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令大舅近几年的生意开始有了起色,他是在街边做烧烤手推车小摊发家的。他人老实,食料新鲜,也从来不会偷工减料,更重要的是烤得一手好菜,所以几年下来,积攒了好口碑,来帮衬的人多了起来。很多老顾客愿意追随着这个烧烤小摊,生意的火红也让子令大舅存了些钱,索性盘起一个小店做烧烤。这个店在第二年已经走上了正轨,回头客也越来越多。
生意越做越大,因为只此一家店,很多人都愿意山长水远地跑过来,就为了撸几串。勇舅有想过在五千米以内开几家分店的,但考虑到分店一多,自己无暇顾及,给不了客人最好的体验,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把一家店做好就足够了,他想。这就是工匠的精神气。
周阿姨和大舅的认识,就是在他的烧烤店里。
周阿姨那天来到了大舅的烧烤店,是一个雷雨大作的夜晚。她走进了烧烤店,一身都被雨水浇得的落魄。
没有带雨伞,想着就找家小店落落脚吧,就看到了前面不远的地方,还营业着一家烧烤店。感觉这家烧烤店装修不算精致,却有一种独特的烟火味,在闹市里,算是一点闲适的点缀。
她打开了店门,拖着湿漉漉的身子,坐在了离收银台最近的那一桌子。
店里不大,一眼就能望见所有的角落。但却显得异样的温暖,灯光昏暗得暧昧,有种不愿看清世事的朦胧感。深夜还坐满了人,有吹牛皮的,有谈情的,也有来这里一个人发呆的。而她是来躲雨的。
大舅当然是看到她了,可在周阿姨没有出声前,大舅没敢去打扰她。从她走进来店里的那一刻,勇舅经已感受到她的气场。不是说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场,而是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孤独气场。在她的周围,像是有一层透明的保护罩,生人接近两米以内必会触电身亡。
“大哥,有白开水吗?“她低头斜着眼,用眼里的余光似看非看地,朝阿勇的方向轻声地喊道。
“有,有的。”阿勇立即回过神来,“您等等,水马上来。”
大舅倒了七分的热水和三分的凉水,一杯温水端在了周阿姨的前面。
周阿姨抬起头,除了脸上有大颗大颗的雨珠,眼睛里明显还有哭过的痕迹,“你能坐下来陪我聊几句吗?”她说完,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又把头低了下去。
到这个点了,店里客人陆续走了,剩下零零落落的几位,大舅是有闲工夫的。二话不说,挪开了木椅,阿勇一屁股就坐在了周阿姨的对面。刚坐下来的几秒,空气凝结,两人一时找不到话题。阿勇一时不知道打哪说起,就静静坐在那招呼着吃东西。
“你说,现在的婚姻怎么这么儿戏?”
大舅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素不相识的周阿姨,一开口就这么直截了当。提的问题说敏感吧,也还都是些掏心窝的话。他对周阿姨的信任有点感动,毕竟到他这岁数的人,大都藏着掖着,更不说把自己的伤疤赤裸裸地袒露出来。
“嗯,怎么说?”阿勇试探性地问道,“不抱太大的希望就好。”
“呜——”还没等继续说下去,周阿姨低下头,捂着脸啜泣起来。
聊开了才知道,周阿姨的丈夫因为劈腿小三,对妻子不管不顾就这么走了。其实他早有预谋的,只是当时儿子昊天还小,没忍心一下子把生活的重担扔给这母子俩。说他还算有点人性吧,熬到了昊天出来混社会,这娘俩也算有稳定的经济收入了。他这时候的撒手不管,才会显得如此心安理得。
离婚官司下来,只分给了周阿姨些许财产。那时候周阿姨带着昊天无家可归,在这城市临时租借了四十平米的房子落落脚。周阿姨想着在这城市这么多年的打拼,在事业上有基础,而目前在事业单位,这工作就是他们的一根救命稻草,能保全母子俩暂时安稳的生活。
所以,她觉得不可能离开这个城市。一旦离开了这个城市,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而且,想着儿子也快要成家立业了,没想太多,就决定把离婚的赔偿金去付个房子的首付吧。也算给娘俩有个瓦遮头。
赔偿金加上自己攒下的积蓄,勉强在城市立下脚跟,房子买在了这座城市的郊区,临近市中心,也就三十多分钟的车程。这房子已经掏空了她家的所有积蓄,剩下的,这娘俩就背上了“房奴”的负担。
幸好周阿姨在事业单位有着较高的公积金,加上昊天一起供着,生活才不算过得太过窘迫。
大舅听完,立刻气到头上。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爱媛,虽说不是被小三劈腿破坏家庭,但曾经有过一段同样被抛妻弃子的失败婚姻。
这一晚后,周阿姨每当有空隙,就会来大舅的烧烤店撸几串,也说说话。她喜欢跟大舅诉说,两人就好像多年不见的好朋友。这一次生两回熟的,他俩就熟络了起来。周阿姨对大舅也经常没心没肺的,成了彼此的老年之交。
“阿勇,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到周姐我”,周阿姨拍了一下胸脯,“我没啥本事的,但也在政法机关混了几十个年头,虽然还背一屁股房债,但能帮的我就会尽量帮”。
勇舅当时听了吓了一大跳,谁会想到,这位当时失魂落魄的大姐,其实就是政法机关的二把手啊。他以前只知道,周阿姨是在某事业单位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仅此而已。周阿姨的身居要职,他是到那一刻才知道。
好几十秒的时间里,勇舅憋不出一句话来,脑子一闪而过“攀高枝”、“走后门”、“开绿灯”等非常俗套的字眼。但他觉得这些字眼玷污了和周阿姨之间的情谊,他只想两人有种“老朋友”的情怀。
他有点慌乱地举起桌面的小酒杯,“周姐,您这话,勇弟先给您道谢了”。两人小碰了一下杯子,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