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是从院子门外传进来的。
杨金水侧耳听到,连手里的烟杆子也没有弄,赶忙跑了出去看个究竟,而当他打开院子里的大门,门外,山村里的夜风冷飕飕,吹打在脸上,又那么一丝丝的寒冷,四周除了几微风声,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哪里来的声音呢?
那刚才,是谁在说话,难道是幻听了?
杨金水喃喃自语地摇了摇头,刚想进屋回去,却见一旁昏暗的灯火下,一道庞大的影子在他的右边闪现了出来,他猛然一惊,慌忙连连倒退了好几步,要不是撞在了院子里的门框上稳住了老身子骨,差点就跌坐在冷地上了。
睁眼看去,这影子,让杨金水猛然想起前几个月的那一场梦,因为,那一道庞然的影子,显得高大无比的身躯,竟然也有四条腿,头上长角,唯独不是人脸。
竟然是……。
看清了,是自家牛棚里关着的牛,在寒冷的夜里,嘴角上,冒着滚滚腾起的白雾。
杨金水看清楚了来物,连连拍了几下胸脯。
而此时,杨元竹他们也跟着从里面走出来,见到门外是一头健硕的牛,问道,“爸,怎么回事,牛棚里的牛,怎么自己出来了?”
“蛮!”
杨金水还没回答,牛突然叫了一声,然后转头,向着门前的小道走去,像是要带他去哪里似的。
“别问了,元竹跟我去,你们就留在家里。”
一家子愕然。
杨元竹匆忙转身,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手电筒,腰里别着一把锋利的家伙事。
是几个月前,跟赌徒们拼斗过的那把柴刀。
柴刀在冰冷的夜里,闪烁着寒光,估计是那天以后,杨元竹更加勤奋的打磨,蹭亮蹭亮的。
……。
牛的速度极慢,像是特别的等待着杨金水父子二人,怕他们跟不上似的。
其实也对,杨元竹好说,年轻力壮,但杨金水毕竟上了年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这初冬的夜,山村里寒风刺骨,道上湿重。
牛走在前面,离杨金水父子不到五米的距离,偶偶回过头来张望,带着他们一路朝着村里南面的山路走去。
山里的路,越是往里,越是难走,但是,这牛到了后面,走在前面的速度,没有半点减慢,反而突然加快,杨金水父子,只好搀扶着,跟了上去。
夜又深了许多,乌云闭月,黑压压的一片茫然,伸手不见五指,要是没有手电筒的光照,脚下看不清寸许,再走下去,估计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以后,入冬后的山里,静默一片,飞禽走兽,渺渺无一,显得格外荒冷,只是山间的风,似乎更大了,习习吹来,寒意逼人。
就这,跟那天一样,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走了又将近一个多小时,山里的路,更加湿寒,更加崎岖了,转过了几个弯道,才听见潺潺的流水声,在一片空山静默中,显得格外亲切。
跟几个月前的那天不一样的是,今晚还有杨元竹在,他的腰间里,别着寒光闪闪地柴刀,他用手电筒扫视了一下四周,道路和周边的环境,倒是似曾相识,就是一时没想起来,问,“爸,咱们家的牛,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杨金水心里一震,他能不知道这是哪里吗,暗想,“这,不就是上次带他来过一次的,自家的那座荒山,南头山吗?”
见杨金水没回答,杨元竹也没再多问,而是摸了一把腰间的家伙事,这黑灯瞎火,荒山野岭的,给自己壮壮胆,急急地跟在后面,因为那牛,竟然走的异常的快。
十几分钟后,又走过了几个单行弯道,才让杨元竹想起来了什么,喃喃道:“这不是……。”一道光芒突然在黑夜里一闪而过,他慌了神,接下来话,所以吞回了肚子里,难道是……。
隐隐约约,杨元竹抬头看到旁边的山坡上,传来一道忽闪忽闪,上下晃动地火光,而就在此时,牛,突然在这段子的路上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杨金水和杨元竹,又望了望上面的山坡。
火光,那么晚了,谁在上面?
杨金水突然感觉到一股阴冷地寒气扑面而来,紧接着,全身不由来地打了一个哆嗦,面色如土猪肝似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的牛,竟然又把他带到了这里来,顿时,脚下不停使唤,身体落下一矮,跌了下去,双腿不停的颤抖。
这会,杨元竹眼疾手快,把他扶着了。
“爸。”
他自然是不知道杨金水几个月前的那一场噩梦了。
“蛮!”
正当时,走在前面停下来的牛,突然低沉了一声,望着山坡上叫了一声。
南头山,夜深沉寂。
一声牛叫,在静默如斯的,潺水声远去的荒山夜林,格外的刺耳,似乎,比夏天的猫头鹰,乌鸦的叫声,还要瘆人一些,久久盘绕在山间梢头,而后,隐没在远处的峰峦处,
牛矮了一下弓背,缓缓走向山坡。
杨金水老脸冰凉,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慌忙跟了上去,杨元竹提着腰间闪烁寒光的柴刀,用手电筒照射了一下山坡上。
农村家用的手电筒,光源不足,射程短,光线弱,看不清山坡上的景物,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不远处摇曳不定的的树梢,杨元竹见老爸跟着牛上去了,也没多想,也跟了上去。
眼观四象,耳听八方。
视线范围内,却不见了牛的踪影,仿佛跟墨黑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突地,前面不到三米的杨金水停了下来,大叫了一声,“啊!”
声音凄惨恐怖。
“爸,怎么了。”杨元竹赶紧爬着山面追了过去。
“元林,血……。”杨金水蹲倒在地面上,指着离他不到二米距离的地方,颤抖着身子说道。
杨元竹循着看去,果然,在之前老爸立的那块木牌子下,躺着一个人,他顿时心里咯噔一声,那人,不是老二杨元林,又是谁。
唯一是,脸色显得苍白,但呼吸均匀,像是……。
睡着了。
“爸,是元林,但没有血。”
“没有血?”杨金水缓缓地抬起了头来,刚才明明是看见那天破庙时看到的人影。鲜血淋漓,满面流白,所以,才被吓到腿软。
老眼犯花?
“对,没有血,干净地很,就是,大伙儿都找了一整天了,他怎么睡在这,这……,不是您前几个月立的份坟吗?”杨元竹上前试着摇醒杨元林,但他睡的跟死猪似的,雷打不动,看了看木牌,才说道。
而自家的那头牛,就站在木牌的前面,盯着木牌看。
……。
谁也不知道,那一整天,杨元林去了哪里,只晓得,找到他时,就睡着在离家里好几个小时路程的荒山,南头山里,奇怪的,是晚上杨金水家里的那头牛,带着他和老大杨元竹找到,躺在前几个,杨金水立的那块木牌上。
杨元竹自然不明其中道理,但杨金水却是沉思了许久。
自家的牛,是木牌的后代,能寻根问底,找到亲妈,又指引着他找到了杨元林,莫非,其中有什么关系。
杨金水想起那一夜祖师爷爷的话,心里登时一紧,赶忙去翻找了古卷残书,可他翻看了好久,又看不出什么道道来,才想起了那晚的四脚怪物。
缘从怨起,怨从缘来。
莫非是……。
“啪”
古卷残书掉在了地上。
……。
果然,杨元林不见了,那天从牛坟里回来,他又回去了,顺走了杨金水身上压箱底的的钥匙,拿走了他箱子里的钱,也就在一连续几天没回来,连田蕾娘家送来的给她做月子鸡和单的钱,都给输光了。
那天,白昼。
寒冬里,突然,高枧村的高琼天际里,划出了已到疾驰而下的闪电,数道闷雷,滚滚本来,巨大的响动声震苍穹,然后,风雨交加。
这种天气,在初冬极为少见的,村民们七嘴八舌的纷纷议论,却在一阵瓢泼大雨后,又停了下来。
于是,村民们走出了院子,奇怪的看着老天,都表示哭笑不得,初冬里,被淋了这么一场,估计是要下一锅子姜汤驱寒了。
而此时,杨家的院子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跟响雷似的巨大,疼地田蕾不住地在床上打滚,隔壁村里的稳婆已到多时,正在准备前期,一家子,除了一个人之外,都在忙进忙出,焦急的不得了。
这个人,是杨元林,田蕾被肚子里的娃儿折腾地不行时,他还在村头的大樟树下,和同村几个二流子赌钱,杀得的眼红脖子粗。
突然。
一道闪电划落,杨家的院子里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是九娘。
“师傅让我过来的,看能不能帮上忙。”
“九娘啊,从昨个下午到现在,都过去一天,就是生不出来。”江氏着急,拉着九娘寻求办法。
“嫂子,您别心切,稳婆在呢,她是老熟人了,经验丰富,况且还有我呢。”九娘安慰道。
是夜,一家子男丁,都坐在厅堂,女眷陪在田蕾的房间里。
已经是一天一夜了,田蕾的叫声,让一家子揪心,杨元竹带着钩子绳,要是把杨元林捆了回来,杨金水摇了摇头,起身去神木堂的香案上点了香,祈求神明保佑不是。
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院子里的那块大木头,突然缓缓动了起来。
夜,深。
田蕾的叫声回荡在村里,让许多同村的心揪动了起来。
男人们奇怪,女人们害怕,这声音,怎么会像擂鼓一样,敲打在耳边。
村尾山顶的一间泥瓦屋前,一位老者捏着长须感叹,“此子非凡。”
其他人此时都已经睡去,厅堂里的机械座钟敲打了十二下,子时刚过,紧接着,杨家的上空,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飞舞。
瑞雪兆丰年,高枧村来的特别早。
而这雪,是从杨家传来一阵瓜熟蒂落的哇哇声开始的。
……。
杨金水高兴地不得了,因为田蕾果真生了一个白净地大胖小子。
“爸,去一个名字吧。”田蕾躺在床上,失望了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杨元林,扭转了头。
“名字?”杨金水脑海里飘起见到四脚怪物的场景,还好祖师爷爷说过的换。“子木,就叫子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