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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波澜不惊

在卫芸家宽敞的客厅里,气氛紧张而又沉闷。卫芸静静地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景物。卫健仁阴沉着脸坐在沙发里,过了许久他终于冲着坐在对面的赵冠文开了口:

“冠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芸儿?我一直是那么信任你们,认为你们一向都是好孩子,绝对不会干出什么让我丢人现眼的事情,可是现在呢?哎……”卫健仁长叹了一声。

大家都沉默不语,房间里又陷入了初时的寂静。又过了很久,卫健仁自言自语地说道:

“唉!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看来只有公事公办了。”

“不不!卫叔叔,你不能这样做啊!您不能不管我呀!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能够帮助我。如果您再不管我的话,我这辈子就完了。再说我这也不过是做了点生意,又不是贪污、受贿,更谈不上什么伤天害理啊!现在的政策那么乱,一会儿说这样好,一会儿又说应该那样。谁知道这哪是对,哪是错啊!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又那样,谁又能搞得清楚呢?我这也只不过是想多干点事情,不至于浪费自己的青春啊!”赵冠文说完就将双手捂在脸上哭了起来,他天生的表演才能在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

“住口!到现在你还有脸说这样的话?我的这张老脸都要给你们丢尽了,你还不给我老实认错?”卫健仁拍着沙发的扶手,大动肝火地吼道。

“老卫,你消消气。孩子们还年轻,做起事来哪有不犯错的呐?不要说是孩子们,你年轻的时候就没做过傻事?”卫芸妈白了卫健仁一眼,话里有话的说道。

“我看还是大事化小吧,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骂他们什么也都没用了。再说冠文刚才说的一些话,讲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哎!现在的很多事情,不要说孩子们,就是我们这些老同志,不也是有很多问题弄不清楚吗?今天说原材料应该严格控制搞计划供应,明天又说要搞活市场、自由流通。我看这件事咱们还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再牵扯那么多的麻烦。再说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影响了孩子们的前途啊!我们做长辈的,也应该为他们的前途和未来好好地想想啊!”

卫芸妈终于出面充当和事佬了,她的这番话使赵冠文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赵冠文一直都在盼望着卫芸妈的这番话,于是赶忙附和了起来。因为赵冠文知道,只要有卫芸妈开口,事情就等于解决了大半。这不仅仅是因为卫芸妈可以对卫健仁产生极大的影响,而且卫芸妈本身就可以帮助他。卫芸妈也是州里屈指可数的老干部之一,只要这两个老人中有一个能出面替他说话,那么这个问题就基本上等于解决了。

卫健仁被妻子这番连劝带讽的话数落了一番,气很快就消去了大半,态度也不像刚才那样强硬了。但这并不完全是因为妻子的开脱,也不是因为卫健仁对赵冠文还有什么希望,而是因为他最心爱的小女儿卫芸。卫健仁可以看着赵冠文去坐牢,但他绝不愿意看着卫芸落泪。卫健仁知道卫芸这个孩子从小就很腼腆,对感情方面的事非常敏感,哪怕一点点的小事就会使卫芸不安,而且女儿的性格有些内向,自尊心却很强,受了委屈也不愿意说出来,所以卫健仁可不愿意眼看着小女儿去跟着赵冠文丢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

“那你看怎么办?”卫健仁冲着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

“我看你现在最好还是打个招呼,给钢厂那边通通气,让他们心里明白就是了。钢材咱不要了,想办法让他们把预付款全部退回来就是了,只要不太拖延这边工程的开工,我看就不是什么大事。这边这几位领导同志都很熟,只要孩子们认识到错误,我看这几位领导同志也不会太为难他们的。”

“唉!你说得容易。你让我怎么放下我这张老脸去和他们说?你知道的,以前别人托我来办这种事,我一向都是很反感的,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人和事。可现在,革命了几十年了,到如今本可以干干净净的做人,却又要去干这种事,这种事情你叫我怎么做得出来?!”卫健仁悲愤地说道,一想到自己要低头去求别人,他心中的火就又冲了上来,何况又是在他正处于组织考察的这个节骨眼上。

“我看当面说确实不太妥当,咱们可以找一些间接点的办法吗!比如说咱们可以在外面请上一次客,把那些老同事、老朋友都请来叙叙旧,现在托关系办事都是这样的。”

“好吧,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卫健仁叹了一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靠在了沙发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谢谢叔叔阿姨,你们对我实在是太好了,以后我再也不去干那种事情了。”赵冠文强压住心头的喜悦,哭丧着脸非常后悔似的说道。

请客吃饭的日子到了,但并不像当初说的那样只是叙叙旧。之所以大张旗鼓地在西江饭店请这个客,是因为卫芸妈觉得到了给卫芸和赵冠文订婚的时候了。将这次请客吃饭顺便办成卫芸和赵冠文的订婚会,一来了却了卫芸妈的一桩心事,二来又可以通过这种比较含蓄的方式,间接地请老同事、老朋友们通融一下,这样那件麻烦事也就过去了,可谓是一箭双雕之计。卫健仁无可奈何,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赵冠文自然是满心欢喜,这样的结果使他感到太富于戏剧性了,在这本可以说是悲惨的遭遇里,他居然又有了这么多意外的收获,所以这一结果对赵冠文来说可以说是因祸得福、求之不得的了。

可是卫芸此时的心情却是那么复杂,她的心中乱得很,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曾经是她的梦想,可现在她并不感到幸福,只是被动地由母亲去为她安排一切。卫芸现在似乎是逆来顺受了,刚刚过去的那些事,还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这一切极大地动摇了她的自信和良知。卫芸发觉自己原来是那么自私、无知和脆弱,这一感觉给她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愧疚和不安。卫芸不愿去想象未来的生活,似乎她已失去了美好的未来,世上的那些美好的事物也已经无法令她感动,无法使她为之向往了,卫芸陷入到了一种深深的茫然和无奈的感伤中。

这次请客的场面很大,参加的人物也可以说是这座小城里的名流,在本地都是身兼要职的。出于对身份特殊的主人的尊重,客人们都提前到达了,正在随意地聊着天。翁伟昂也应邀赴约,他知道邀请他的用意,但是也不得不准时赴约。

今天翁伟昂穿着一身咖啡色的西服,内搭一件天蓝色的衬衣,系着枣红色的领带,显得英俊而又潇洒,只可惜他的情绪却低沉得很。

翁伟昂无聊地在西江饭店的大厅里转来转去,观赏着这座新建不久的饭店,大厅里的内部装修在那个年代算得上是富丽堂皇了。

翁伟昂赴约的目的其实多半只是为了见见卫芸,使他感到伤感的是,他的心中隐隐燃起的一丝爱的火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破灭了。翁伟昂的心酸楚难耐,他到这里来似乎是为了凭吊他的这段短暂的春情萌动。翁伟昂在这里硬着头皮应付着那些小城权贵们,他笑在其表,可心里却是那么空寂、那么忧伤。这低沉的情绪似乎使翁伟昂对这世上的事物都不再感兴趣了,一时之间真想马上转身离去。可是他心中的那个想再见见卫芸的欲望又阻止着他,使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过了一段时间,卫芸还没有来,这使翁伟昂真的感到有点无法忍耐了,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向门口走去,打算彻底离开这个令他忧伤的地方。

“哎,怎么才来就走?”一个悦耳的声音突然在翁伟昂的耳边响了起来,他回头一看,见江春敏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上次在他的办公室里,唐南已经给他们做了介绍,所以翁伟昂和江春敏就这样认识了。

望着这个美艳四射、青春洋溢的姑娘,翁伟昂感到一丝惊奇,奇怪自己在这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居然没有发现这里还有这样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

“噢,我只是想出去随便走走,我觉得这里实在是有点闷。”翁伟昂信口扯了一个谎,并在心中为自己的随机应变而自鸣得意。

“是吗?这里真的很闷吗?不过那只是刚才,从现在开始你不会再觉得这里沉闷了。”江春敏自信地说道。

“为什么?”翁伟昂大惑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来了。”

果然,餐厅里很快就充满了热闹的谈笑,这里的氛围也随之活跃了起来。无论是年轻人还是年长者,都很快乐地和这个热情奔放的美丽女子谈笑,这时餐厅里的人也显得多了起来,就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江春敏得意地望着翁伟昂,望着翁伟昂那副因为迷惑不解和难以置信而露出的傻乎乎的神情。这使江春敏那颗因为嫉妒卫芸而失去了平衡的心,很快地恢复了平静。于是江春敏飘然离开了那些刚刚被她的热情点燃起来的人们,又回到了翁伟昂的身旁。在这一刹那,江春敏真想扑上前去亲吻翁伟昂的嘴唇,这种情感来得那么迅猛而又强烈,使她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禁心潮澎湃了起来。

这也许仅仅是一时的冲动,可这种冲动是这么强烈,以至于使江春敏的身心都兴奋了起来,通常这种感觉只有在睡梦中才会拥有。

在几天前,当刚刚听说赵冠文和卫芸已经准备订婚时,江春敏的心里是那么痛苦,甚至感到了绝望。她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了,因为这是她的人生中第一次遇到感情的挫折。这一事实无情地击毁了江春敏所有的自信和美好的少女之梦,感到一时之间什么都失去了。

翁伟昂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春敏望着他的这副神情,心里涌起了一阵戏谑的快乐。

“哎,我的大行长,我叫你伟昂你不会介意吧?老是行长、行长的,怪别扭的。”江春敏亲热地问道。

“当然可以,老实说我也听得挺别扭的,叫什么都行,当然,应该是好听点的。”

“好吧,那就叫你小算盘吧!听说你们银行里的人都一个比一个尖,可精了,总爱在心里打小算盘是不是?”

“会是这样吗?那么你看我是不是也总是在心里打小算盘呢?”

“我看是的。因为你总是不说话,还一个劲儿地盯着人家看,所以一定是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哼!那是因为别人总是先用小算盘在心里来算计我们,而并不是我们先去算计别人。事实上并不是我们银行的人总是在心里打小算盘,而是那些找我们办事的人,特别是找我们贷款的人,先打这个小算盘的,所以我认为我们这应该叫作正当防卫。要不国家的钱财,岂不是早被那些真正在心里打小算盘的败家子们,给糟蹋光了吗?”翁伟昂说着说着,就不禁有些愤愤然起来。

“你是在说冠文吗?他是做得不对,不过那也不能全怪他呀,他也是无意的啊!我是知道的,那是别人叫他那样做的。”江春敏心情复杂地说道。

“那当然!当然不能全怪他了,而且事实上怪他又能有什么用呢?他是未来的州委书记的女婿,不是吗?我想如果不能说他是个坏蛋的话,那么起码他也是个笨蛋。如果他的计划得逞的话,那么也许现在我就不会在这里和你,一个美丽的姑娘侃侃而谈了。如果到了那时,假如你还有兴趣想看看我是个什么样子的话,那也许就得屈尊到监狱的牢房里去看我了。而他呢?他……”

翁伟昂正想再说下去,却突然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卫芸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旁,这使他不由得一惊,觉得自己不知不觉有些失言了。

卫芸今天浓妆艳抹,她冷冷地和江春敏打了招呼,然后转过身来望着翁伟昂。卫芸显然听见了他们两人刚才的谈话,因为她的神情复杂而又痛苦。卫芸望着翁伟昂,眼中露出的是愧疚又伤感的目光,她恳切地望着翁伟昂说道:

“伟昂,我听说你曾经调查过这件事,现在这件事已经快结束了,你能把这件事的真相都告诉我吗?我其实搞不清楚他们都在干什么,我希望能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卫芸近似恳求地说道。

的确,卫芸是太需要知道这一切了。因为现在她的心中充满着恐惧和对未来的担忧,现在她才猛然发觉自己并不像当初想象的那样了解赵冠文,所在现在她才这么迫切地希望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卫芸多么希望能一眼将赵冠文看穿,知道自己从今以后将要委以终身的这个男子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翁伟昂望着卫芸那忧伤的目光心中有些不忍,这时倒是江春敏在一边催促起他来,因为好奇心也使江春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全部内容。

“好吧。是这样的,根据我的调查和分析,我认为赵冠文本来应该是有罪的,挪用公款是违纪,更是犯法。而且从生活上看,他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对他这样一个月收入二百来元的青年干部来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他的家境并不宽裕,因此他的双亲是根本不可能为他提供这么多钱的,所以我首先调查了他的收入来源。从调查的情况看,他是在帮一家所谓的公司在做什么生意。据我所知,那完全是一家皮包公司,而且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看,那家公司正受到国家执法机关的调查。他们一无资金,二无厂房、设备。他们完全是靠买空卖空、投机倒把来谋取利润的。那个公司的老板名叫钱艾,这个人早已经被检查机关列为调查对象,而且他还是一个在内地多次进过监狱的人物。我想他们这次的行动,可能是看到公司快不行了,所以哄骗你的赵冠文和本市的几家小工厂去签订合同,代为购买钢材。钱艾的计划本来是以搞钢材为名,诱骗赵冠文挪用公款去垫付合同定金,再逼迫赵冠文通过各种关系找我来贷款,如果生意能做成,他们就可以通过这种空手套白狼、倒买倒卖的手段挣大钱。可是万一这个生意做不成,我想这个钱艾就会卷款潜逃、一走了之了,这种事多了。”翁伟昂停顿了一下,见卫芸和江春敏都愣在了那里,又继续说道:

“事实上那个钱艾就是个诈骗犯,根本不会一心一意地做生意。他利用赵冠文挪用了公款这一点,威胁赵冠文让他去利用你和你父亲的并系,到我们银行来骗取贷款,然后就可以套取现金。只要现金到手,钱艾就肯定是远走高飞、无影无踪了。你们那次行动一旦得手的话,那笔贷款只要一出银行,就肯定会和钱艾一起不翼而飞、神秘失踪。到了那个时候,进监狱的就不光是你的赵冠文了,还有我!”翁伟昂越说越气,他对卫芸怒目而视,仿佛是她让赵冠文那样去做的一样。

卫芸的心简直快碎了,她想放声痛哭,可是现在她连这点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仿佛要飘起来了一样。江春敏连忙上前扶住了卫芸,这两个曾经以不同的方式帮助和参与了这件事情的人,面对着这个几乎被她们伤害了的男子,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她们只能在各自的心中感叹:“生活啊!你太残酷了。”

卫芸尽量克制着自己,以不至于在这大庭广众下失态。她强压住自己心头复杂的感情,继续扮演着这个饭局女主角的角色。卫芸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她紧握着江春敏的手,她们俩人初时的那种对立情绪早已经荡然无存了。

饭局马上就要开始了,卫健仁、卫芸妈、赵冠文的父母也都到了,卫芸该去进行一番新的表演了。她此时的心情可以说是这世界上最复杂、最矛盾的了,但卫芸还是故作轻松地对他们两人说道:

“你们两人怎么单独待在这个地方?不会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吧?那边有那么多的人,多热闹啊!春敏,你不是最喜欢热闹而又人多的地方吗?怎么今天也变了。”

“我是看他一个人待在这里可怜兮兮的,所以就来陪陪他。”江春敏也试图用轻松的话语,来打破这沉闷的空气。

“噢!是吗?伟昂,你可不要辜负我们春敏的一片心意啊!她待人一向刻薄,尤其是小伙子们,可今天对你却格外垂青,你可一定不要错过这个大好时机哟。”卫芸半是真心,半是打趣地说道。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看来我今天一定要有所作为了。”翁伟昂也故作恍然大悟地说道,可是立即他就遭到了来自江春敏的一记猛击。

他们三个人各怀心腹事地笑过之后,翁伟昂才正色地解释道:

“这里的人,我大都不太熟悉,有几个认识的也都只是一面之交,所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谈的。再说我也不喜欢这种人多、嘈杂的场合。”翁伟昂说完这番话之后,感到自己的心情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是吗?这怎么能行呢?你可是银行家啊,你初来乍到的,如果连我们本地的一些领导都不熟识,那怎么能开展工作呢?来,我给你安排到那个桌子上,他们都是我父亲的老同事、老朋友,以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或是需要帮忙的话,就可以去找他们想想办法了。”卫芸就像是大姐姐一样说道。她的这番亲切的话语深深地打动了翁伟昂,使他本是压抑的心情,渐渐地开朗了起来,仿佛又感觉到了一丝生活的情趣和活力。

卫芸将翁伟昂安排到了酒桌上,又将江春敏安排到了女宾的那一桌上,自己才回到了家人的那一桌上去。

酒过三巡之后,这个饭局的气氛渐渐地进入了高潮。在酒精的作用下,翁伟昂的精神也放松了下来。他偷偷地示意服务员,将他的白酒酒杯撤下换上红酒,因为用这个大酒杯喝下去,对他来说显然是要喝吐的节奏。可翁伟昂的小阴谋立即就被这一桌上的酒官发现了,这才意识到这个饭局早有安排,想尽快脱身是不可能了,更别说去打江春敏的主意了。这使翁伟昂颇为郁闷,可又无可奈何。

既然入乡了,那就只能随俗。在小城热情的酒文化和五花八门的劝酒词下,翁伟昂也只能一杯杯特曲下肚,并渐渐地加入到了那些人们的高谈阔论里,但是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倾听,听着人们在酒精作用下的高谈阔论,翁伟昂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其实在酒精的作用下,翁伟昂的耳朵和眼睛也都不再那么听他使唤了。就像是在学校里听课一样,开始时聚精会神,但是不久,当新鲜感和神秘感都消失了以后,心就不知飞去了哪里。

不过这里毕竟不是学校,翁伟昂也早已经不是学生了,他之所以这样微笑是因为他的心在嘲笑着。他在心里嘲笑着那几个说得最起劲的人,但他尽量不让这份感情流露出来。在翁伟昂的幻梦里,他觉得自己才是这里最出色的人,其他的人就像是因为他的存在而必须存在的陪衬而已。这种幻觉使翁伟昂兴奋,他的那一番雄心壮志又在他的内心升腾了起来。

其实早在学生时代,随着翁伟昂体内荷尔蒙水平的不断提升,在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共同作用下,翁伟昂就下定过决心,要在自己未来的人生道路上轰轰烈烈地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以至于他坚信终有一天,自己会成为最强的人,不但是这里的,而且还应该是中国的、世界的。

如今在酒精的刺激下,翁伟昂又想起了那个异想天开的美妙前景,他的手心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体也燥热了起来,心灵则为这一美妙前景而发抖。“天呐!我会梦想成真吗?”翁伟昂不住地在内心中问着自己。这一兴奋的情绪激励着他,使他的心灵躁动不安,翁伟昂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让那兴奋的情绪淹没了他的理智。

酒桌上东拉西扯的群聊,渐渐地已经接近了高潮。翁伟昂的理智和酒精做着搏斗,他心里明白这种酒后吐真言的场面,其实也是真真假假,就仿佛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在平静的表象背后,却隐藏着许许多多的真枪实弹。很多人都喜欢在这样貌似轻松的谈天说地里拉关系找门路,或者进行着钩心斗角的博弈,又或者虚虚实实地互相试探一番,大家都好像话中有话。

不知是谁提到了最近经济领域里出现的一些问题,大家都欲言又止,这使酒桌上的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又不知是谁将话题引到了金融问题上,很快引起了一番激烈地争论,大家都互不相让,各自陈述着自己的观点和理由。

“终于开始了。”翁伟昂对自己说道,他知道话题很快就会转移到他的身上。果然大家很快就谈到了银行,于是这场谈话的中心不知不觉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这使他不由自主地成了这段谈话的主角。

酒桌上的人显然都对这位来自首府的年轻行长很感兴趣,可一时半会儿又摸不清楚他的背景,翁伟昂的谦逊使人们放松了神经。有几个老资格的领导,开始用一种命令式的口气对银行政策指手画脚起来。无非是抱怨现在办贷款越来越严,大家都是国营单位没这个必要。显然这些人的思维都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他们的话里有很多的外行话,有的说法甚至可以说是很幼稚,这反而使翁伟昂对这些人更加不屑一顾了。于是翁伟昂来了个“许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大不了点点头应付一下而已。这办法看来十分见效,翁伟昂让这些人很快就感到了无聊,于是就转移了话题不再为难他了。

这个饭局终于接近了尾声,乐队奏起了舞曲,这是这家饭店的一支业余乐队。于是最后一个环节,一台小型舞会开始了。这使酒足饭饱后的人们兴致高涨,很快地将刚才的那些话题都抛在了脑后。

赵冠文今天得意扬扬、兴高采烈,他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服,打着一条金利来领带,就像是这里中了头名的状元一样。现在他宁可去接受“蠢货”“笨蛋”这样的称号,也不会承认自己当初是有意那样去做的了。虽然这次的钱没赚上,可他毕竟全身而退了,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所以他这样放下身段其实是很聪明的,尽管他完全知道那家公司的性质和内幕,可他宁愿扮演一个被骗了的傻瓜,这样总比身败名裂要好得多。正因为如此,赵冠文没有一点点垂头丧气、毁过自新的样子和心情。

闯过了这一次的麻烦,在赵冠文看来不过是在他的冒险征途中闯过了其中的一关罢了,这使他感到幸运和满足。

卫芸一家,在赵冠文看来已经成为他的一群俘虏。在这次事件中,他不但什么都没有失去,反而得到了许多,这怎么能不使他感到有趣和兴奋呢?

至于对卫芸此时的复杂心情,赵冠文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尽管现在他正搂抱着卫芸柔柔的身体在翩翩起舞着,由于他新得到的权力,使他可以拥有这充满着温馨的身体了。

卫芸现在对一切都只能逆来顺受,至少在这一场合她必须这样去做。她无奈地将头转到了别处,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而又忧伤的神情,她很想和赵冠文好好地谈谈,但她发觉此时的赵冠文根本就没有注意自己。

翁伟昂伴着几分醉意又回到了他难言的孤寂之中,望着那正随着赵冠文翩翩起舞的柔弱的卫芸,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是那么难以理解。“为什么本该受到谴责的人得到了欢乐、幸福和爱情,而正直的人却在忍受痛苦、孤独和寂寞?一个犯了罪的人本应该受到惩罚,然后才应该去拯救他邪恶的心。如果光是无原则的关心和爱护而没有惩罚的话,那么谁又能保证这个人已经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罪恶,而强迫自己去悔过自新呢?也许他反而会觉得这是一条可行的道路,直到他被彻底毁灭了为止。这就像当一个男孩子打了第一个人之后,如果人们对他采取一种宽容的态度,那么他就肯定会去打第二次,而且还是理直气壮的。”翁伟昂在心中这样晕晕乎乎地自语着。

望着那美丽的像一朵鲜花似的卫芸,翁伟昂感到了一阵阵的惆怅和遗憾,这使他不由得将目光又集中到了赵冠文的身上,他望着这个美男子,心里感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厌恶和愤怒,在翁伟昂的心中充满了一股无名怒火,他想发泄出这股怒火可又不知到底该对谁发,怎样去发,怒火和嫉妒使翁伟昂的心感到痛苦难耐,但他的理智依然存在,他控制着自己。“他不配!”翁伟昂在心里反复地对自己这样说着,借以平息自己愤懑的感情。

此时赵冠文那副精干的外表再也引不起翁伟昂的钦佩了,因为透过赵冠文那贪婪而又虚伪的目光和表情,以及他的所作所为,翁伟昂已经将赵冠文看得清清楚楚了。翁伟昂感到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了,于是决心马上离开。但在无意间他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江春敏,这才猛然想起他居然将这位美人忘在了一边。

江春敏正默默地靠在墙角的墙上,像是正在独自思考着什么问题。翁伟昂不由自主地向江春敏走了过去,同时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他们第一次相见的那个晚上的情景,心中不禁感到了一种异样地冲动,这使他的身心不由得兴奋了起来,有些摇晃地走上前去紧盯着江春敏问道:

“嗨,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看来现在可怜的不再是我,而且还有你了!”

“是吗?”江春敏淡然地反问道,同时抬起了朦胧的双眼注视着翁伟昂。

“为什么不去跳舞?这应该是个美好的夜晚!”

“不为什么,原因非常简单,我有些累了。”

“就像上次一样?”翁伟昂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什么上次?你说的话我不明白。”江春敏故作不知地反问道。

“是吗?这样看来你拒绝热情的请舞者已经绝非一次了吧?”翁伟昂感到自己身心中的欲望又苏醒了。

“噢!原来是那件事,难道你还记得啊?我都已经快忘了。”江春敏迎着翁伟昂的目光微微地笑着说道,同时故意露出了一丝不屑一顾的神情,这使她本是低沉的心,感到了一丝快乐和满足。

“但愿你能真的忘记,也许你行,可我不行。因为拒绝我的女人太少了,这件事也许我会终生难忘的。”翁伟昂几乎是贴着江春敏的脸说道。

“哼,小心眼。”不管翁伟昂使她的心多么喜悦,可江春敏还是露出了一副严厉的神情,但她的语气里已经泄露了天机,这一切并没有逃过翁伟昂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难道你不认为你应该弥补一下,上次你的一时任性给那个人的心灵造成的巨大伤害吗?”翁伟昂用一种近于挑逗的语气说道。

“怎么弥补?”江春敏似乎是不屑地问道,但在她的内心深处早已经是汹涌澎湃了。江春敏不想再装下去了,她现在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心灵和肉体的饥渴,这是一种对异性的渴望,所以在这一时刻,她需要的不再是矫揉造作,而是真情实感,江春敏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这很简单,比如说你可以陪我去跳两场舞。这很公平,一场是今天的,另一场是弥补我上一次的损失的,怎么样?我认为这是目前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的办法,你说呢?”

可无论是江春敏同意不同意,翁伟昂的双手都已经紧紧地抓住了江春敏飘香的身体,江春敏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移动了,随着翁伟昂的牵引向着舞池里走去。虽然江春敏内心里的渴望是那么强烈,但她仍不忘自己的矜持,于是又高傲地说道:

“这太容易了,我想我现在正准备和我的第一千个舞伴去跳舞。这千分之一的比例,你不觉得太小了吗?”

“不不!事实上我觉得这个比例已经够大的了,因为在一个女人的心中,是无法容纳下那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而只会把那千分之一牢牢地记在心里,所以我对你来说是这千分之一的比例,这个比例我认为应该是最佳的选择,你说呢?”

“哼!真想不到,你还蛮有诗意的么!看来让你去当行长,实在真是太屈才了点。如果依我看,你应该去当作家或是诗人,那样也许这满世界的女人都会像我一样对待你的!”

“怎么样?”

“冷酷无情。”

“NO、NO、NO!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你真想对我冷酷无情的话,就应该抹去你脸上那玫瑰色的微笑,改变你甜美的话语,隐去你眼中的片片柔情,那样才行。”此时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城浓烈的特曲美酒发挥了奇效,连翁伟昂自己都不太相信,他的舌头竟然这么好使。

夜色已经很深了,他们两人都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满足。欢快的“春之声圆舞曲”恰巧在此时奏响,这音乐声在翁伟昂的耳际边回响,这次却是这样亲切和甜蜜。他们虽然还置身在这人群之中,可心却在遥远的地方飞翔。他们的心灵似乎都在祈求,祈求这音乐声永远不停,他们两人都渴望着这样一直跳下去。

但是他们之间却无法深入交谈,他们不时转换着话题,但是每个话题都无法深入地谈下去。这使他们都感到了一丝迷茫,对未来既感到渴望可又有些不知所措。不知眼前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虽然他们之间都感受到了那朦胧的爱情,但毕竟已经是理智而又相对成熟的成年人了,明白要创造一段真实的爱情并不容易,他们都有着各自的理想、追求和生活方式。

翁伟昂自不必说,就是一向自认为对一切都感好奇的江春敏,对他们之间朦朦胧胧的爱情也认真了起来。所以他们表现得理智而又克制,这使他们俩各自心中的情感都缺乏穿透力,很难交融。何况他们之间对对方的内心世界并不了解,所以这两人心中对未来生活的想象,都还只是朦胧而又模模糊糊的。

此时,他们只有期待,期待着那神秘而又遥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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