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客是江湖上那些拿人钱财替人拔刀的杀手的称呼,他们有男有女,没有固定的年纪,最年轻的只有十几岁,而最大的近六十岁。
这些刀下客并不亲自跟雇主接头,而是由一位中间人联络,雇主给出的酬金由中间人根据任务的难度来洽谈,大多数任务无非是替人报仇、私人恩怨,少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单
刀下客们将杀人的任务叫做刀,接一次任务就是接一次刀,雇主则被称作金头,而目标被称作银头。瀚水的大诗人周微末曾在诗中写道“拂袖灯下舞长剑,梦里醉取金银头”,讲的便是当时震惊朝野的“梅花刀”一案
“梅花刀”一案事发后,当时许多刀下客受到牵连,被捕入狱。而时隔多年,最终的凶手仍旧没有下落。而案宗里记载的事发经过和现场都模糊不清,只是写了当时的朝野权臣元显文府上三十余人被杀,尸横遍地,凶手只留下一柄刻有梅花的短刀
这宗大案催生了各个王府亲兵的出现,许多权高位重的大臣纷纷招募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士,就是为了防止被人暗杀。当朝皇帝也默认了这一行为,并没有多做限制,只是规定了亲兵的数量不得超过一定规模
自此许多刀下客纷纷转投亲兵的行列,民间习武之风甚浓,能够投奔一个好主家堪比书生中榜。翁老大也是在那个时候选择了退出,来到了滏州小镇做一名铸剑师傅。
远在江淮的罗生堂曾是名声最旺的刀客会,但自从大家主选择退出江湖,转为了护镖和守卫的雇佣军后,就只为权势之人和富贾贵商所用,不再允许刀客接些杀人的活。
翁老大曾是罗生堂的一名下堂主,使得一手好刀法,手下的小队“十二宫”更是之前刀客中的强者,但是他不愿为那些趾高气扬的富贾做鹰犬,故而选择离开,而代价则是上交三根手指
翁老大从来没有向别人提起过这件事,一个隐姓埋名的杀手,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就是把头颅伸到仇人的刀下。
离风离开已经一个月了,翁老大每天依旧是小酌几杯,只不过店铺里人一少,倒是有些冷清。一罐酒原先一天就没了,现在得喝三天才能喝完。翁老大有时感慨自己确实是老了,不如早些关了这家店铺,去乡下颐养天年
翁老大像往常一样,太阳落山就关门,买点小菜。他喜欢在对面那家店买些花生、青豆吃,店主看他是老熟人,每次都多给不少。
“老板,老样子,各样来一点”翁老大掏出几枚铜币,递给店伙计
店老板轻快地将熟食装到油纸袋里,递给翁老大。翁老大见老板面色阴冷,问道“你这是咋了?脸色不太好啊”。老板悻悻地笑了笑,推辞道“这几天寒气大,身体有些不适,小毛病小毛病”
“行吧,注意身体”翁老大提了袋子,转身往回走去
一回到店铺,翁老大像往常一样关上了门,却从墙上取下一柄环首刀,关上门窗,只在窗边留开一丝小缝。翁老大握着刀从缝里往外看去,对面店老板也关上了门窗。翁老大记得这些年来店老板从没有这么早关过门,刚刚店老板脸色阴冷倒不像是染上病了,直觉告诉他店老板情况不妙。
往常店家的小儿子喜欢来自己店铺里看打铁,今天一天也没见他踪影。让翁老大背后有些发凉,他猛然一惊,方才给钱时,那个伙计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糟了!”翁老大转身想要回去再取一柄短刀,突然听见头顶响起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像是野猫在瓦上踱步。他注视着头顶的声响,声音若隐若现,向着屋檐边上走去,翁老大双手握刀,跟着那响声轻轻挪动脚步
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翁老大极力压制自己的气息,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杀手最忌临阵乱了气息,翁老大不会不知道这个。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尽力克制自己身体出汗,右腿后退半步,左腿前屈,身体下沉,将刀锋立在肩头,保持着即将挥刀而出的姿势。这是攻防兼备的出刀,环首刀修长的刀刃将能提供最大限度的攻击范围,同时在击出时也能格挡对手的进攻,在这种看不见对手的情况下,只有尽可能的减少被攻击部位才是上策
那脚步声突然加快,逐渐靠近门边。翁老大睁大了眼睛,手里的刀柄被紧紧捏住,他的肌肉蓄力,等待着划出一道剑弧。
翁老大的右手只有两根手指,用一块红布将剑柄后的圆环和手腕缠在一起。屋子里的炉子还没熄掉,门窗紧闭,红布已经被汗水浸湿,让他感觉有些难受
脚步声不见了,就像突然掉进水里的石子,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翁老大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吸再次被调整过来,变得清晰而悠长。
几只晚归的乌鹊在枝头发出清脆的鸣叫,翁老大猛地睁开双眼,沉寂了许久的长刀在空中发出震颤的空鸣声。那扇厚实的木门瞬间被拦腰斩断,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出现在翁老大的面前
那人身后不远处的灯火隐隐照了过来,正好将他的轮廓勾勒了出来。那人戴着长簪,玄黑色衣领高高立起,看不清面庞,只有左手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铁手?”翁老大反应过来,发觉那人手上是金属包裹着的护手,边角锐利。
“你是铁手摩尼?”翁老大左手慢慢移到腰间
“你那两个伙计在哪?”那人开口了,声音冰冷,像是从冰窟里传出来的
“伙计?没有!只有糟老头子一个”
“不说吗?翁泰”那人缓缓转动着右手,金属包裹着的手指依次反射着淡黄色的光线
翁老大听见这人喊出自己名字,心里一沉。时隔二十年了,他第一次听见别人喊出这个名字,这是个应该永久被埋在土里的名字,现在却出现在一个陌生人的嘴里
“你把店老板怎么了?”
“他好的很,起码能比你活得久”
“我都半截身子入土了,活得久也不可能了”翁老大笑了笑,“不是想知道我那两伙计在哪吗?过来喝我一泡尿我就告诉你”
那人指节咔咔作响,朝着翁老大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