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陈老实家的儿媳妇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整个过程异常地顺利,小陈媳妇在产房里一声不吭地就把孩子生下来了。要说这可是她的头胎,这可真是稀奇,全家上下无不惊诧。
小陈媳妇正躺坐在床上,她甜甜地微笑着,面色红润,还在调整呼吸,恢复体力,想要抱一抱她的孩子。
小陈进了屋来,坐在床边,欣喜地打量着一旁摇篮里的小婴儿,这个小家伙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头来,那两个小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爸爸,虎虎有生气。
“孩子的眼睛像我,鼻子像你,瞧瞧这小嘴巴……”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初为人父喜悦。
“可这腮帮子怎么有点大呀?好像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小陈的面色露出异样,思索着,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拨开孩子的嘴巴。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闪着蓝光的珠子!
小小的孩子嘴里怎么会含着一颗珠子?
这若不是神仙下凡,就是自己生了个怪胎……
珠子掉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小陈见此等诡况,当即就跪下了。
小陈媳妇用手捂着嘴巴,生怕下一秒就会从珠中蹦出一只妖怪来。
“不知您是何方神圣,但请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和我的家人!陈某一生积德行善,从未行伤天害理之事啊!”他埋首叩头许久,没听见什么动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了。
只见那珠子上的蓝光渐渐暗淡下来,好像恢复了平静。小陈小心翼翼地将它捡起来,握在手中打量了一番。
是个漂亮精致的琉璃珠,隐隐约约泛着微微的光芒,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他忽然想起三月前遇到的那位仙风道骨的和尚,结合今天此状,他不禁联想起什么来。他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充分的解释:他一定是遇到神仙了,这颗珠子是那位神仙给他留下的宝物。
小陈是个惜物的人,他用手轻轻擦拭着珠子上的灰尘,又翻出一个木匣子,将它放入里面。
“看来,我们的孩子,注定不是个平凡人。”
“夫君,你在说些什么?我们孩子,该不会……”小陈媳妇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来,那一双手还在瑟瑟地发抖。
“娘子莫怕,前些日子我和爹碰见一位僧人,那人气质非凡,像个神仙,加上你时常去寺里拜佛烧香求平安,今日又凭白得此宝物,我看,这珠子应是祥兆,说不定它能保佑我们的孩子,平安顺遂呢。”
“但愿如此……”她刚刚差点吓得昏厥过去,但听了小陈一番话后,心里又踏实了许多。
“我陈亮这一生乐善好施,一身正气,又怎会怕那些妖魔鬼怪缠身,上天定会待我不薄的。”陈亮说罢,便将她搂在怀里,默默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这时,摇篮中的婴孩哇哇得大哭起来。
小陈还没来得及去照料孩子,门外就传来了陈老实的叫吼声:
“是山妖!传说中的山妖出现了!快跑!快跑啊!”
话音还在绕梁盘旋时,成群的山妖就已经张开满嘴的獠牙,径直向十里街奔袭而来,街上的小商贩哄嚷而逃,山妖四处撺掇,打碎了一地鸡蛋、水果、蔬菜、货架、菜篮,还有各式各样精致的手工品,一只刚刚糊好的小糖人静静地躺在地上,前一刻,他还在被几个贪玩的孩子争抢。
整条街很快被山妖席卷而空,人们纷纷关门闭户,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畏畏缩缩地躲了起来。
“妖怪冲着陈家去了!”几个胆大的街坊从窗户上探出头来,见无人响应,又害怕地缩了回去。
街上唯余风声,几片枯叶自树梢飘落,迎风舞动。
陈家一家四口人已经穿过十里街,逃到了一片竹林里,山妖在依旧在后方穷追不舍。小陈逐渐明白了,这山妖,是冲着自家孩子来的。
陈老实抱着新生的孩子,陈亮背着妻子,他带着一家老小,躲在了一块竹林深处的巨石背后,两人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
陈亮媳妇急忙从公公手中将孩子抱过来,安抚着大哭的儿子,自己的泪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孩子的被褥上。
“我的孩子……”她紧紧地抱着孩子,泪水如决堤一般肆意涌出,那怀中的孩子却已经哭的没有力气了,静默下来。
“我这一生没做过坏事,为何这样?”陈亮抬头望天慨叹道。
“看来今日,陈某必经此劫难了……兰儿,你快带着孩子逃到紫金山上的少林寺,那里佛光普照,妖怪必进不去,能维护你和孩子的安全。”
“若是那儿的长老愿意,就让他收了我们的孩子为徒,学个一招两式将来防身。”
“只是他还未尝到人间烟火滋味,实在可怜,就别让他出家受戒,当个俗家弟子学艺便好!”
“生死有命,想我陈亮命中该有此劫!我出去拖住山妖,你快逃!”
他知道姜兰是个坚忍的女子,一定会答应的。
再望她多一眼吧,也许是最后一眼了。
“是啊儿媳妇,你快去吧,我和这小子给你们断后!”陈老实拿出了他打鱼时候的威风来,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根金条。
“这金条我老陈今生今世是无福消受了,你快拿去,与孩子一路逃命去吧!”
陈家父子相互照应了一声,似乎达成了共识。
“不!”她倾尽余力地呼喊着,话音未落,陈家父子俩纵身一跃向巨石背后的山妖冲去了。
小陈用鱼叉狠狠地插进一只山妖的背上,血光四溅。山妖的哀嚎在竹林间盘旋。
姜兰咬紧牙关,将匣子和金条塞进孩子的被褥里,紧紧地抱着孩子一路向竹林尽头不停狂奔,一路踉跄。
竹林那头传来他丈夫和公公的惨叫声,她也没有回头。
含下所有的悲痛,她的脚步一刻也未曾停歇。
山妖踏过父子俩的尸体,狂追而来……
姜兰很快奔跑到了竹林的尽头,竟是一座悬崖,一块碎石掉落,深不见底。
她已经可以预料到眼前的结局……她和孩子都会葬身于此。
山妖已经一寸一寸地逼近,她离悬崖也原来越近,一寸一寸地后退。
山妖冲她张开了獠牙,那口中喷出的绿色粘稠的口水打湿了她的衣裙。
她的脸上,出奇地波澜不惊,她恶狠狠地盯着山妖,心中有诉不尽的愤恨,可终究还是化为了一声轻叹。
“郎君已身死,妾,亦不独活!”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孩子保护在她的臂弯怀中,轻轻地闭起双眼。
犹如一只扑火的飞蛾,纵身跃下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