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泉对于独活越来越好奇,他可以明显的感受到赵合欢和他的关系不一般,要比常人更为亲近一些,他费了很多力气才把自己和赵合欢的关系拉进了一些,但每次独活一出现,赵合欢就会主动的向他无限趋近。
独活到底要对赵合欢做什么?
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查到了死人堆,查到了平儿母子。
沈清泉看着空无一人的村子,地上的泥土里散发着刺鼻的血腥气,他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公子,后方的树林下面埋葬的全是死去不久的尸体,那地方就是当初的死人堆。”
沈清泉心尖发颤的握了握扇柄,“全死了?”
“无一生还。”
太阳高悬,一束束金光打在屋檐墙壁,沈清泉却感到一股由内而外的冰冷。独活这个人远比他想象的可怕。
“到庙里面找几个师父念念往生咒。”
这些人不过是最低级的蝼蚁,皇城之下这些事情只会被完完全全的掩埋进土里,不说独活会将这些痕迹抹去,每一个官员都不会让这件事情暴露出去,换做是他亦复如是,天子脚下,任何动乱的因素都不能够出现,一发则动全身。
沈清泉阖了阖眼眸。
平儿母子在田海宫外的宅子里安稳下来了,妇人向田海恳求让平安进宫跟在他身边当一个小太监,最起码吃穿不愁,好过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田海并没有给出明面的回答,只是让她们安心在府里住着。
平日里田海绝大多数时间在宫里呆着,偶尔几日到府中看看,并不过夜。
田海找了夫子来教平儿读书认字,他是宫中位居二品的内侍,周围的人或多或少的都会给他一些面子,他不相信独活会肆无忌惮的闯进他的宅子里。况且一对孤苦母子不会对独活造成任何影响。
“贵人,平儿想去给娘抓几副药。”
田海给他换上了一套新做的衣服,蹲下身帮他理了理领子,“什么药啊?我让小欢子去买。”
平安道:“我想自己去,长寿堂的老板之前没少帮我和娘,现在平儿有钱了,要去还债。”
田海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你哪来的钱?”
“贵人给的,我一直攒着。”
田海打趣道:“可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平安一本正经的叩首,“平儿以后做牛做马的报答贵人。”
田海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暖意。
丽妃这些日子精神越发的不好,身上恹恹的根本吃不进什么东西,每次为了孩子勉强喝进去几口粥后,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头晕恶心,最后还是受不了胃里面的翻江倒海一口气吐了干净。
原以为是正常反应,可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大概一个多月,丽妃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这种反应每当皇帝来过之后更为明显。看到丽妃日益清减,宋原溢心里也是焦急如焚,传唤了不少太医来,皆无发现任何不妥。
丽妃勉强自己又吃了一些流食后,精神厌倦的靠在软塌上,“皇上怎么还不来啊?”
“回娘娘,皇上下朝了,就立刻来看娘娘。”
赵合欢在膳房里盯着高高低低的火苗,手里面捏着药包。
“姐姐,药好了吗?”一个小宫婢从门外走进来问道。
赵合欢两指一夹,把药包隐藏在自己的袖口中,“快了。”
这些日子宋原溢每天都来,恨不得时时刻刻的都陪在丽妃身边,但丽妃的症状一直不见好转。忽然,丽妃嘴里一阵发麻,发苦的胆汁从口腔一泄而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好了,娘娘晕过去了!”
赵合欢带着刘太医来到内殿,给丽妃把脉,不久后,宋原溢也赶了过来。
“她腹中的胎儿怎么样?”
刘太医将银针收回,在宋原溢面前跪下,“回皇上,娘娘体虚,腹中胎儿营养跟不上,心跳微弱。”
“那怎么办!”皇帝心急如焚,“这可是朕的第一个孩子,若出了什么问题,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丽妃虚弱的从帐子中伸出手,“皇上,都怪臣妾不好,臣妾现在就去吃东西。”
宋原溢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朕让整个御膳房都来伺候你。”
内殿里充斥着苦药的味道,宋原溢熏的发晕但顾忌到丽妃,只能强行忍耐。
柳归晚心情极佳的捧着手炉,脸上是明艳的笑容,多呆些日子吧,多呆些日子药效才能发挥的更好。她用自己的身体做容器,通过欢好传到宋原溢身上,你们不是鹣鲽情深吗?就让他时时刻刻的守在你的身边,守在你们孩子的身边。
柳归晚给了赵合欢一个多月的时间思考,同时也是给自己时间去纠正自己的态度。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既然赵合欢选择站在她的对面,那她也不需要再自作多情的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
“娘娘,绮恩殿派人求见。”
柳归晚眸色闪动,“宣。”
宫人行礼,“公主殿下,皇上派奴婢向您讨要一串石榴链子。”
柳归晚低头轻笑,“娘娘这是何意?上次送上门不要,现在又来讨?”
宫人趾高气昂,“丽妃娘娘自然不会把这些小玩意放在眼里的,可皇上说着东西看着喜庆更适合娘娘。”
“放肆!”田海怒喝。
柳归晚却轻轻摆了摆手,吩咐道:“既然娘娘需要,我这做小辈的也应该尽一份绵薄之力,你去把那宝石链子细细擦拭一遍再交给这位姐姐。”
宫人不屑的看着田海。
柳归晚问道:“听闻娘娘孕吐的厉害,最近可有好转?”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公主还是不要操这些闲心了。”宫人态度高傲,眼里没有对柳归晚的敬意。
柳归晚唇边的笑意依旧丰盈,对她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
等到宫人取了链子走后,柳归晚与田海相视一笑,“弄好了?”
田海点头,“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
这链子本就是为丽妃准备的,没曾想她不要,不枉柳归晚在皇帝耳边不断吹风,借着宋原溢的嘴重新把它送回去,这下她不戴也得戴。
手链是上百颗宝石雕琢而成,精美尊贵,红的张扬,红的似火,红的像血。柳归晚抖了抖宽大的袖摆,起身来到殿外,握起金钩在镀金的铜炉里添了些沉水香。
宝殿云开,雾霭转腾,门前佳人笑插花。
她就坐等着,等着这孩子在丽妃肚子里还有几天活头。
几个彪形大汉步步逼近,手上拿着斧头,青筋暴起,锋利的边缘对准了脑门。平儿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绝望的闭上眼等待着生命的裁决。
“住手!”
一声厉喝,吸引了大汉们的目光。扭头看去一个面馆如玉的男子,剑眉斜飞举着一把白玉柄的折扇对着他们。
不过当看到几个铜墙铁壁的男人,凶神恶煞的向自己靠近,沈清泉立刻就怂了,双腿发软的向后退去。
“光天化日之下,你··你们目··目无王法。别动!”
几个大汉脸上露出嘲讽,咧出一口黄牙,“毛还没长齐就学人家逞英雄?”
“让本大爷来告诉你,什么叫做不自量力!”
“长得一脸娇花样,咱们把他卖到相公馆里应该值不少钱。”
沈清泉听到最后一句,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侮辱,愤怒的将扇子砸到了一个人的脸上,“欺人太甚!”
一名大汉吃痛的揉了揉脑袋,“找死!”
沈清泉见他们冲过来,立刻撒开腿向街上跑去,还管他什么玉树临风美少年,保命最要紧。大汉身形魁梧,几步就追了上去,眼看就要抓住沈清泉的时候,突然之间当空一剑,截断了他们。
沈清泉一溜小跑的躲在侍卫后面,“你们要死啊,我差点就被抓住了!”
沈清泉绕开打斗的人群,一步三回头的往前走去。看来英雄不是说当就当的,他还是找个保镖寸步不离的跟着吧。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身前出现的小家伙险些将沈清泉绊倒。
“公子,您的扇子。”平安用袖子把扇柄处的脏东西擦掉,不过白玉上多了几道不可弥补的裂纹。
沈清泉看着小孩子虽然穿着富贵,可脸色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圆鼓鼓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不怕吗?”沈清泉问道。
平安摇摇头,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沧桑,“习惯了。”
沈清泉有些好奇的将他扶起来,“你怎么会被这几个恶霸追赶,他们差点杀了你。你家大人呢?”
话音刚落,面前的小人扑哧扑哧的掉起了泪水,鼻头通红。
“娘被他们摔死了,钱也被抢走了。”
沈清泉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揪着他的领子,把他带到了一个酒楼的包间里,点了一大桌子菜来哄他。
平安见到满桌子的精品佳肴,痴愣愣的抽噎着,不敢动筷子。沈清泉示意婢女给平安擦了擦脸,并给他为了一个小围裙。
“不哭就可以吃了。”
看着小男孩大快朵颐的样子,沈清泉怀疑刚才他都是装的。见平安吃的差不多了,沈清泉嫌弃的递给他一张帕子,“擦擦嘴。”
“我现在送你回去,你家···”话还没说完,平安的眼泪又像开了闸门一样,一涌而出。
“别哭!”沈清泉眼疾手快的将一块鸡腿塞进他嘴里,成功阻挡了即将到来的天崩地裂。
“有话慢慢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掉眼泪。”
平儿啃着鸡腿,眼泪汪汪的将事情说了清楚。他原本上街去药铺谢恩,回来的时候遇到了这三个恶霸,之前为了活下去,平安的母亲曾经向他们借过高利贷,因为还不上钱,她们一直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没想到他们竟然又找了上来。
三个大汉拽着平安闯进田府,田海在宫里当值,家里面本来就没有多少仆人,也并没有多余的摆设,大汉们一通搜取,几个家丁见状四处逃窜,之后大汉强逼着妇人还钱,妇人本来身体就不好,又被大汉粗鲁的拽下床,头撞在地上当场气绝身亡。
平安咬了一口桎梏着他的手,逃了出来最后被沈清泉所救。
沈清泉听完后,默然半晌,又让小二上了一些小点心。
“你爹呢?”
平安抽了抽鼻子,“我只有娘,可现在也没了。”平安哭着塞进口中一块点心,他知道眼前的这个贵公子不喜欢他哭,便咬着点心将音量放到最低。
听着平安的低泣声,沈清泉也是一阵心疼,自己也是一小点儿就没了娘。
沈清泉给他倒了杯水,放缓了声音,“别噎着了。你那贵人的宅子在哪?”
平安摸了一把眼泪,跪在地上给他磕头,“公子发发慈悲,别送我回去了。我们已经给贵人造成很多麻烦了,现在根本没脸回去见他了。”
沈清泉将他拉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跪。你总得告诉我是哪个地方吧,我去知会一声,留不留就是他的事儿了。要是他不要你,我要,好不好?”
平儿短促的睫毛上挂不住泪珠,轻轻的弹在了沈清泉手上,“十里巷田府。”
沈清泉眸色一动,“你叫什么名字?”
“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