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儿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了许久，可水帘洞内却并无回音。
一切的结果只能等候那只小猴子带来的消息了。
洞内，三只小猴里，有一只是猕猴，一只是马猴，另一只是猿猴。
那只小猕猴蹦跶着，走在队伍的前头。
小马猴和小猿猴一人扛起一边大圣的肩膀，兢兢业业地向前走。
他们一齐来到一座石门前，小猕猴熟练地按下了开关，门上顿时落下满面的尘灰，石门缓缓地挪移打开。
这里是一间密室，当初是为了躲避天庭的抓捕而开凿的，到现在，它的样子也依旧没变，作用也没变。
自从他们的猴王离开了花果山，闹天宫被镇压了以后，这里的日子没有一日是安宁的。
长老遣散了三人，拄着拐缓缓地行至石室内，石门隆隆地关上了。
他是一只苍老的白猿，因为毛色是白色的原因，他生来就比别的猴子看起来显老一些，而如今他是真的老了，步子迈的尤为艰难。那精致的手杖将地板按的咚咚作响。
这手杖原本是一件兵器，是一杆木枪，是当年大圣下龙宫时带给花果山的猴众来自我防卫的。当时的白猿手持着它每日操练，心中只有一份保卫花果山，保卫族群的信念。
他曾经用这杆枪与天庭的士兵战斗过；也曾经拿着它对追捕的他的野兽抵抗过；大圣将花果山的一众元老在生死簿上除名，现在他老了，寿命却迟迟没有终止。木枪就改成了手杖，他亦被推举为新一任的大长老。
因为那一次天庭的剿杀，花果山的猴群几乎消失殆尽——
……
白猿领着几只小猴，疯狂逃到这里，高高的石壁耸立着，前面没有路了。
他举着木枪，眼神凌厉地望着那几个前来追杀的天兵，双手微颤。
“妖猴同党，见一只，杀一只。”为首的将领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一字一句，落在小猴们的耳中，带来的是死的绝望和无尽的恐慌。
他们畏缩着躲在白猿的身后，连啜泣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其中另一名天将轻蔑地丢下一把匕首，扔在地上叮当作响。
“下场都一样，自裁吧。”
白猿没有照做。
天将急了，厉声道：“这可是我给你机会！”
白猿咬了咬牙，一枪刺穿了他的心脏，鲜红四溢。
那个将领的脸上，顿时多了道道血痕，自脸颊滑落地下。
他咬牙切齿，剑一瞬间出鞘，闪现银光。
白猿没有多想，近乎本能的，他面露凶光，猛地扑了上去，一张血盆大口露出青色的獠牙，夹杂着血丝，咬合在天将的脸上，将他的鼻尖扯掉，利爪翻来覆去地挥舞，爪印染上了血腥的红色。
“你们死去吧！”
攻势还未停止时，第三名天将挥起长刀，一记重击使得白猿的后背一阵酥麻。一道长长的血印就这样竖在那里。
他翻身一跃，又跳到了他的肩上，那一双利爪整个钻进了天将的脑袋，霎时间，白猿被染成了血猿。
……
他灰白的毛发已然变得粗糙，再不像从前那般光滑，眼中的光芒也不再闪烁，只有那年迈的暗淡与浑浊。腿脚也老的难以动弹，只能凭着拐杖行走。
再见到大圣时，老白猿的心里先是一阵恍惚，这个曾经令花果山万众敬仰的美猴王，此刻竟如年老的他一般，寂静无声，了无生气。他原以为自己和剩余的族众会永生永世潜藏在这里，再无重见天日之日，可是大圣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再然后，他就陷入了一种沉默的心境之中，犹如一潭死水，再也惊不起微波。
“大圣，初见你时，你曾说过：‘那些逍遥法外的日子虽然快乐，但仍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还得归阎王管着，时辰到了就要被收回去，生离，死别。来此人间一趟不过是虚无享乐，痛快一世罢了。’”
“可我本该是个死人了，我活到了现在，成了一个老不死的怪物，却再也没尝过快乐是何种滋味。”
“满山的鲜桃吃起来索然无味，漫天的繁花，只不过徒增颜色。”
“生亦何苦，死亦何欢！”老白猿沉郁顿挫，忽然起了兴致。
“当初忧心的事，若你能睁开眼看看我如今这幅模样，是否会动摇呢？”
情绪已然到达了顶峰，老白猿的眼中泛起了泪影，哭的老眼昏花，面目全非。他丢下手杖，无力地趴在猴子身边，缩作一团灰白色的肉球，面目被藏了起来，身体只是在不停地抽动着。一道长长的伤疤清晰地显现出来，仿佛无声地见证着什么。
“不要再斗了，不要再斗了……”老白猿像是失心疯一般，嘴里喃喃着，双手抱着头，表情狰狞。
他恍惚着，像一个失控的困兽。五百年的记忆一瞬间在他的脑海交织，快乐的，恐惧的，疼痛的，寂寥的，都化作了如今短暂的瞬间。
尽管白猿已经激动成了这幅模样，塌上的猴子却没有丝毫动静。
白猿开始怔怔地望着他，空气陷入了令人恐慌的安静。
他将大圣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若有所思。
“印象中，大王的如意金箍棒向来不离身。”
大圣的如意金箍棒不见了，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定是洞外那些人！”白猿狠狠地咳了一声，神情愤怒。
他拖着一幅残老的躯体，一步并作两步离开了石室。
老白猿动用了自己残存的气力，大呵一声，召集了洞内所有能打的猴子，让他们各自取出兵器，如临大敌。
“怎么长老？天军来了？”
“不。”
“那你为何……”
“大王回来了。”老白猿淡淡道。
闻言，众人哗然。
“既然大王回来了，那为何不让我们一见？”
坐在墙边的，比老白猿更老的，老的不能说话的几个长者，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还了魂一般的惊动了起来。
“你说什么？”那长者撕扯着嗓子道，身形微颤，眼眶湿润。
老白猿正了正色，厉声道：“别的事暂且作罢，现今的要紧事，是去洞外，讨要大王的如意金箍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