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孟夏带来的那只小小的行李箱放在鞋柜旁,开始收拾桌上堆积如山的纸张和书籍。这是我唯一的一张桌子,既是工作台也是餐桌,幸好我当初买了两把椅子,不然我们要坐在哪里吃饭呢?
空荡荡的客厅区域只有一张小沙发和地毯,我的书就在墙边堆着,一摞挨着一摞,这样看是有些乱,也许我应该买个书架回来。
刚把桌面清理干净,孟夏就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了,光着的脚在地板上踩出一串湿哒哒的脚印。
“冰箱里有喝的。”
我把垃圾袋仔细打包好拿到门外再回来,孟夏已经从冰箱里拿了瓶水一饮尽。
“渴死我了。”她把空瓶丢进我刚换过新袋子的垃圾桶里,又拿了块面包出来,“孟小秋,你住这么好的公寓,怎么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因为不需要。再说了,哪里不像样了?床,沙发,桌子柜子冰箱洗衣机这不都有吗?”我抢过她手里的面包放回冰箱,拿了个冷冻披萨出来放进烤箱里,“这不还有烤箱呢?我这叫极简生活懂吗?我不需要的东西干嘛要买?倒是你在肯德基吃了大半天还没吃饱吗?”
“我没钱了。”孟夏在桌边坐下来,随手拿了根烟点了起来,“我没有现金,微信上就那么多钱都给司机了,还差人家二百呢。你等下转我微信让我赶紧给人家清账。”
“可以刷卡啊,你是没出过门吗?”
“我也没卡。”孟夏小声回了一句,情绪明显的低沉下来。
我撇了一眼那只又小又旧的行李箱,心里清楚她肯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嘴上故作轻快地开起玩笑来“你这没钱没卡没身份证,连夜从北京跑回来找我,莫不是犯了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被追捕了?”
孟夏没有笑,她只是狠狠地抽了口烟,“我要是有那个胆就好了。”
“孟夏,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真的不太习惯也不喜欢她抽烟的样子。
“有几年了,大概和你剪短发的时间一样长吧。”
晚上我们叫了火锅外卖,我没有问她为什么回来,她也没有提,我们只是认真的吃着,间或有一搭没一搭的东拉西扯,就像因为常常见面反而熟到无话可说的朋友那样。边吃边讨论这个好不好吃那个好不好吃,继而拓展到火锅底料,火锅品牌,乃至火锅的派系。
菜吃的差不多了,酒也喝了几杯,孟夏的脸开始有些泛红。我揶揄她酒量退步了,她不置可否的笑笑,放下筷子点了支烟。气氛也不知怎地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孟小秋,你是对的。周远,他要和我离婚。”
突如其来的转入正题,让我有点懵。我也放下筷子摸了根烟,考虑着要不要点燃它。这是今天的第二支烟,有点多,还是算了。我把那只烟拿在手里把玩着,眼睛看着孟夏,我在等待她继续。
我是对的和周远要和她离婚,这是两件事。按理说,既然她承认我当年的推测是对的,那么周远应该更不敢和她离婚才对。
“周远从去年开始,就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但我肯定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他这次非要和我离婚。你也知道,他们那个圈子里,男男女女的就那么回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那些花边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我们两个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我相信他对我的感情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而且他平时对我也很好,从我跟他到了北京就没有工作过。他一直好好的把我养在家里,尽他最大的限度呵护我。你知道他这些年混的不错,所以我婆婆对我也开始有所挑剔,都被他挡了回去。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们没有孩子,我婆婆以为我身体有毛病,其实是他一直不想生孩子。他一直说我们拥有彼此就够了,拖来拖去现在我的身体也就真的不能生了。只是这中间的很多事情我婆婆并不知道,所以就对我不太满意。为此,周远就又把她送回老家去了。我一直以为我和他,我们两个人能一直这样亲密无间地过下去,到老到死都不会分开。可是这回,他是铁了心要抛弃我了。从去年冬天开始,他就借口说赶稿子,搬到工作室去住了,隔三差五的才回家一次。我意识到我们之间出了问题,我也想挽回的,但他不给我一点儿机会。春节他一个人不声不响回了老家,电话也不接,留我自己在北京过年。等我订到票追过去,我婆婆说他已经回北京了。我又回去到工作室找他,别人告诉我他出差去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家里等了几天,他终于回了家,却告诉我他要离婚。是要离婚不是想离婚。不管我怎么问也好,闹也好,他都没有多余的话给我,收拾好东西留下一纸协议就走人了。从那以后我就联系不到他,电话微信都被他屏蔽了。我只能不断地去工作室找他,这几个月,求我也求过,闹我也闹过,都没有用。我不甘心,我告诉他我宁死也不会离婚的。他就回来拿走了我的身份证户口本,停了家里的水电燃气还有我的信用卡。这么多年我没有挣过一分钱,也没想过存私房钱,我连一张我自己的银行卡都没有,我用的一直都是他的附属卡。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钱都在他的卡里,他的卡,股票账户都在我这里,现在他全部都挂失了。房子也是领证前用他的名字买的,业主是他,跟物业对接的也是他。所以就是我被他遗弃在那个没有水电的房子里,我没有钱没有卡没有身份证,车钥匙他也拿走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狠,小秋,他说只要我肯离婚,房子车存款他都可以给我,他说这样也算对得起我了。小秋,你说,他对得起我吗?”
我不知道,我也无法回答孟夏的问题。听她说了这些,我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我只能把两只酒杯都添满,陪她喝了这杯酒。
我们俩都沉默着,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我只感觉胸口越来越憋闷。她说出来只是这样简短的一段话,可我能想象这几个月以来她是怎么过的。她在北京应该也没什么靠得住的朋友,要不然也不会这样狼狈地跑回来找我。我想象着她从北京追到周远的老家,她婆婆的冷言冷语,想象着她一次次拨打周远的电话,一次次去找他,一次次恳求一次次哭闹,她该是多么的急切又愤怒,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跑回来找我。从那次我们争吵过后她就跟他去了北京,八年了,我们没有联系过。如果她找不到我会怎样呢?
酒喝得太急,加上心情不好,孟夏很快就醉了。哭了一阵,吐了一阵,好一顿折腾之后才窝在地毯上睡着了。我拿了条毛毯给她盖上,看着她红红的还挂着泪痕的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