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蛮子的对外抵触是三巨头早已预料的,但在预料之外的是,许蛮子只靠朴实无华的蛮力,就足够力压三人。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三百年混战之时,贾千秋曾与孙宗才之父登临云中山细数天下英雄,当贾千秋南望群山合抱,曾感叹道,“拜大将军者可托国门,唯独许蛮子可托山岳。”
许蛮子之巨力,纵观古今,无出其右。
由于只是来讲和,韩延淮和公孙青莲都没有带兵刃,这出头的担子自然落到了白玄的身上,谁让这小子看上了瑶月台的璞玉,若想雕琢,必须得拿出点真本事。
白玄手持长毫悬于空中,冲着身后的佳人喊道,“青莲,这一笔可是为你写。”
那佳人拎着酒壶,醉眼迷人,“无聊。”
白玄眼神轻佻,望向举着大斧傲视苍穹的许蛮子,“到此为止了。”
一点浓墨从笔尖滑落,点向许蛮子。斧尖与浓墨相碰,许蛮子虽以力量睥睨于世,但浓墨碰到巨斧,许蛮子当即脱力,巨斧坠入地面,劈开万道窄缝。
正如许蛮子的力量,论笔尖上的功夫,墨问天下,也无人能出白玄之右。当年一笔点开忘川河,其暗里千秋都在这墨尖之上。
再点!
又一滴浓墨,这一次晕在空中,织成墨色大网,网罗住许蛮子整个身形。“许蛮子,两滴墨,你已经可以入我诗中了,不要再强撑了。”
晕开的墨铺散开来,许蛮子以双手托之,最后还是单膝跪下,勉强力撑。
看着大局已定,公孙青莲灌了一口酒,“韩延淮,姓贾的那小子当真没事?”
公门世家的韩延淮颇重礼节,他冲着公孙青莲微微点头,“将星仍耀,师傅说二师兄命格极硬,若非一心求死世人谁也杀不了他。”
公孙青莲嫣然一笑,她对贾不伪混账世子还是颇为好奇的,“你就那么确定,他这次不是一心求死。”
“确定,二师兄怕死,这是师父说的。”一口一个师父师兄,足见这韩延淮是个少见的“迂腐”之人。
“说够了没有,不要欺人太甚。丹青塔,凌烟阁,瑶月台……”南城门这,忽然起了浓雾,雾色血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拦路者,老子皆可一力平之!”
浓雾下忽涌起滔天杀意,白玄长毫还停在空中,还没来得及收手。可下一刻,那巨斧已经来到了他的颈部,冉闵的长戟也纵天向下力劈。第一次长毫与冷兵相碰,惊起的墨点炸散开来。韩延淮和公孙青莲不约而同退到百米外,这种战斗,若不唤出符魂,一旦被波及,轻则重伤。
“纵光六品,这蛮子竟然还通晓八卦道义,呵呵,姓白的看来要栽在这儿了。”公孙青莲自顾自地说着风凉话,丝毫不见对同伴的半点关切。
韩延淮昂首挺胸,忽引经据典地说道,“我曾有幸拜读悬镜山内阁古籍《抟录真经》,书中所说‘窥天不在人为,但止于人为。窥天重于人和,且根于人和。’据晚辈拙见,许将军先天通晓八卦两仪,虽后天不加研习,但已足够入步纵光境,后天的研修,只会影响他的最终高度。大概,就是能否成仙。”
公孙青莲听的无趣,灌了一口酒,以雪白长袖轻轻擦了一下嘴角酒渍,“你和这姓白的臭书生一样,注定不讨女孩子喜欢,你们这样的人,永远不解风情。”
谁知韩延淮忽然两袂前拱,冲天一拜,“但求为铺平江山正道略尽绵薄,不求风情。”
韩延淮的老爹怎么说也是一州刺史,半生风流,送他韩延淮来凌烟阁治学,就是为了让他学成一身本事,拐上两个漂亮的姑娘回家,好让一脉单传的韩家能续上香火。谁曾想,一脉单传的香火竟迷上什么江山正道。
那姓白的书生手拿长毫,被许伏原这一斧一戟劈来,多少乱了方寸。他稳住身形,闭上双眼,吐出一口浊气。
“琅琊王羲之。”声音平静,不失儒雅。
这时,有鹅鸣阵阵,却不见有符魂出现。可等他再睁开双眸时,原本英气逼人的双眸,多了一分古井般的深沉。
那长毫不知何时已被青翠的玉石包裹,提在手上,那毫锋飘然灵动。
“《答许询诗》”
玉笔悬在空中,他单手持之凌空扫动,“争先非吾事。”
五个墨字如虎如龙,卷动周遭气韵,刹那间,浓云浮动,隐约有阵阵雷声。那五个墨字,从下向上仰观,如同五尊山岳,大有归天灭地之威能,硬生生地压在了那百尺巨人之上。符魂冉闵,双手硬托,可还是坠下云端,南城废墟被砸出十丈深的巨坑。
“姓白的动真格了,呵呵,下酒。”公孙青莲倚着坐在远处阁楼的檐角,淡看白衣书生衣袂飘摇,宛如神仙。
韩延淮一板一眼,“许将军乃是神州门户,白先生应该会有分寸。”
白玄长毫在手中转动一周,背到身后,“许伏原,今日你杀孽太重,按当年立的规矩,我不能留你。但你护国有功,况且我欠贾将军一个人情,你现在如果离开,我绝不阻拦。这烂摊子,我会替你处理。”
白玄曾下九幽,参悟两仪生死道,一步踏入纵光二品,再加上符魂是当年琅琊郡的王羲之,与他极为契合。虽说符魂王羲之既不是神也不是魔,但符魂与宿主几近合二为一,倒足以睥睨天下主流,问鼎云端。
冉闵终于将五个墨字托起,怪力的冲击下,墨字散于空中。许伏原拎起巨斧,身上脉络浮动,以斧指天怒吼道,“既然少主已死,我许伏原定当追随。只是在此之前,我定要踏平天下三十六洲,丹青塔也罢,我十万乞活军不死不休。”
若说天下势力之中不归城许伏原一处,所引以为傲的凭借,他自身只能算第二,第一还要数那不死不灭的十万乞活军。所到之处,摧山倒海。只可惜乞活军还在北上督调城的路上,如若不然,只怕这两炷香的功夫,督调城早已成了焦土。
白玄长袍鼓动,须发飘摇长风之中,手中长毫,蕴一点浓墨悬于苍穹之上,“我不欲杀你,但如果将军欲与天下为敌,白某只能将阁下在此诛杀!”
许伏原双目赤红,“不是我要与天下为敌,而是这天下,要与贾家一姓为敌,老子是贾王账下护国将军,贾家大纛,我愿一力托之。”
许伏原和白玄都有所保留,适才交手,也就四五成的力道。双方束手束脚的试探,显然都未找到一击制敌的破绽,许伏原一直被拦在南门,武夫杀神之性情,岂能久待?白玄紧捏长毫,此地可是督调城,接下来务必一笔将许伏原格杀,不然以这蛮子的性情,只怕一城之人都得受波及陪葬。
公孙青莲就没打算插手此事,韩延淮也只是奉命来请师兄,二人依旧是远远的观望。
“哎,哪来的那么多鸟雀?”公孙青莲忽诧异地说道,城北上空,不知何时有飞鸟盘旋,先是小到一寸色彩斑杂的麻雀,再有士林中大受追捧的金画眉,接着,有鹤唳云霄,而后,是鹰击长空,又有无数不知名的花色飞鸟在北城上空盘旋。飞鸟越聚越多,最后宛如一朵九色祥云,压在城北上空,齐鸣之时,宛如云间仙乐。
所有的人都被这异景所吸引,公孙青莲放下酒壶,怔怔地望着。韩延淮大算天机,占卜这异象是凶是吉。
直到北城传来一声呐喊,“凤凰,快看,凤凰!”
北城一院内,一五色巨鸟挥动羽翼破空而去,其声如笙箫,阵阵高鸣如汉宫十二律。当它出现在城北上空时,万千飞鸟竟围绕它振翅盘旋。最终,这巨鸟振翅高鸣一声,冲入云层之中,飞鸟与它一同而去,竟消失不见。
这异象的出现,让白玄都凝笔不前,许蛮子也拄着巨斧有些不知所措。
意犹未尽的公孙青莲梨涡微旋,似看懂了其中玄妙,“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