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形的风,宛若无形的大手,直将木制的窗户摇的“噼啪”作响。雨滴被肆虐的风卷落,“哗啦啦”的冲刷着桌面放置的一本剑谱。
成空急忙跑过去,将剑谱揣进怀里反复擦拭良久之后,方才长舒出一个气。
幸好,没有打湿。
他又拿出剑谱查看。剑谱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岁,边角的书页都已经开始发黄,表面被上好的牛皮纸紧紧包裹,雨水打在牛皮纸上,未曾打湿书封。
“轰隆隆”
远方的天空突然响起一阵闷雷,吓的成空打了个哆嗦。他睁着浑浊的眼球,似方才想起关窗。
他取走揭窗的铁条,正欲往窗户边走去。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寒意透过布衣传入他的身体,一个喷嚏之后,他才发现,衣衫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湿透。
成空急忙将剑谱从衣衫内取出,又寻来丝绸小心翼翼的擦拭。表面的牛皮纸上已附着上一层水膜,但书页还是干着的。
成空埋怨自己糊涂的同时,又是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轰-隆-隆!”
又是一道闷雷从厚重的云层之上传来,就在这时,成空的视线中也出现了一个闷雷一般的人。
用闷雷形容一个人是不贴切,因为雷是无形无状的,而她非但看得见,还生的十分的漂亮。只是那秀眉微颦的模样,却像极了云层中隐而未现的雷声。
“怎么每次都这样。”罗敷怒喝道。
她的双手插在腰间,作泼妇骂街之态,却无半分荒野村妇的刁蛮无赖,面红耳赤间,到有别样风情流露。
美人即使动了怒,也依然美艳不可方物。
此时屋内只有成空一人,可成空却没有看美人,他的两只眼睛都盯着怀中的剑谱,似注视着富可敌国的财富,一刻也不愿偏移。
他用丝绢一点一点的拭去剑谱表面的水渍。罗敷似乎已经习惯了成空的古怪,她来到桌前,将挽在臂匡间的竹篮放在桌上。
这是一个普通的竹篮,竹篮口被一层白布盖上,看不清里面放着什么。
罗敷揭开白布,将里面的饭菜拿出。等到盘子摆好的时候,成空的剑谱也已经擦拭干净。这时,他才抬起头,看向女子,浑浊的双眼却出奇的干净,除了坦然,绝对找不出丝毫猥亵的情感。
随后,方才用苍老的声音说道“谢谢。”
沙哑,干涩,凄厉。
到了他这样的年纪,似乎很难再说出好听的话。成空似乎也害怕吓到女孩,所以,他道谢的时候,声音相当的轻微。
几乎不可闻......
“如果真的感谢我,就把自己照顾好一点。别为了一些细枝未节的小事情耽误了休息和吃饭。”罗敷说道,眉宇间隐隐有担忧的神色浮现,“快吃吧,不然就要凉了。”
“谢谢。”
成空又将道谢的话说了一遍,随后拿起了桌上的木筷已经那碗白米饭。
米是沧溟山间种植的白米,粒粒饱满,色泽晶莹,看上去十分有口腹欲。菜是山间挖来的野菜,叫不出名,只知道无毒可使用而已。山间生活清贫,饭食无鲜肥滋味可享用,可成空已在沧溟山生活了七十年,白饭菜羹的生活也已经经历了七十载,这般苦寒的生活,他已经习惯。
雨,一刻不停的下着。饭菜,成空一言不发的吃着,一口白饭就一口菜羹,一手夹菜一手护着桌上的剑谱,生怕弄丢了一般。
以这般奇怪的姿势吃饭,自然是快不起来的。
罗敷在一旁站着,一边看着吃饭的成空,一边向他说着沧溟派年轻弟子间发生的趣事。成空默不作声,依然一口白饭就一口菜羹,手也依然护着桌上的剑谱。不时抬头不时点头,似乎在很认真的倾听者罗敷的话。
等到罗敷的闲话说完,成空的饭也吃完,一根菜一粒米也没有留下。随后,他缓慢的将木筷放在了桌面上。
“谢谢。”
成空再一次说道。
“不能说点别的吗?”罗敷眨着明眸说道“见你这么多次,每一次都是同样的话,你是不是只会说‘谢谢’呀?”
成空没有回答,他低垂下脑袋,不知道想掩盖什么。
罗敷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每一次见成空,他都只会说“谢谢”,每次问他别的,他都会低垂下头。
古怪的行径,像极了世俗流传的武侠话本中的隐士高人,可成空只是一个沧溟派的普通弟子而已。沧溟派的子弟虽不知道他的来历,却都对这位的本事心知肚明。
思索间,罗敷的竹篮又一次挎了在臂弯间。此时雨已经停止,她走到门前,突然回眸一笑,问道“明天还需要我给你送饭吗?”
成空显然没有料到罗敷会有此一问,以往她从来都是在特定地时间将饭菜送过来,不管他已经吃过或是没吃。
所以,一时之间,成空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可罗敷已经转过了身“明天我还是原来的时间来,你记清楚了。”
成空站在原地愣愣的点了点头,但对于已经转过身的罗敷来讲,自然是看不见的。他张开嘴似想要回应,可刚要发出声来,罗敷人已经走远了。
成空无奈的叹出一口气,挥出的手还依然停留在半空。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明天吧,明天一定........
成空昏黄的眼珠望着暗沉的天际,眼眸中神情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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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祥和的沧溟山,被悠扬的钟声打破的原有的平静。栖息于山间的飞鸟被钟声惊起,一排排冲向天际。
此时,天色已迫近黄昏。
成空独坐在小木屋内休息,双目微阖,手中正捧着一杯清茶。
当隐约可闻的钟声传来时,杯中的茶水不过刚喝下一半。他放下茶杯,往常永远舒缓的眉毛不知在何时已拧成了一团乱麻。
如果没有听错,方才的钟声,一共敲了十二下。沧溟派中,只有掌门逝世时,钟才会敲响十二下。
他直起身,颤巍巍的走到门前望天。
天边,残阳如血,傍晚的寒风摇动不远处的树木哗哗作响,栖息于林间的鸟蹁跹而起,却尽是乌鸦的聒噪。
寒风肃杀,萧瑟愁煞人。
成空看了看天,闻了闻风,又转身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锈剑,踌躇半晌之后终于还是走回屋内将剑取下。
走出门外时,他又下意识的望向天边,天空的血色已然褪去,厚重的云层漂浮在天际,使得整个沧溟山都暗沉了下来,让人莫名的压抑。
成空的心中突然升出不好的预感,迈出的步伐更快了几分。
沧溟山的正殿修建在沧溟山山腰凹陷下去的谷底之间,当成空感到那里的时候,正殿之外已经被弟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成空心里焦急,踮起脚尖儿却也无法看到里面的场景。
“这位朋友......”见此,他慌忙的向身旁的一名弟子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那钟声......”话到此处停止,成空想要将“逝去”两字说出,却总觉得有几分不妥。是以,话卡在嗓子眼儿里迟迟未出。
那名弟子见状,叹了口气“唉,听说是掌门外出之时被奸人暗算,重伤难愈,恐怕已经......”话到此间,也是突然停止。
“不会的。”成空呆立在一处,失魂一般喃喃道“掌门修为通天,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
弟子也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叹息。
沧溟的这位掌门,身处高位却全无架势,在沧溟弟子中有着不错的口碑。他的逝世,是沧溟派所有人都不愿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