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马鼎对那笔十八万的拆迁补助款一直沉默不语。
马鼎的沉默不语,并不一定脑子就不想这件事。
最让马鼎纳闷的是,对这件事,马家的兄弟姊妹像商议好了似的,一下子都集体沉默了。
马鼎觉得谁沉默马晓君也不应该沉默,这不符合马晓君快人快语心里藏不住事的性格。
这天中午一家子吃饭的时候,马鼎嘀咕了一句说:“都么动静哈……”
“你指的是么动静?”韩灵疑惑地问。
尚来一下子明白了,笑了笑说:“妈,你都跟俺爸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配合不了俺爸的默契哈,俺爸说的是十八万补偿款马家人么动静0,是吧?”
韩灵这才明白了,白了一眼马鼎,说:“你这不是贱脾气吗,有动静你烦气,么有动静你又嘀嘀咕咕的,我弄不懂,你到底是希望有动静还是不希望有动静?”
“爸,么有动静不正好可以清闲些吗。不过我估计哈,风欲静而风不止,这事不会就这么消停的,你要做好有动静的准备吧。”
马鼎笑笑说:“最沉不住气的应该就是老二和晓君,这会儿到么动静了哈……”
“爸,有动静的话让他们直接找我,你和俺妈把么事都推到我身上,你就别思前想后的自找烦恼了,容易生病。”尚来说。
“我思前想后就容易生病?一派胡言,长脑子是干么的,不就是思前想后的吗?痴呆了还想这想那的呢,何况我还么到那份上。”马鼎说。
韩灵递给了尚来一个眼色,让尚来闭嘴,不然的话指不定马鼎又要说么胡话了。
“我要是在你这个位置上的话,你叫我思前想后我都懒得思前想后,把钱往自己兜里一揣,谁愿意咋地就咋地。”马鼎说。
“我咋到成了往口袋里一揣了,我这不是怕他们找你的麻烦吗。再说了,咱家么事还不是你说了算,俺们的意见你乐意参考就参考,不乐意参考俺们全当么话也不说,还不是顾忌你的感受吗……只要你一声令下分那十八万,你看我犹豫不。”尚来说。
韩灵息气宁人地对马鼎说:“尚来说的对,这个家么事还不是你说了算呀,你决定的事,俺们照办就是了,可俺们多少的也有发表意见的权力吧?”
“一开始给他们每家十五万我么说么,卖了俺奶奶的嫁妆盒子,又每家给添了五万,我又同意。你的话,都是一奶同胞,给多给少是个意思,那就给吧,可末了么捞着说声好,人家还有意见。你看看俺大姑多犟,愣是一分钱不要,这意见该有多大哈。你看看咱周围有几家像咱家这样做事的,不说大公无私吧也是仁尽义尽了,他们再不领情,咱可就么有必要再当土鳖了,给人家钱还不落好……爸,说归说,你只要有心把十八万分了,只要你心里舒坦,我么有意见,只要他们满意就行。”尚来问。
“我可么说分哈,我这一开头还么说两句话,你和你妈就连珠炮一唱一和的攻击我……”马鼎说。
“你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你还寻思我看不出来?这几天老是愁眉不展的,不就十八万块钱吗,你想咋处理就咋处理,尚来的话,只要你心里舒坦他们满意就行。”韩灵说。
马鼎么吱声,也么点头。
韩灵见状又说:“都这么个岁数了,么有必要再为这些屁事烦气了,一点韧性都么有……我提醒你一句哈,要是瓜分了这十八万,你也有个落埋怨的思想准备哈,别到时候又上火后悔。”
“先不分,等等再说……”马鼎说。
“么叫先不分等等再说?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么动静就不分,有动静了再分?”韩灵问。
“我有个预感,为么这些日子他们谁也不联系我了。上次爽爽结婚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芳菲不乐意搭理我,来福更是把我当空气,你俩说,是不是这两个兔崽子听他们的妈说么了?老二更是阴阳怪气地拿话挤兑我,看人多,我么好意思怼他,还逞开强了。”马鼎说。
“你是不是得了疑心病了?你又不是皇上,人家又不是你的臣民,凭么要求人家这那的……搭理就搭理,不搭理咱咱也不搭理他们,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又不是看着旁人的脸色过,小心眼……”韩灵说。
“我心里很不得劲,我气得慌……”马鼎说。
“你以为给他们塞钱他们就会搭理你了?这么说你还得问问给多少钱他们才能搭理你。”韩灵说。
“你这不是在抬杠吗。”马鼎说。
“真不是抬杠,”韩灵说,“给十五万的时候,晓君和晓莉不满意,又给了他们五万,他们不还是不满意吗?晓莉面子上还能过得去,背地里说么我不管。老二也就是有金草儿压着,么有金草儿他能这样不吱声?老三和涂颖是够意思,但人家够意思咱也不能不够意思吧?更可气的是晓君,还矫情地甩手不要了,为么,给的少不满意呗。这会儿你要是再分这十八万,你说他们能满意吗?他们把心思都盯在了尚来的几百的房子上了……”
马鼎叹口气说:“这会我才知道么叫里外不落好了……”
“面面俱到事么法弄,咱只要是做到仁至义尽了,随他们咋说吧。”韩灵说。
“你看人家小琴,多省心,也么人和她争这争那的,儿子又上了研究生,要是三年毕业了,39号里院的楼房也盖起来了,正好当婚房,那位置值老钱了。小琴还有一套老房子闲着,自己又住上于国庆的别墅……”马鼎说。
“谁说老房子闲着,潘永贵的孙子潘海洋住着呢。小琴还在农村老家给潘海洋买了套结婚房,还给潘永贵的老婆苗秀英翻新了老房子。”韩灵说。
“你这是都从哪儿听说的?消息还挺灵通哈……”马鼎说。
“你真是孤陋寡闻,心思都放到了么有用的地方了。”韩灵说:“你么感觉到,小琴和潘永贵的农村老婆还有潘海洋那是真亲,实实在在的帮忙,你和她按说是亲兄妹,可你发现么,人家现在是躲着咱马家人。”
“嘁,你还说我小心眼,我看你心眼也大不哪儿去。人家小琴对咱马家做的够仁义的了,咱平常和人家也么有交往,么交往就是躲着咱?小琴和于国庆春节结婚,不也跟咱们说了嘛。”马鼎说。
“这话说的不假,”韩灵说,“所以我说哈,别再惦记小琴了,人家过的比咱好一百倍,穷心思穷心思,越穷越有心思……”
尚来不想再听父母唠叨了,站起来说:“小灿还让我去她单位有事,我走了,你们继续聊,有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尽管说。”
尚来走后,韩灵对马鼎说的话就直接些了:“你就知足吧,尚来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老太太把房子都过继给了他,他要是一混球一分钱不掏,你也是干看着。”
正说着,马鼎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忽然颤抖起来,马鼎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身体。
这几天,马鼎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慌慌感,像一个小偷偷了么东西,藏也不是躲又不行的感觉。
马鼎看看来电,是马佛,便觉得老二肯定又是因为十八万的事找他。
马鼎不接电话,不接电话是因为马鼎还么想好该咋样回答老二的问题。
马鼎盯着手机,一会儿不颤抖了,马鼎的心也就平静了些。
“谁?”
“老二……”
“为么不接?”
“接了说么?”
“你还不知道老二问么,就不知说么了?”
“不用接就知道他要问么……”
“问么?”
“还不是那十八万的事。”
“再给你打你还是不接?你心里又么有鬼为么不敢接?直接告诉他,十八万不分了!”韩灵说。
“就这么说?”
马鼎的话音刚落,手机又颤抖了,马鼎又哆嗦一下。
韩灵见状,白了马鼎一眼,抓起电话,摁了接听键,问:“老二哈,么事呀?”
“大嫂,大哥呢?”
“蹲坑呢……”
“蹲坑……那一会儿再打吧……”
“有么事跟我说吧,他现在么事都懒得管了,当甩手掌柜了……”
“嘿嘿,谁信呢,他要是肯当甩手掌柜的,我就不吃饭了……”
马佛心知肚明,这是大哥大嫂在唱皮影戏,配合默契。
马佛想,还蹲坑呢,糊弄谁呀,你以为我幼儿园大班的孩子?嘁,此刻老大一定是就站在大嫂跟前,正竖着耳朵在听他说么呢。
有的男人就是这样,么出息,说不出口的话,就叫老婆说;棘手的事,就叫老婆来应付,自己在一旁装聋充哑,这事马佛干过,所以明白的很。
“你不信哪?不信一会他蹲完坑跟你说,听听他是不是甩手掌柜?”韩灵说。
“来了来了……”马鼎装的都露出破绽了,声音就在手机跟前传过来,全然不是从卫生间过来的声音。
“大哥,蹲完了?拉线屎哈……”马佛说。
“么事?”
马佛干咳两声后说:“那笔补偿款你拿了也有些日子了,大姐二姐问了我好几次了,你说我能说么,我说又做不了主……我就劝她们别惦记了,可他们非得让我问问你,你就给我个话,回头我好打发她们,你是咋想的?”
“是你想问吧,还打着你俩姐的旗号,你以为我好糊弄哈,”马鼎笑了笑说:“你大嫂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家里的事我么也不管了,当甩手掌柜了,要说法找尚来去……”
“你别说大哥,你这招还真是上策,可是也得我信才是嘢。”马佛说。
“信不信的就这么个事了,我现在是除了吃饭蹲坑么也不管了。你么听人说,这年头多管闲事多吃屁哈……”马鼎说。
“这是闲事吗,这是咱马家的正经事……”马佛哼哼两声又说:“好好,我把你荣升成为了甩手掌柜的荣耀,告诉俺俩姐,也让她们替你分享如此殊荣哈。”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哈。”马鼎说。
“么必要谢。我想问问你大哥哈,到‘鸿运’办公楼拿补助款的时候,你还么荣升为甩手掌柜的吧?这会儿补助款揣口袋里了,立马就当甩手掌柜的了哈……”
“也可以这么说吧……”
“那谁当掌柜的了?我找掌柜的说话。”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有么事找尚来。”马鼎说。
“我找的着他吗?”马佛提高了声音说:“把电话给大嫂。”
马鼎把电话递给了韩灵,韩灵接过电话咳嗽两声说:“我是掌柜的,么事说老二。”
马佛单听韩灵说这几句话,就瞬间对韩灵美好的印象给抹掉了。真是人心叵测啊,谁在钱财面前都不会把腰杆子挺直起来哈。
马佛不想再问么了,他觉得大哥和大嫂的节目排练的已经是天衣无缝了,再问的话,只能给自己凭添了烦恼……
可是马佛心里又有点不甘心,觉得不再说几句就么有机会了,好孬地问问大嫂,看看她咋回答我。
“老太太的房子又补助了十八万哈,这事大哥不跟谁说也得跟你说吧,你俩就么有点想法?”马佛问。
“老二呀,要说俺们么有想法你肯定不信哈,”韩灵嗞嗞两声又说,“俺们是想把十八万给你们几家分分,可又怕分的不均匀你们再打起来。所以说,就拖到现在还么下这个决心……”
“你的意思是说俺们别打架就分?”马佛天真地问。
“谁做点好事不希望旁人说个好啊,俺们也不例外呀……”韩灵说。
“落好,咋能不落好呢,最起码在我这儿落好,在大姐二姐那儿我就不敢保证了。”马佛说。
“你是个讲究法律的人,你是咱们马家里最懂得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权益的人。”韩灵继续说:“俺们真想在你那儿落个好,可房子是尚来的,俺们要是擅自瓜分了他的财产,他像你一样拿起法律的武器声讨俺们咋办?”
“就么和尚来沟通一下?”马佛问。
“沟通了。”韩灵说。
“沟通了哈,结果呢?”
“现在尚来长大了,不是小时候的脾气了,不听俺们的话了,反过来俺们该听他的了。”韩灵说。
“你还不如干脆告诉我结果吧,别在踢皮球了,也别再拐弯抹角的了。”马佛听出了韩灵的弦外之音。
“尚来不同意分,说一分钱也不分了!”韩灵说。
“啪。”马佛把电话扣了。
“看到么,先给你颗枣吃,你不说甜,他立马叫你吐出来,就这水平。”韩灵说。
马鼎么吱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再说马佛扣上电话后,心里很生气,对金草儿说:“听到么,跟我玩起了踢皮球了,先前你还一个劲地在我跟前表扬大哥大嫂,这会儿识得庐山真面目了吧,嘁。”
金草儿不知说么好,想了想还是说了:“你就不应该给大哥打这个电话,你说不是为了你自己,谁信?”
“我也不指望他信,信了能咋样,不信又能咋样?”马佛说。
“你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哈,不牵扯到你的利益,你会打这个电话?”金草儿说。
“肯定不会打,我不知道这是个得罪人的买卖呀?哼。”马佛说。
“所以说你就别再掺和这事了,咱又不是却这十万八万的,么意思……”金草儿说。
“不行,我还得给大姐打电话,我心里堵得慌,不说不快,大姐肯定还等着我的信呢。”马佛说。
“我提醒过你了哈,听不听由你。”金草儿回到了卧室。
马佛拨通了马晓君的电话。
“大姐,刚才我给大哥打电话问那十八万补助款的事了……你在听吗?”马佛问。
“听着呢,你说……”马晓君说。
“大哥两口子说他们管不着了,把皮球踢给尚来了,你说说哪有这样做父母哈……”马佛呲了呲牙说。
“这就对了,”马晓君嘿嘿笑了两声,“这是最好的办法,叫你你也会这么干的,甚至比大哥他们两口子干的还有水平。”
马佛心里一咯噔,觉得今天大姐说话咋有点反常?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大姐都会义不容辞地跟他站在一起,同愤之同慨之同讨之。
今天大姐是咋回事?
“大姐,你说的么错,要是我兴许比大哥干的还有水平,只可惜我么有那样的福气呀大姐。”马佛说。
“不对,你的福气已经不浅了哈,而且福气里面还有艳福,金草儿又漂亮又贤淑,你这不是艳福是么?不小心还弄出了个大儿子,么出多少力,直溜溜的一个大小伙子矗立在了你的跟前叫爸,这还不算哈,又住别墅又开豪车的,还当上了大组长,一个月五千多,你还不满足?还想瓜分老太太的那点家产?”马晓君说。
“我满足,满足……”马佛后悔不应该给大哥大嫂打电话了,里外不讨好惹一腚臊。
“满足就好。既然满足了,不能么好事都是你一个人的,以后就不要再提十八万的事了……不对,以后再也不要提老太太遗产的事了,就地打住。”马晓君说。
马佛强烈地感觉到大姐变了,不仅变的如此之快,变得高大上了,变得不食人间烟火了,而且变得神乎其神了,变得……变得马佛都不认识了哈……
马佛看了看金草儿,金草儿正笑嘻嘻地在看他,颇有些嘲讽的味道。
马佛心里有气,指着电话说:“么叫以后不要再提老太太的遗产了?大姐这是么意思?是不是背地里被大嫂的糖衣炮弹给打中了?捞好处了还卖乖。”
“你就少说两句吧,别总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谁像你,见天价疑神疑鬼的,活着不累吗?以前咋么看出来你还有这毛病哈……”金草儿说。
“现在看出来还晚吗?”马佛大声问。
金草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马佛想了想,又气愤地拨通了尚来的电话,不吐不快:“尚来哈,你爸妈把皮球踢到你这儿了,我最后问你一句,以后我不会再问了……”
“二叔息怒,气大伤身哈,说,么事?”尚来问。
“十八万的补助款你知道吧?”马佛问。
“知道,咋了?”尚来问。
“准备咋办?”
“俺奶奶给我的钱,你还问我咋办,你说咋办?”
“分了,你奶奶的钱凭么你一家独吞?分了!”
“二叔啊,你咋那霸道呢,分了?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你问问俺奶奶同意不?俺奶奶活着的时候就瞧不起你,俺奶奶么有了也显不出你呀,还有俺爸呢,你还是哪凉快去哪儿待着吧,俺家的事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的,跟个真事人似的……拜拜。”尚来扣上了电话。
马佛顺手抓起了跟前的茶水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金草儿吓了一跳,同时用鄙视的目光看了两眼马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