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容从宿醉中醒来,一手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一手撩开了床帏。
弦歌和雅意早已恭候多时,见她起身,齐齐上前。
弦歌奉上一碗解酒汤,周静容喝了几口,暖暖的汤水入腹,顿觉胃里舒服了不少。
她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弦歌回道:“辰中了。”
周静容想着,去松涛院请安的时间已经过了,便问道:“松涛院那边告假了吗?”
弦歌赶紧道:“二爷已向老太太解释过了,是二爷不让奴婢吵醒您的,他说让您多睡会儿。”
周静容只听了前半句,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其实请安不过是走个形式,可古代就是这么个规矩。况且她去请安,傅老太太高兴,她也愿意向这位对她表现了极大善意的老人尽孝。
周静容想起昨晚,她与傅春华饮酒谈乐,后来不知怎么就醉了,再后来就不记得了。
她又问起:“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听她如此问,弦歌和雅意双双垂下脑袋,脸上红霞翻飞。
周静容一愣,什么情况,难道是她酒后失态,调/戏了这俩小姑娘不成?
呃,这可就尴尬了。
周静容正想转移话题,又听弦歌嗫嚅着回道:“是二爷带您回来的。”
周静容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看着弦歌欲言又止的模样,总觉得气氛有点古怪。
洗漱过后,雅意为周静容梳妆。
雅意的手极巧,三下两下便将周静容那一头如丝般顺滑的长发挽起,不用头绳也能固定。
周静容正欣赏着镜中被雅意捯饬的焕然一新的发型,忽听外面传来言风的声音。
他问守门的小丫鬟:“二奶奶起了吗?”
雅意看了弦歌一眼,示意她出去问问何事。弦歌撇着嘴,不情不愿的向外走去。
想起弦歌和言风相爱相杀的模样,周静容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多时,弦歌又急急的跑进来:“二奶奶,二太太兄长家的大公子到访,二爷问您是否过去?二爷还说,您若是身子不爽利,不去也可以。”
家中来了客人,作为主人,自是没有怠慢的道理。
周静容起身,带着几个丫鬟去往松涛院。
吴明岳是吴氏兄长的长子,与傅云深同龄,今秋也要参加乡试。
吴家住在另外一个县城,若去延平郡考试,必要途径浦河县。吴明岳遂来傅府小住,与傅云深一起做最后的复习,届时二人再同去郡上参考。
周静容来到松涛院,一屋子的人正热热闹闹的说着话。
傅老太太招手,将周静容叫过去,拉着她的手道:“容娘,这是你二伯母的外甥,岳哥儿。”
吴明岳身姿修长,相貌堂堂,向周静容拱手道:“二嫂。”
吴明岳比周静容还要大几岁,这声二嫂叫的却是毫无压力。他的笑容爽朗,目光澄明,是个阳光的大男孩,周静容对他印象很好。
周静容与吴明岳见过礼,便退到了傅云深身边,留下傅老太太与其他人说话的空间。
傅云深见到周静容,表情不自然的轻咳一声,视线无处安放。尤其是当她站到他身边,他的身体一瞬僵硬,脸上更是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
周静容见到傅云深这幅模样,不免有些疑惑,再多看他几眼,脑海中却恍然出现了几个零星的片段。
她似乎,把人给强吻了?
周静容顿觉一道天雷劈在了身上,劈的她外焦里嫩。若是在漫画里面表现出来,那她此刻的形象就是一个小黑人。
她懊悔啊,她以为那酒度数不高,便没在意多饮了几杯。不想却是托大了,那酒后劲十足,让她醉的都断片了。
可她这酒后的德行也太差了吧,居然做出调戏良家妇男这种事?!
周静容羞愧的面皮发烫,不知如何面对傅云深,两个人就这么尴尬的沉默不言。
雅意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一趟,回来后附在周静容耳边低语几句,她的脸色骤变,下意识便向傅云深看去。
傅云深也注意到了周静容的表情变化,低声询问:“怎么了?”
周静容定了定心神,秀眉微蜷:“铺子出了点事。”
傅云深当机立断,拉着周静容向众人告辞,陪她去处理铺子的事。左右也不过是话家常,他们在与不在并不妨事。
看着小俩口离开的背影,吴氏掩唇笑道:“二郎与容娘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傅老太太欣慰的点了点头,看来她再抱曾孙的心愿指日可待了呢。
气氛和乐融融,傅娇偏要泼冷水:“感情好归好,可不能坏了规矩。昨晚她那一通闹腾,太不成体统。若是传出去,指不定被人怎么嚼舌根呢。”
傅老太太闻言,笑容渐淡。
夫妻之间的事,旁人本管不着,关起门来怎样都是情趣。可出了门还这般随意,确实出格了些。
她是希望傅云深与周静容感情好,却也不想他对她宠溺无度,徒留话柄啊。
被认为举止出格的周静容现在可没心思在意这些事,因为在水一方有大批订单被退货,她正忙得团团转呢。
在水一方主做服装和首饰,除了私人订制款,也有零售款。
私人订制方面,周静容一早便与买家立下字据,确定购买意向之后,开始走设计选材等流程,便要交付定金。一旦银货两讫,概不退货。
零售款因不是主流,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
这下,购买了零售服装的人纷纷要求退货。而之前签下订制款订单的人,拼着白扔了定金,也拒绝与在水一方合作。
一时间,货物积压,订单取消,客源大量流失。
在水一方尚在发展期,发生了这样的事,无论是声誉还是流动资金,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周静容很是不解,为何同一时间会出现这么多人退货,并且毫无缘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
周永犹豫道:“之前一直都是宋姑娘拓展客源,会不会是她……”
傅宋两家的事,因周静容参与其中,周永也知晓前因后果,所以有此猜测。
周静容为了傅家与宋夫人杠上,宋汀兰作为其女,对周静容心存怨恨,挟私报复也属正常。
周静容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决的否定道:“不是她。”
宋汀兰胸怀坦荡,若是不喜,也会正面交锋,绝对不会暗中伤人。
不过,周永的话倒是让周静容想通了一点。
若不是宋汀兰,有能力让这么多贵族夫人小姐不想得罪,急急的与她撇清关系的人,难道是宋夫人?
傅云深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眼中迸出一丝狠厉,为他的俊颜添上了几许冷峻。
周永满怀忧虑,并没有注意傅云深的表情变化,向周静容问道:“取消的订单和退回的货物,该如何处理?”
已经在做生意的过程中经历过几次挫折的周静容,再遇到这种突发事件赫然镇定了许多。
她淡定的对周永道:“买到不合心意的东西想要退货,也属正常。既然大家的要求并没有违反在水一方的规定,就正常走流程吧。另外,那些取消订单的顾客,不必扣留定金,将银子都返还回去。”
周永急道:“我们买卖双方早已立下字据,白纸黑字,扣留定金符合规矩。若有定金转圜,现银流动的压力尚可小些。否则,我们将面临巨大的损失。”
周静容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交付定金只是为了对出尔反尔的人有一个约束力,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几个人不守信,而是幕后有人在推动此事。我们已经失去了先机,处于被动状态,所以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尽量提升顾客的好感度,留一线余地,为我们日后的发展铺路搭桥。”
周永也并非只贪眼前之利,实在是几家商铺资金周转困难。
周静容明白他的顾虑,笑着安抚道:“周叔,没关系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团结协作,一定可以度过这个难关。”
周永被她信心十足的情绪感染,心下安定了不少。
傅云深看着镇定自若有条不紊的周静容,冷硬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
他相信,就算他不出手,她也可以解决这件事。因为,她有那样的能力,也有承担的勇气。
宋府。
宋夫人虽然勒令宋汀兰不许再与周静容往来,但宋汀兰仍有其他社交,自然也知道了在水一方面临的困境。
她跑去问宋夫人:“娘,在水一方大量订单被退,是不是你授意的?”
自从知道了宋夫人一直虐待傅春华,宋汀兰的心情很复杂。
她惊恐于和善的娘亲竟有这样心狠手辣的一面,同情傅春华的遭遇,也理解周静容和傅家的作为。
可那毕竟是她的娘亲,掏心掏肺对她好的娘亲,她心中还是有所偏颇的。
所以宋汀兰苦苦哀求宋夫人,此事作罢,不要再与傅家为难,宋夫人答应了她。
这会儿,发生了在水一方的事,宋汀兰却又下意识的认为与宋夫人有关,遂向她求证。
宋夫人瞥她一眼,淡淡的回道:“我什么都没做,不过若是有人因我的缘故,与傅家周氏为难,却是与我无关了。”
宋汀兰哑言,不好再说什么。
宋夫人确实什么都没做,不过是默许了薛姨娘在某些时候可以她的名义行事。至于薛姨娘做了什么,确实与她无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