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入五月,天气就已经开始热了起来。
正午的阳光烘烤着玻璃幕墙,室内的温度也跟着升高,刺目的光线使我感到有些烦躁。拿起平板操作了几下,深色的窗帘缓缓合上,空调也开始送出丝丝凉风,一切又归于宁静。
当初选择这间公寓正是为着这整面墙的玻璃和暖暖的阳光,那时正值隆冬时节,我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份开阔与温暖。遗憾的是到了夏天,就只能感慨凡事不能两全了。
打开冰箱看着里面塞得满满的食物,想想我那飙升的体重,加上刚起床本身也没什么食欲,于是只拿了一小截法棍出来放进烤箱加热。180度,三分钟,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冲杯咖啡。
三两口解决完面包,端着咖啡在电脑前坐下,准备如往常一样开始一天的工作。我的这台电脑跟了我六年多了,在电子产品快速更新迭代的今天,它已经算是半个古董了吧。尤其是它的xp系统,早已淘汰以至于很多新的软件我都无法使用。每次开机的也都需要至少两分钟,在等待开机的时间里,我通常会翻看一下手机。
我的手机平时都是不开声音提示的,只在我想看的时候拿起来看看是否有人找我,当然一般情况下都是没有。今天也不例外,有几条垃圾短信和几个未接的疑似推销的电话,打开微信看到新消息的提示也大都是来自公众号推送。
与往常不同的是,通讯录那里竟也有一条提示。我点开来,新的朋友。头像是夜幕下的一盏路灯,名字是“夏夜的梦”,女的?备注只有三个字“老同学”。老同学?女的?骗子吧?卖东西的?我边琢磨着边点开了她的头像,朋友圈看不到,简介也没有,我毫不犹豫地选择拒绝。
刚把手机放下,屏幕再度亮了起来,还是她!这次的备注多了一个字--“我是孟夏”。
孟夏?!那还真算是老同学,七八年没有联系过的老同学。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说不清是激动生气还是惊讶,或者都不是,我想我可能只是饿了。一定是那一小块面包和这半杯咖啡唤醒了我的胃。
小秋,我是孟夏。
我回来了。
今天有时间吗?我想和你碰个面。
我看着屏幕上孟夏接连发来的消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确切地说是不知道该进行一个怎样的开场白。索性把手机扣在桌上,点了支烟。因为身体的原因,我已经很久不怎么抽烟了,一盒烟摆在这里一两个月也抽不完。我只在特别需要思考的时候才偶尔抽一支。现在,此时此刻,我想我需要它。
孟夏,我知道这个名字不会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就像她也不会忘记我孟小秋一样。虽然这些年来我们彼此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但是我们都知道,在我们想要联系对方的时候,一定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彼此。通讯如此发达的时代,谁又会真的和谁失散呢?
而我们任何一个主动去和另一个联络的时候,多半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就像我上次体检结果很不好等待确诊的那段时间里,我曾无数次设想过如果是最坏的结果,那我第一个想要告诉的人,是孟夏。
她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同样我也应该不是她最亲密的人。但我们却是可以彼此坦诚秘密的人,也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因为太过了解,因为共同承担了太多秘密,所以只能回避,像回避那个见不得光的自己,彼此分离,然后若无其事的各自生活。
手机上孟夏又发来了一条消息“小秋,你是对的。”
看到这句话,我不再犹豫,马上回复跟她确认了时间地点。
赶到和她约定的地点,那是紧挨着长途汽车站的一条街,她就站在公交车站的站牌前面。一头长长的卷发一如当初,暗色的衬衫款连衣裙,一只小小的黑色行李箱。
我把车窗打开,冲她喊了声“孟夏”。她像受到惊吓一样猛地抬起头,看到车子里我的脸后,对我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为什么说牵强呢?因为她的嘴角虽然上扬,眼睛却没有丝毫笑意,脸上的肉也在颤抖。孟夏迅速地打开车门把箱子放在了后座,然后坐进了副驾驶。
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反而有些尴尬。我提醒她系上安全带,然后目视前方踩下油门。沉默地驶过几个路口,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
“热吗?”我伸手把空调又调低了一些。
“有点。”孟夏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有些不大真实,让我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就坐在我车里。
等红灯的时候我转头看着她的脸,是孟夏没错。还是那样淡淡的眉毛,长长的眼睛,眼角的小痣和脸颊上的雀斑都还在。她没有化妆,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嘴唇已经有些干裂起皮。
“什么时候到的?”
“早上。”
“早上?”我有些惊讶,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看样子她应该是坐长途汽车来的,从早上到下午一直待在车站附近?
“嗯,那边有个肯德基。”孟夏解释着,有些不自然地拨了拨头发。
“怎么不坐高铁啊?两三个小时就到了,你坐汽车回来得一整夜吧?”
“不是,我打车回来的。也不知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就先到汽车站了。”
“打车?你从北京打车回来的?是从北京吗?”我对她说的打车回来这件事感到感到难以置信,八百多公里呀,打车?
“对。”
“那你怎么不先找个酒店住下?在汽车站待着多难受,再说了,你要是没找到我呢?”
“我没带身份证。”孟夏轻描淡写回了我一句,马上又摸摸我的头发问“你怎么剪了短发?什么时候剪的?”
以我对她的了解,马上感觉到她在回避些什么,就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答道“好几年了。”??开到我住的地方还要差不多半个小时,孟夏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很疲惫的样子,似乎是睡着了。为什么出门不带身份证?又为什么连夜从北京打车回来呢?虽然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回来,可在这个城市里她除了找我无处可去。
回到我那间小小的公寓里,孟夏四处看了一下,没有对我的房间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毫不客气地打开衣柜扒了套睡衣就钻进卫生间洗澡去了。那样自然的状态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还是当年我们合住的日子,那些贫穷却充满希望的日子。
一间小小的出租屋,一张双人床,一个简易衣柜,用纸箱搭起来的餐桌就是我俩的全部家当。白天我去上学她去上班,晚上她再和我一起去打另一份工。因为穷,衣服我俩从来都是不分彼此,只可惜鞋子不能互穿,我的脚比她大一码。那时候我们真的是节省到极致,每天就是打工学习赚钱省钱存钱。我存钱是为了早日摆脱家里的控制,经济独立才能谈自由。她存钱则是为了供那个比我们还穷的男朋友周远。我憧憬着独立后自由自在的生活,她憧憬着她的爱情,那时候我们都天真的以为生活是件很简单的事,以为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