他非常敬重长万。可是现在,南宫长万兵败郎城,乘丘被俘,他的盛名之上有了污点,原来勇力也不是天下无敌的,宋闵公就有了轻视之心,戏之曰:“始吾敬子,今子鲁囚也,吾弗敬子矣。”这个话是很重的,也是很难听的,试想,本来是一个战神,结果战败了,还被俘了,作为战神,这是奇耻大辱,人生中不可能有比这个还让人难堪的事了,这种事,但凡有点儿心的人都不会提,更不会当面提。这就好比瞎子你说他瞎,瘸子你说他瘸,老婆偷汉你说他戴绿帽,膝下无子你说他断子绝孙,这种话直击人的最痛处,是很伤人的,是很剥人面皮的。但这个话宋闵公说出来了,还是当面调笑着说的,他说这个话并不是责备问罪,而是调戏笑话,这给南宫长万造成的伤害是很大的。南宫长万心里本来就很惭愧懊悔,他最希望的是什么?他最希望国君能够安抚他受伤的心灵,抚慰劝勉一番,可是没有。不仅没有,还要忍受一柄冰冷的尖刀插进心里,他的心在滴血。所以南宫长万听到宋捷的这个话后,大惭而退。

我实在搞不懂宋闵公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招南宫长万回国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羞辱他?如果是这样,还不如让他留在鲁国,至少,鲁庄公是很敬重长万的。一般来讲,国君招战将回国无非两点,一是杀了,二是重用。宋捷一不重用,二不杀戮,却是羞辱,脑子真是进水了。

看到宋闵公脑子进水的不仅是我,还有宋国大夫仇牧,仇牧就劝谏宋闵公——君臣之间,以礼相交,不可戏也。戏则不敬,不敬则慢,慢而无礼,悖逆将生,君必戒之!说的多好,多透彻,可宋捷不听。这个信球!

后来周庄王死了,太子胡齐即位,就是周僖王,报丧的使者到了宋国。这时候宋闵公正在蒙泽游玩,南宫长万也在陪侍之列。原来,长万有一掷戟绝技,能将长戟笔直掷于空中,高十数丈,再用手接住,百不失一。长戟是春秋战国时期一种常用兵器,是戈和矛的合成体。据闻,西楚霸王项羽所用的蟠龙戟有一百三十斤重,南宫长万勇力不在楚霸王之下,他用的大戟我们保守一点儿,就按一百斤算。把一百斤重的长戟向空中掷出,再徒手接住,难度非常大,没有力气是绝对办不到的,这个绝技也从侧面反映出南宫长万力大无穷。宋闵公的随行妃子太监宫女等想看长万掷戟,所以召他同行。

南宫长万奉命耍弄了一回,宫人都夸奖不已。这时候宋捷不高兴了,因为长万出了风头,他嫉妒,不爽,于是他叫人拿来一副筛盅,要与南宫长万掷色子决赌,输的就喝一大碗酒。看到这里大家都应该知道,宋捷是个废柴,而且是个没脑子的废柴,英明的君主尚且不免声色犬马,何况是废柴宋捷,他是声色犬马、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掷色子也是他的绝活,你想,南宫长万能干得过他吗。不一会儿,就输了五局,连喝了五大碗酒,有七八分醉意。宋闵公自认扳回面子,洋洋自得。

南宫长万是一介武夫,淳厚憨直,没什么心机,也不会揣度圣意,说的难听点儿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他连输五局,心中不服,想接着玩。宋捷不愿意了,他说,你是个常败将军,有什么脸敢跟我争胜,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羞辱大将。南宫长万气鼓鼓的,也不吭气。就在这时,周王使者到来,报丧,宋闵公就准备派人到周国吊贺。南宫长万南征北战,但没有去过洛邑,就说,可不可以让我出使周国,吊贺之余,顺便一睹王都之盛。宋捷再次羞辱长万,宋国的人都死绝了吗,居然要派一个囚徒做使者?他身边的妃子、太监、宫女哈哈大笑。南宫长万再也忍耐不住,气血翻腾,恼羞成怒,乘着酒醉,大骂宋捷,无道昏君,你知道囚能杀人乎?

面对一个身高两米多,体壮如牛,力大无穷的勇猛战将,且在醉酒之时突发狂语,怒气勃发,即将噬人,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有点儿脑子的正常人都会避而远之,不可与之相争。宋捷不,他觉得自己是国君,没人敢动他,不但不避,还接着骂长万贼囚,不但骂,还要抢夺长万的大戟刺他。信球能信到这份上么?不是找死是什么?

南宫长万只一拳,一拳就把宋捷的头打爆,爆头了,大家可以想象一下铁锤砸烂大西瓜的场景,跟那个差不多。水浒传中,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南宫长万打人只需一拳,一拳爆头。二杆宋捷为自己的弱智行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对此我只想说,死的好,赶紧死!

打死宋捷之后,南宫长万怒气不息,提戟步行,到了朝门,正碰见大夫仇牧。长万自爆恶行,仇牧大怒,以笏(读音:护)击万,也被南宫长万一拳爆头,而且将牙齿打断了,断了的牙齿直飞出去,嵌入朝门三寸,真绝力也!说实话,仇牧死的有点儿冤,前面他还劝谏过宋捷,让他不要调戏南宫长万,否则会出事,现在果然出事了,连自己也搭了进去。不过他算是为国捐躯,可以追封烈士,而且名留青史,不算白死吧。有《仇牧赞》如下:世降道斁(这是个多音字,这里读——肚,败坏的意思),纲常扫地。堂帘不隔,君臣交戏。君戏以言,臣戏以戟。壮哉仇牧,以笏击贼。不畏强御,忠肝淅血。死重泰山,名光日月。

长万弑君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太宰华督,就是之前杀孔子的祖宗、胁迫祭仲的那个华督,他起兵捉拿长万。到东宫西边时,正遇到南宫长万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长万一戟就刺死了华督。宋国一代权臣华督就这样死了,华督也是一个弑君者,他杀了宋殇公,一个弑君者被另一个弑君者杀了,死的很简单,也算死得其所吧。

杀死华督之后,南宫长万奉宋闵公的弟弟公子游为君,尽逐戴、武、宣、穆、庄之族,群公子出奔萧,公子御说奔亳(读音:薄)。御说很有才,而且是宋闵公的嫡弟,长万怕御说作乱,于是派自己的儿子南宫牛和猛获一起围攻亳地,结果南宫牛被杀,猛获逃卫。后,御说与五公子用计攻入宋城,杀了公子游,南宫长万见大势已去,只得出奔,当时只有陈国和宋国没有外交,长万准备奔陈。其时,长万尚有八十岁老母在堂,不忍丢弃,扶母登辇,左手挟戟,右手推辇而行,斩门而出,其行如风,无人敢挡。宋国至陈,相去二百六十余里,长万推辇,一日便到。

辇是古时候的一种便车,大多是贵族或公族、王族乘用,一般用人力挽拉,两个人到三五人不等。南宫长万单手推车,左手还拿着一百斤重的长戟,古时候的一斤相当于现在的220克,一百斤也有四十多斤,不轻了。南宫长万可以说是超负重前行,一日奔走二百六十多里,而且这二百六十多里地不是平地啊,不像今天,有公路,平的,并且长万是逃走,不会走大路,多走小路,更加崎岖难行,非有神力,是办不到的。

公子游被杀后,御说即位,就是宋桓公,御说要求陈国交出南宫长万,陈国君臣商议之后,灌醉长万,用犀革包裹,犀革就是犀牛皮,很结实,陈人用犀牛皮像包粽子一样把南宫长万裹得结结实实,然后用牛筋绑起来,南宫长万纵有通天之力也无法施展了。饶是如此,快到宋国的时候,长万的手和脚都挣破犀革,露了出来,押送军人就用铁槌把他的手腕和脚踝的骨头都敲碎了,南宫长万最后一丝逃生希望宣告破灭。宋桓公命醢之,醢(读音:海)是一种酷刑,就是把人剁成肉酱,南宫长万死的很惨。

对于南宫长万的死,戊申是很同情的,他死是因为弑君,人们只知道他弑君,却很少有人追究他弑君的原因。南宫长万是一个简单憨直的武夫,没有野心,没有心机,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实人,可以说是一个老实人被一个信球活活坑死了。

而作为一个勇力无敌的战将,相比于同样以勇力著称的楚霸王、李存孝、杨再兴等人,南宫长万显得籍籍无名,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他的弑君,另一方面,长万战绩很惨,他所参加的较大的有影响力的战斗全都败北,有国家方面的原因,也有他自己的因素,所以南宫长万是无名的。

但这些都不妨碍戊申对南宫长万的喜爱,因为他是可敬的,也是可爱的,又是可悲可怜的。之前戊申曾写过一首关于长万的词,抄录如下:

意难忘·南宫长万

气吞古今。

叹触山扛鼎,雄力绝伦。

更掷戟贯日,生翼度乾坤。

俱往矣,乘丘恨。

英雄泪寒心。

庄公护,闵公三辱,何以君臣。

可笑戏言杀身。

牧头化齑粉,牙飞三寸。

犀革牛筋缚,刀下又冤魂。

戚惶惶,怨难申。

无人罪闵君。

若来世,林泉终老,莫入侯门。

郎城失利后,齐桓公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砍脸,砍自己的脸,因为他没有听管仲的话,一意出兵,结果两次战败,不仅没有实现自己当初的战略构想,反而滋生了更多问题。砍脸过后,姜小白委国于管仲,自己声色犬马去了,自此以后,齐国之政,事无大小,咸决于仲。到底管仲是如何由齐桓公的仇敌,摇身一变成为他最为信任最为倚重的股肱之臣的呢?请继续关注——管鲍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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