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云层越来越厚，雨滴点点下地，落在斑驳的血上，击起一朵细小的血花。血水顺着山势流淌，在逐渐下大的雨中汇聚，倾泻而下……
百宝跪坐在蛇人山的山顶上，四处淋漓的鲜血在雨水中冲刷。
他望着天空，瞪大了的眼睛上雨水倾注而下，仿佛将整片天空都映入他的瞳孔里。但他只是呆呆地跪坐着，一动不动，像个木偶。
“百宝！”
“百宝！”
耳边听到有人在叫他，他打了个寒战。他垂下头，脑袋乱糟糟的，忽然眼前一黑，他倒了下来，昏过去了……
循着魔剑与卿蛆的指引，白晨和伏唯总算赶到。白晨乘着伏唯的御剑术一路冲到山顶，却看到血水如瀑布倾泻而下。
“百……”白晨看到山上有人影，他张大了嘴巴，刚开口说出一个字，眼前的一幕就令他说不出话来。
小小的山顶上，堆积着大量的蛇人的残肢与尸骨，鲜血随意洒落，在迷蒙的雨中如若人间地狱。
白晨看到了百宝。
他跪坐在山顶的中央，身上同样满是血迹。那个随他们进来的卿蛆已经爬到山顶，正大口啃着蛇人留下的尸体，发着兴奋而难听的声音。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都是他做的？”伏唯的声音透出极大的震撼与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一幕比之他们在战场上所见所带来的冲击力更甚，更残暴、肮脏与血腥。
随着顶上的百宝昏倒，白晨的眼神逐渐沉下，冷静下来。
“我们过去吧。”他们把百宝从山顶上带下来，但没有发现沐雪非的身影。此时他们还不知道沐雪非已经回到了营地。
本来，白晨执意要把百宝带离蛇人的领地再打算，而伏唯则是坚持继续寻找沐雪非郡主的下落。
最后，是白晨屈从了他。
他们在蛇人堆积成山的尸体里找寻，又寻遍了蛇人山的每一个角落，仍是一无所获。
雨逐渐停了，天色开始变暗。
两人只好决定把百宝带下山，等他醒来再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在山下找了个地方，找来一些干蒿铺在地上，把百宝放在上面。这时候白晨把魔剑往地上一插，就地生起了火。
自从找到百宝，他就变得安静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沉寂下来，一点儿也不像平日里张扬的他。
伏唯看了他们一眼，心里若有所思，随口说了句：“我去找点吃的。”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下过雨的林地变得非常泥泞，伏唯踩着倒在地上的枯木前行，从枯枝的断节发出吱吱的声音，逐渐将潜行的心跳声覆盖……
他走得还不算太远，忽然，他停下脚步，身后传来的心跳声一下寻到了他。
他快速转过身去，却来不及动手反抗，一个黑影闪现，瞬间将其扑倒在地，剑刃架上了脖子。
“白晨兄弟，你这是在做什么？！”他瞪着眼睛，下意识地急促问道。
来人竟是白晨！
只见白晨绷着脸，同样瞪着眼睛，上面隐隐可见血丝，可见他的认真。
“是因为百宝么？”伏唯的语气一下平和。虽然对白晨的举动感到意外且惊讶，但伏唯在语气上还是保持了克制。他知道白晨绝不会把这一剑划下去。
“今日的一切，你就当是什么都不曾见过。明白么？”白晨的语气发冷。说话间他把魔剑轻轻抵上半分，在伏唯的脖上显露出一道血痕。
看着白晨认真的表情，伏唯盯着他看了好久。最后，他叹了口气。
“我什么都不曾见过，也不曾知道。”
白晨瞪着他，仍是不肯放手。
伏唯只好说道：“我发誓。”
这时，白晨才将信将疑地把魔剑慢慢拿开，从他身上起来。
“不要食言。”
“绝不食言。”伏唯翻起身，垂着头说。他理解白晨想要护住百宝的做法。以目前的所见看，若这一切真是百宝所为，那么不光是黑铁军容不下他，整个东土人间都容不下他。
等待百宝的，只有绝路。
伏唯站直身子，伸手抹过脖子上的血迹。“但你真的觉得，这对他是一件好事么？”
白晨转过身，缓缓地往回走。
“我不在乎。”
伏唯又是轻叹。
两人重新回到生好的火堆旁。
伏唯并没有去找所谓吃的，事实上白骨森林内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不能吃的，伏唯只是找个借口离开一阵罢了。既然被识破，就没必要继续装了。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火堆旁原本躺着的百宝不见了。
“百宝呢？”
白晨心下一急，赶紧冲过来，见有血迹一路拖至草丛深处。
“这边！”伏唯先行一步，顺着血迹追寻过去。
白晨赶紧追上。
他们顺着血迹一路追寻，很快就见到前面不远处出现一条不深不浅的小溪，从前面的道路上横断而过。
而在小溪的边上，蹲着一个赤着身子的瘦削男子。他背对着白晨和伏唯，甚至没有意识到两人在靠近。
只见他苍白而窄小的后背上瘦骨嶙峋，布满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痕，看上去既可怜又触目惊心。
从他的身下，长长的小溪下流淌着腥红色的血水，是他衣服上的颜色。原来是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全扒了下来，按在水里，使劲地搓……
他非常努力地在洗着衣服，全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一丝不挂。
白晨和伏唯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往前，也停下了继续喊他的名字。
百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而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去把自己身上沾满了血迹的衣服给洗了。
白晨知道百宝虚空之眼的存在，这是百宝的收纳法宝。按理说百宝应该会在虚空眼中放上别的衣服什么的，但他偏是没有这么做。他更习惯把寻常的东西都背着，像个普通人。
是因为是人类的衣服么？白晨这样想。
想到这里，他忽地发出“嗤”的一声，笑了。虽是一种嘲笑，却笑得很轻。
“百宝这家伙……身为一个魔族，大概没怎么杀过人吧。这就怕傻了，难怪只能跑来东土混。”他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
伏唯在一旁摇头，眼里看着百宝却是一派谨慎之色。“也不尽然，这白骨森林凶险万分，寻常魔族可无法穿越。”
白晨扫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一边往回走一边满不在乎地说：“走吧，不用担心这家伙。他独来独往惯了，过一会儿自己就跑回来了。”
“你不是跟他一起生活的么？”伏唯很诧异，他之前特意了解过白晨原本是百宝收养的。
“是啊，照顾他可累了。所以后来我就自己搬出去住了，反正他又死不了。”白晨依旧是无所谓地说。
伏唯又是摇头，不过这次他没说什么。
而果然如白晨所言，当天色彻底暗下来时，百宝回来了。
他走过来坐在白晨旁边。洗好的衣服披在身上，仍是湿的，湿漉漉地滴着水。
湿漉漉的头发垂下，遮住了他的右眼，正好遮住了眼睛上的血痕。这道血痕是他封印住帝恶的代价，只要帝恶存在这里面一天，他这只眼睛就注定失明。
但他现在仍然感觉混乱，脸上毫无生气。
“没事吧？”白晨说，一边给他递过来一个水袋。
百宝摇了摇头，没有接。
“没事。”他的声音极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郡主呢？”白晨接着问。
“她没事。”百宝的眼珠闪烁了一下，回应的声音依旧很低。
他已经知道沐雪非被救走送回黑铁军了，这是完成任务归来的亭雨侍告知他的。
“她回去了。”
“回去？”白晨和伏唯对了下眼，颇为惊讶。
“嗯。”百宝点头，“我们遭遇埋伏，天神及时赶到，救走了她。”
这时他抬起头，望向东方，“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
“难道是司寒？”伏唯一下子想起来，他们出发之时，司寒也向南横也立下军令状带回郡主，如今看来定是他无疑了。
可是，那些蛇人……也是他杀的？
“那么山上的……”伏唯试着问。
“我不知道。”百宝的回答出乎意料。
只见他抱着头，似乎有点懊恼，又有点无奈。“魔将深空追上了我们，后来神族出现，我就失去知觉了。”
百宝尽可能地掩饰，他把话简单地概括，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的交流。总之把一切都推给神族总是没错的。
“哦……是这样……”伏唯沉吟着略略点头，对百宝的说法并不深信，只是当下不愿继续刨根问底。
“好了，既然人没事，我们休息一下，天亮以后就回去吧。”白晨这时淡淡地说，不管是否相信百宝的话，他都选择了不去追问。
气氛逐渐变得压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