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苗秀英的老屋经过一番翻新改造后,已经焕然一新了。
最让苗秀英满意地是,在连接灶间的一块平地上,盖了一间卫生间,像城里人那样用上了马桶和淋雨器,还安装了太阳能。
“小琴哪,谢谢你了,先前我去院里的茅房是蹲下就起不来了,好不容易起来了,也是两眼昏花得缓半天。”苗秀英高兴地说。
“大娘,我就是给予这么考虑的才让施工队盖了卫生间,你又是个爱干净人,可以经常洗洗澡了……咋用淋浴器太阳能么的你会吗?”小琴问。
“会,会呀,海洋教我了好几遍了,哪个开哪个关的都会,要不我给你比划比划看看?”苗秀英说。
“不用比划了,会了就好。”小琴说。
“自打你给海洋买了新房子以后,村里上门提亲的已经来了好几拨了。你说说,么想到俺们祖孙俩还会有今天,得了你的济了,也替我好好谢谢国庆,我真不知道该咋感谢你两口子……”苗秀英说。
“有么可感谢的,主要是我有这个条件。我不跟你说了吗,俺爸欠你的,我能还多少就还多少,你不嫌弃就行了。”小琴说。
“其实你爸也么欠我么,你不用老是放在心上哈。我就是个农村老婆子,身体还有残,当初你爸又是国家干部,瞧不起我也正常,我过后也想明白了。”苗秀英说。
“大娘,其实当时宝丽姨过的也挺不容易的,她带着五个孩子过日子,比你强不到哪儿去。可俺爸就像着了魔似的,又出钱又出力还不讨好,你说他图么?到末了马豪雄死了,宝丽姨不也么嫁给他吗,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几十年,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你还说俺爸么欠你的,我看他欠了你一大堆。要是他正经地好好和你过,么有歪歪心思,把你和锁柱哥接到城里住,锁柱哥早就在城里当工人了,你说锁柱哥能英年早逝吗?所以说大娘,么也别说了,我心里明白的很哪。”潘小琴说。
苗秀英么吱声,眼泪跟着就流了出来。这么多年,有谁能这么推心置腹跟她说这话啊。
“这都是我命不好,怨不得旁人哪。”苗秀英叹了口气又问:“海洋在国庆那儿干的咋样?”
“挺好的,孩子懂事,干活又实在,总想多挣点孝敬你,经常出长途拉货,就是回来的机会少了。”潘小琴说。
“叫他好好开车就行,别惦记着我。我现在么都行,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苗秀英又说:“海洋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我,让我想买么吃就买么吃,回来也是给我买这买那的,钱我都给她攒着呢,哪天他娶了媳妇结婚了,我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对锁柱也有个交代了。”
“不用你攒钱,海洋的事,我和国庆负责到底,你就放心吧。”小琴说。
“小琴哪,你说我哪辈子烧了高香遇到了你这么好心肠的人哪。
我么有么话好说的,只能说声好人一生平安了。”苗秀英又问:“小琴,你是咋来的?”
“开车来的。”
“中午在这儿吃饭,我自己种的菜,自己养的鸡下的蛋,叫绿色食品……”苗秀英笑着说。
“好,在你这儿吃,海洋说你乐意吃桃罐头鱼罐头么的,我给你带了不少,那玩意能放的住,坏不了慢慢吃。”小琴又说:“大娘,你猜我给你买了个么大件?”
“买这买那的,还买么大件,大娘家么都不缺呀……”苗秀英说。
“电视,我给你买了台电视,”小琴指了指桌子上八九十年代生产的电视机说,“该换换了,你等着,我去找人给你搬进来。”
潘小琴从院子里出来,见自己的宝马车跟前围着几个年轻人在指指画画的。
“哎,小兄弟,帮个忙,把车里的电视机给我抬到屋里去吧。”小琴随后从车里拿出两包烟递给了两个年轻人。
“么问题,”年轻人不要烟,说,“要么烟呀,我和海洋是好哥们,他的房子就是我卖给他的。”
“呦,海洋说过,好好,谢谢你哈。”小琴把烟塞到了年轻人的口袋里。
小琴又把车上吃的哈的拿出来,正准备往院门口走,忽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穿戴颇为整洁的老年妇女,手里拽着一个旅行包,东张西望地往院子里看。
“大姐,你这是找谁?”小琴走到老年妇女身后问。
老年妇女回过头,看了看小琴问:“这还是苗秀英家吗?么时候盖新房了?”
“不是新房,是翻新了,你是?”小琴问。
“说你也不认识……”
“不一定吧?”
“呦呦,大妹子,你到是猜猜我是谁?”
“你是苗秀英的前儿媳妇锁柱的前妻海洋的亲妈……我猜的对不对?”小琴睃视着这个妇女。
“哎呀妈耶,你是谁呀,咋了解的透透的?”
“我是锁柱哥说的亲妹妹……”
“锁柱的亲妹妹?”妇女想了想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从城里来的吧?”
潘小琴么吱声。
这时,苗大娘出了院门送抬电视的两个小伙。
“妈,妈呀……”妇女哽咽地叫苗秀英。
苗秀英一回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海洋妈,认出来了,掉头就往屋里走。
“妈呀,你别走,听我把话说完哈……”海洋妈流着眼泪说。
“有么可说的?”苗大娘指着海洋妈说:“你有二十多年么回来了吧?”
海洋妈边哭边点点头。
苗大娘又说:“二十多年么回来了,你不稀罕我我么话可说,你就不稀罕海洋?海洋缺爹少妈的,你就不寻思海洋这二十多年他是咋过的?”
“妈,我知道你为海洋吃了不少的苦,我就是为了报答你才回来的。”海洋妈抹了一把泪又说:“妈,我回来伺候你,为你养老送终……”
“伺候我?还养老送终的,说的到好听,那你男人呢?”
“死了,好几年前就得病死了。我把俺闺女嫁出去了,么有负担了,寻思着再不回来就天理难容了……”海洋妈说。
“大娘,还是让海洋妈进屋说吧。”潘小琴说。
“小琴哪,你是不知道,这口气我咽不下啊。”苗大娘说。
“大娘,为了海洋,也为了海洋妈难得的善心,你也别把这口气咽下,干脆吐出来,你宽宏大量……”小琴说。
“谢谢你小琴……”
苗秀英侧着身子,让海洋妈进了院子进了屋里。
“这屋子是小琴花钱帮我翻新的,海洋的婚房也是小琴两口子帮忙买的,还在城里给海洋找了工作,照顾海洋,你说你……“苗秀英如数家珍地说。
“小琴,我真不知道该说么好了……”海洋妈说。
“么也不用说了,你回来了,我也放心了,要不然天天惦记着大娘。”小琴说。
“我不是回来吃闲饭的,我这些年也攒了几十万块钱,除了闺女结婚的时候花了五万块钱,剩下的都在我这儿……”海洋妈说。
“大娘,你就收留海洋妈吧,好歹她也是我亲嫂子。我看她是真心想回来伺候你的,再说了,海洋不管咋地,有个知冷知热的亲妈在跟前,他也会高兴的。”小琴说。
“妈呀,都是我的错,这么多年么回来看看你……”海洋妈说。
“我这个老婆子有么可看的,你能回来看看海洋我就知足了呦。”苗秀英说。
潘小琴问海洋妈:“这回真的不走了?”
“真的不走了,我在城里也有房子。我想好了,房子给海洋,正好他在城里上班,也有个住的地方。”海洋妈说。
“那就整饭吃吧,小琴还有事得回城里呢。”苗秀英说。
“好嘞,”海洋妈高兴地说:“妈,你和小琴唠着,我做饭去。”
“你还是和小琴唠着吧,灶台的事你又摸不着头绪,熟悉了再说吧。”苗秀英做饭去了。
屋里,小琴问:“嫂子,你说你那口子得么病去世了?”
“酒精中毒死的,天天请这个请那个的,都在江湖走,也么法子。”海洋妈说。
“他是干么职业的?”小琴问。
“建筑,也就是包工头,还经营着一家货运站,养了几部大车跑运输。这年头,不请不哈不送,就么活干。这些年,给我挣了套两百多万的房子,临死的时候,又塞给我三十来万的折子,算是有良心。”海洋妈说。
潘小琴点点头。
“闺女在城里嫁了个老头,老头有钱,用不着我的钱……这些年我知道对不起俺婆婆和海洋,我任打任罚,咋地都行,只要她能让我留下来伺候她,也算是我对她把海洋拉扯大的回报吧。”海洋妈说。
“这恐怕是你最好的选择了。”小琴说。
“小琴哪,你也不用惦记着海洋了,你给海洋买的房子还是退还给你吧,我实在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情分啊。”海洋妈说。
“这和你么有关系,是我和大娘之间的事情。”小琴说:“海洋这孩子挺苦的,也应该让他过的好一点了。村里有套房子,城里再有套房子,将来娶了媳妇,想在哪儿住就在哪儿住。”
“谢谢你小琴,俺婆婆要是想海洋了,我就陪她去城里住些日子,总而言之,我是不能再离开海洋和俺婆婆了。”海洋妈说。
“这样也挺好的……你如果实心实意地想回来伺候海洋和大娘,是个好事,过去的事就既往不咎了。从现在开始,你和苗大娘好好过日子,我回去后,会把这儿的事跟海洋说的,让他回来看看你。”小琴对海洋妈说。
“谢谢你小琴,你是个好人,我看得出来。”海洋妈说。
……
潘小琴回到城里后,给海洋打了个电话,海洋说他正在外地回去的路上,晚上才能到家。
海洋自从在“威斯汀”酒店上班以来,只要是出长途回来,都会带一些当地的土特产么的给潘小琴,或多或少地总想表达一点感激之情。
其实潘小琴的老房子暂时让海洋住着呢。本来她打算把苗秀英接到城里和海洋一起生活,可苗大娘心存顾虑,舍不得她那些鸡鸭猫狗么的。
海洋妈和小琴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商议着让海洋搬到海洋妈在城里的房子里去住。一是那套房子就是海洋的了,二是离海洋上班的“威斯汀”酒店近,要是海洋妈和苗大娘去住的话也方便。
潘小琴觉得合情合理,也就同意了。
其实苗大娘和海洋妈搭伙过日子,也省去了潘小琴不少的心思。海洋的爸走的早,海洋的妈有二十年么照面,海洋从小长到现在,除了奶奶的老手抚摸着孙子的头外,么有第二个心疼海洋的人,想想海洋也挺可怜的。
不管咋说,海洋妈和苗大娘都是海洋最亲的人。这会了潘小琴牵挂海洋的心,算是有人替他分担了。
潘小琴还觉得海洋妈可能也有她自己的苦衷。这二十多年来,谁敢保证她的日子过的会风平浪静的,她老伴的死,就是个最好的说明。
潘小琴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李小光,想起了曾经和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所以对海洋妈和自己相同的遭遇,潘小琴除了充满了同情外,还深深懂得一个女人生活的不容易。
女人不难为女人,这是潘小琴说话行事的基本原则,潘小琴这脾性有点随苗秀英。
第二天海洋休息,拿着买回来的宫廷小点心去了潘小琴家。
“海洋,跟你说个事,”潘小琴说,“昨天我去看你奶奶了,你猜我见到谁了?你亲妈。”
“亲妈?哪来的亲妈?我还有亲妈?”海洋问。
“么有亲妈你从石缝里蹦出来的?”小琴说。
“姑,怎么个事?”海洋问。
“你亲妈回村了,以后也不走了,要伺候你奶奶,我看也挺好的,有你妈照顾你奶奶,你也省了不少的心思。”潘小琴说。
“就她自己?”海洋问。
“就你妈一个人,你妈的那个老伴死了,你还有一个妹妹,结婚嫁人了,我也么问她在哪个单位上班。”小琴说。
“姑,你跟我说这事么意思?”海洋问。
“还能有么意思,叫你接受你妈呗。抽空回去看看,千万别甩脸子给她看。这些年她肯定也挺不容易的,虽说她二十几年么管过你,但她毕竟是你亲妈……”
“这老了想起我和俺奶奶了哈,我孝敬俺奶奶是应该的,因为俺奶奶含辛茹苦把我抚养大,你让我冷不丁对那个亲妈好,我接受不了……还是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我和俺奶奶过的挺好的……”海洋说。
“我就怕你小子闹幺蛾子才让你过来的,听姑的话,就接纳她吧,慢慢熟悉了就好了。”潘小琴又说:“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下哈,你妈在城里有一套不错的房子要给你,俺们商量让你搬到那套房子去住,离你上班的酒店还近,钥匙你妈已经给我了,这几天抽空我和你过去收拾一下。”
海洋么吱声,勉强地点了点头。
“海洋,这是个好事,打起精神来,能在城里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毕竟不容易,还得谢谢你妈才是。”潘小琴说。
“那我下午回去一趟……”
海洋走了么一会儿,潘小琴的儿子李翔给她打电话,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说:“妈,我已经被保送上研究生了。”
“真的,嗨,太给力了,妈为你高兴,这要是你爸活着听到这事该多高兴哈……”潘小琴情不自禁地说。
“妈,就你自己在家?”李翔问。
“我自己……”小琴说。
“以后在家尽量少提俺爸……咱们心里有俺爸不一定非得说出来,”李翔说,“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让旁人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哈……”
潘小琴似乎领会了儿子的意思,不自觉地往门口看看,觉得说的有道理。
李翔在外锤炼了好几年,思维和行事已经不是潘小琴眼里的那个幼稚的儿子了。他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是一个成熟的爷们了,有了这份成熟,潘小琴心里倍感欣慰。
“我往后注意点就是了。”潘小琴又问:“春节回来不?”
“回去,”李翔说,“我这次回去要亲眼见证你和于国庆同志的婚礼,么有我在现场的祝福,你们的婚礼是不完美滴。”
“说到妈的心里去了,我已经和于国庆说好了,大年初一,在‘威斯汀’酒店举办婚礼。”潘小琴说。
“哎妈,还有个事我得事前跟你说说……春节回去给你带个人看看行不行?”李翔问。
“带个人?是女朋友?”
“算是吧……”
“咋说算是呢,确定关系了?是留学的那个?”
“不是,我达不到那位的要求,早散伙了,这位的家也是咱那儿的……”
“是同学还是么?”
“同学,和我一起上研究生,她是考上去的。”
“考上去的?不简单哈,要是你不被保送的话,你能不能考上?”
“考上考不上不敢说,不过她之所以考上了,是和我对她的辅导分不开的,要不然她能崇拜我……”李翔说。
“你也不谦虚哈……”潘小琴说:“带回来让妈看看吧。”
潘小琴扣上电话后,又电话告诉了于国庆李翔春节回来的事,并把李翔被保送上研究生和带女朋友一起回来也说了。
“是不是你很高兴?”于国庆问。
“能不高兴吗你说,”潘小琴又说,“我已经把大年初一咱俩举办婚礼的事跟他说了,他还要带来那个女朋友给咱俩祝贺呢……”
“这孩子懂事,我一直挺看好他的。”于国庆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