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荼西漫道。
“杨大哥,就送到这吧。”贾诗雨和胡笳携手告辞,她们是为了地皇芝而与师长走散的,却想不到经历了这些风风雨雨。
杨真面露不舍,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场梦呢?若不是这件事,贾诗雨和胡笳跟他一个山野猎户根本不会有一丝干系。
嘴角苦涩一笑,杨真抱了抱拳,这些情怀本就不应该种下,以后也终是不可能见面。他,放弃了。
“小六,你呢,也要走吗?”杨真看向白黎,后者抿了抿嘴,郑重地点了点头。
“行吧,看来倒像是你们四人送我了。”杨真哈哈一笑,接着将皮带中的名牌交还给了贾诗雨,“好好拿着,珍重。”
旋即杨真紧了紧金辟,正色道:“再会。”言毕,杨真独自走入山林,留给众人一副飒爽的背影。
所未料到的,杨真与贾诗雨的缘分仍未尽,以致后来的发生的雀隔烛选,不过这都是后话罢了。
“你在干嘛?”白黎看见韩茵言手不停笔,在砧板的纸上飞舞,不禁问道。
“没事,我们走吧。”韩茵言连忙背过手,微微一笑,她可是在干回老本行,怎么能让他们知道。
“画?”岂知贾、胡二女看见了,这到让韩茵言不好意思,俏脸一红,摆了摆手道:“雕虫小技,不够看,不够看。”
贾诗雨指了指胡笳说道:“我和笳笳都不太了解画,我略通药、商,笳笳善探……勘探宝地,至于……”
“我不了解。”白黎见贾诗雨看向自己,直截了当地回答。
“呵呵,”贾诗雨掩嘴轻笑道:“还真不够看。”
“茵言,你这是什么画啊?我都没见过。”胡笳是摸宝一脉的,但她窥阅字画无数,却没有一种是韩茵言这样的。
“唔,秘密。”韩茵言也没见过这个世界的画,只能含糊其词,她倒是有些后悔画了这副画了,这三人怕是要喋喋不休,但自己总不能解释得太那个吧。
瞌睡来了送枕头,总有一个话题终结者。白黎看着三女,心中微微不悦,道:“走了,九盘山脉很大,就算双方(胡、贾与她们的师长)寻觅着对方,也不过是大海捞针,好好把握白昼。”
白黎是想一个人走了安静,但事前已经答应杨大哥送胡、贾一程,他也不好抛弃她们。白黎不似她们,在陆羽的教导下,他只关注自己有用的信息,至于这些,他没那闲情去管。
在白黎的“好意”提醒下,气氛又冷了下去。白黎不知,他在三女眼里也算是怪胎了,年纪尚小,却完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好似世间对他没有一丝吸引,不就是某种老怪物吗?不过就算白黎知道了,他也不会关心,他不在意这些无关人员对自己的看法。
“贾诗雨,你知道‘兵人’吗?”白黎见她们还算听话地跟了上来,迫切地问出了他在意的问题,朱景说师傅又培养了一个“兵人”,明显就是指自己,但“兵人”到底是什么,他却不知。
“啊?”贾诗雨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发蒙,倒是胡笳替贾诗雨接了:“陆前辈没跟你说吗?”
白黎摇了摇头:“师傅所交知识很少,我太愚笨了,一直都只是磨炼刀法刀式。”
胡笳皱了皱眉,看了眼白黎,道:“‘兵人’,或者说是人形兵器,它的类别有很多,通常意义上的兵人就是偃师造的具备战斗能力的机关甲人,小众意义上的,是从小就被灌输死忠无情等信息,让他们誓死效忠的人,当然,只有通过层层筛选最后活下来的才叫做兵人,死去的只是废品。”
“刺客算吗?”韩茵言一脱口就后悔了,这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啊,他们怎么知道刺客是什么,于是补充道:“就是那种接受杀人委托并隐蔽地杀掉目标的那种人。”
“并不全是,”胡笳惊异地看着韩茵言,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许:“刺客,精辟的称呼,不过在赤南我们管这种人叫墓仆,他们都从属于一个叫墓居的势力,所接的委托也更加广泛。”
“墓居……很厉害吧。”韩茵言顿时有了兴趣,她可是要闯荡的女侠,这些势力信息,尤其是这种大势力的多多益善,指不定哪天要抱个大腿呢。
胡笳瞥了眼白黎,发现他也没有阻止,就继续说下去了:“飞母令随着褚津(王朝)的分裂也遗失了,之后不止国家迭代,各方势力同时展开了吞并斗争,到现在存活下来的势力中数八方最强:临邕皇族,当今统治;北郡冀城,退北敌、卫赤南百年;西北桥廊月域,神秘巫族;西荒墓居,司拿悬赏;东北式界,崇尚兽神;西南血赦,百教联盟;南门鬼屋,沟通幽冥;东南封息阁,玲珑九耳,无所不知。虽说这些势力各据一方,但势力遍布赤南,一个都惹不起。”
韩茵言把这些仔仔细细地记了起来,但她意识到了什么,当即问了出来:“中呢?八方平分吗?”八方各据一地,那中部自然应是争夺的热点,但……胡笳好似在避开什么,故意略过。
胡笳叹了口气,道:“你就这么认为吧。”
韩茵言停下了碳笔,她这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就这么认为吧?既然胡笳不愿说,那我找其他人!
“少言……”
“我不知道。”白黎看向一旁的林子,敷衍似的解释道,“有些事情少知道为好。
看来这个中部极不简单,竟然能让他们缄口不言。韩茵言蹙眉,气氛又沉默了下去。
一路无话。
日中。
“休息一下吧。”白黎刚说完就听见三声倒地声,接着就是抱怨。
“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赶了一上午了,我们可是粒米未进好吧。”胡笳倒是捂着腹部碎碎念着。很痛,虽然是地皇芝,但这个臭小子根本没给我静静康复的机会。想到这,胡笳心里也是委屈至极,这都跟了什么人啊。
白黎呆了一下,他忘了,这些人可还是普通女人。心中颇为内疚,白黎嘴张了张,但还是把道歉的话咽了下去,“我去找东西吃,你们不要动。”他说不出口,虽然这是他的错。
“多加小心。”贾诗雨轻喘地说道,她是真的累了,毕竟她很少走山路,跟这天天窜山沟沟的白黎不同,加上空腹,没晕倒也算她的幸运。而韩茵言直接倒头就睡,很是安详。
白黎逃窜似的离开这个地方,他不自在,也不安心。果然还是一个人好,白黎叹了口气,一直以来他都是被师傅照顾着,这次换他来照看他人,他不会。
难道不能以自己体力为标准?不然她们累了我都不知道。白黎点了点头,这次他学到了,至少几个人一起的时候不能只想到自己,不然那些累赘又要怪罪自己了。
嗯?见四周突然一暗,白黎连忙抬头,是一片浓云遮住了太阳,还好不是雨云。这次出来忘记带雨具了,才会闹出韩茵言救自己的那一幕。白黎略微责怪起自己的粗心,行了约莫十来分钟,他才略感奇怪。
我在兜圈子?白黎立刻否定了。这四周景色就像对叠一般,诡异至极,而且不论自己走多远,这树还是这树,这石头还是这石头,整齐得可怕,好似自己没有移动过一般。
阵法!以现有知识,白黎判断能做的如此的只能是阵法,而且还是演化境,换而言之,他破不了。而且当今能破演化境阵法的人屈指可数。
白黎抿了抿嘴,吐了口气:“而且,当今没有人能布下演化境阵法,恐怕是前人布下,我误入了。”
演化境阵法没有阵眼,或者说阵眼不是定的,而是不断变化,想要破除,必须得“捉”阵眼,这又谈何容易。
白黎苦笑一声,干脆坐在地上,现在还能干嘛?只有等死。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指望赤南的那几位正好到九盘山,而且同样闯进这阵法里来?
夜晚,某地。
白黎一去不复返,三女自认倒霉,但她们不会等着饿死。她们虽然不认识这里的植物,但是本着最基本的识别技巧,还是挑了几样果子填了肚子。
大家围着火堆,脸色难看至极。
“搞什么嘛!等等等,等了这么久,那个混蛋还不来,诗雨、茵言,恐怕他早就扔下我们了。我真是脑袋被灌水了,还信这个东西。”胡笳最先发难,骂骂咧咧,贾、韩也点头赞同,白黎这次的做法却也让她俩对他的印象坏到极点,一直被压抑的情绪也通通爆发出来。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跟何况她们。
韩茵言神神叨叨地诅咒着,贾诗雨也是追悔莫及,胡笳直接气的蹦起来,就差没把一辈子的脏话骂出来了。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休息吧,明天我们自己走。”贾诗雨叹了口气,率先卧下。平时性情温和的她,也对此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痛恨。
三女陆续睡去,而此夜却注定不眠。
当地有一告诫性童谣:“岩蚁兽,吃人肉,晚上最爱火堆凑,若无事,莫晚留,空让家人泪长流。”
这说的就是一种穴居巨蚁,雌蚁喜食树汁,而雄蚁则肉食。成熟期的雄性岩蚁兽有一成年男子一只手臂的长度,能吃自己体重七分之一的食物,且往往群体行动。好巧不巧的是三女现在生火的的位置正好在一处蚁穴不远。
此处为出囚龙峰的捷径,虽然有些危险,但白黎还是仗着自己对九盘山的熟悉选择此路。可人算不如天算,白黎此时偏偏被困在阵法里,而这些原本他不以为然的危险便成了对三女的致命威胁。
“唔,怎么了?”胡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接着她就感到了不对劲,这不是诗雨在叫她,而且现在也不是早上。
“这是……”胡笳把自己撑了起来,掌间传来的触感顿时让自己发毛。
底下……底下都是些什么东西!胡笳全身骤然发冷,定眼一看,地上全是密密麻麻,不断爬动的未知生物。它们汇聚成河,像是给地面铺上了毯子……而且是毛毯。
胡笳鸡皮疙瘩一起,连忙站起,啪叽一声,一只岩蚁兽就压成碎尸。这就掀起了惊涛骇浪,整个岩蚁兽流沸腾了。
原来岩蚁兽只有先确定食物死去才会搬食回巢,之前她们睡着,以岩蚁兽的低智,便认为食物已经死去,而胡笳这一下便直接告诉了岩蚁兽她还没死。这一下岩蚁流直接炸开了锅,窸窸窣窣向着胡笳爬来。
胡笳倒是希望自己晕死得了,但是一想到这些毛……总之,死法难看,她第一个不同意。
“臭阮哥,这次就看看你把我的江流改成什么样子。”胡笳右手伸进自己的胸前,拿出了个戒指,藏在这里就连朱景也没能搜出。
戒指通身透明,看不出什么异常,唯一古怪的就是戒指是两层,成一轴样,戒指外层可绕内层旋转。
胡笳将戒指戴在右食指,顿时戒指内层从外层弹开,紧紧贴在指头上,四周瞬间一静,接着就嘈杂起来。
“她人呢?”
“不知道,刚才还在这里。”
“哦,该死的,她跑了,还杀死了一个兄弟。”
“是啊,不过,嘿嘿嘿嘿,这不是还有两个送来的吗?”
胡笳看着这一群怪东西窸窸窣窣、交谈,旋即没有兴趣。当务之急是找到贾诗雨和韩茵言,然后逃出去。
江流是摸宝胡族的秘宝,也惹得其他摸宝族的觑觎,它能够让使用者听见和听懂外族语言以及隐匿佩戴者,而之所以让其他摸宝族的人疯狂,则是因为这个隐匿,是真正意义上地隔绝了外人对使用者的任何感知。
胡笳瞅了眼,自己只看见贾诗雨还在被运托,韩茵言已经不见身影。
胡笳想都不想直接奔向贾诗雨。
“啊!好痛啊,我要死了。”
“啊啊!!!!”
“我的肚子碎了。”
“该死的家伙回来了。”
“快杀了她。”
“杀了我吧,疼死了。”
“咕咕咕。”(头烂了一半)
一路上不断有岩蚁被踩死,那些岩蚁也开始发飙了,管它们看得见看不见,通通对着空气乱舞钳子。而胡笳此时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丝毫不受影响。当然,还是一脚踩死一个岩蚁兽。
老祖宗们,好歹我也是胡族第九十七代族长,不管有灵没灵,拜托你们通通给我显灵。
胡笳咬了咬牙,迅速追上了贾诗雨。
此时贾诗雨还在酣眠,毕竟商宦世家的她不似胡笳,平时家里也是受人服侍,这番着实累着她了。
“去你的。”胡笳一把踢开驮着贾诗雨的岩蚁兽,它扫开一片岩蚁,同时也死成两半。胡笳拉起贾诗雨,而后者顿时懵了,试问,四周全是巨蚁,而自己又被空气叫醒、抓起,岂不怪哉?
胡笳连忙摘下江流,显现身形,然后把它戴在贾诗雨手上,随手指了一个山包,忙道:“不要管这些声音,我们到赶紧到那个山包汇合。”
“你去哪?”贾诗雨看见胡笳又要跑回去,忙问道。
“我可不是那个混蛋,我得救茵言!”胡笳顿了一下,回身一笑,“我的命,硬着呢!”
贾诗雨满目愁容,但她也明白,现在去只能是胡笳的累赘,抿了抿嘴,她合掌祈祷:愿月耀你平平安安。
胡笳扭头看着这些恶心的东西,紧紧握着拳头,我得给贾诗雨清理道路。
“呵啊!”胡笳一扯发带,散下三千华发,而发带在胡笳手里竟成一金属片条。矫捷,鬼魅,这是另一个胡笳,摸宝一族的胡笳。
只见她捏着刀片猛冲一路,岩蚁兽顿时死伤无数,胡笳这是重新冲入蚁群中央,她要将岩蚁兽吸引过来,只有这样,诗雨才有出路。
果不其然,蚁群对着这个杀手早已恨之入骨,见她再次闯入,纷纷围攻过来。
贾诗雨在一侧抱着头站着,她不敢吭声不敢动,见岩蚁兽数量稀疏到可以让她逃走时,她赶紧朝着约定的山包跑去。
而成功吸引住岩蚁兽注意的胡笳,冷笑一声,将刀片挡在身前,漆黑的发丝从末梢也渐渐变成了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