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离开密林,寻着农家问明了路,这才发现自己所处之地早已偏离了赵家庄,居然绕到金华地界了,不禁心里暗暗叫苦:要知道这金华在江浙地界,和南郭镇那是南辕北辙两个方向,自己还巴巴儿地想着早点赶到南郭镇去,如今这不是越走越远了吗?
没曾想自己这一回和周涵出来吃酒,结果酒没吃成,反迷路迷得晕头转向,最后还牵扯出这么一大堆事情,想想真是好没来由。
至于周涵和聂小倩……
他终究只是一个外人,有些事情不好过分插手,不过他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周涵已经听进去了,但他生性迂腐,想要他马上改变主意那是不可能的,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听了。
这是他头一次冒出想要送聂小倩投胎的念头,刚刚萌生的念头毕竟不太坚定,而且做出这个决定的周涵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身心撕裂,柳随风看得出来,而今自己又告诉了他真正该做的事,等于从根本上动摇了他一贯坚信不移的世俗伦理。
虽然不可否认,在古代,这种伦理纲常才是人人皆认的道德,自己那一番言论,也许在周涵来说过于惊世骇俗,但无可否认,它是对的。
周涵虽说迂腐,但不是傻瓜,他既然能听得进去,就说明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所触动,只不过几千年的世俗伦理和礼教束缚让他一时不能接受罢了,但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明白的。
这就好像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粒种子,它会生根、会发芽,并且总有一天会开花结果。此消彼长之下,《倩女幽魂》的结局,未必就不能改写。
当然,这需要一点时间。
柳随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望着南郭镇的方向继续赶路。走了半日,实在累得不行,忽见前方青山斜阻,隐隐挑出一面旗招,柳随风走近一看,原来却是一家茶棚,歇山压水,颇有几分野趣。
柳随风正走得精疲力竭,忽见此处黄泥筑墙,稻茎相掩,不禁心头一喜,暗想:“这等深山野墺之所,荒僻无人之地,能得此处歇足,却也难得了。”略一思忖,便移步进来。
却见店中寥寥数张台桌均已坐满,只右首临窗一张台子空着。那掌柜的见来了客人,倒是热情之至,连忙让座、倒几碗泡得已经没了味道的温茶,又殷勤地请柳随风点菜。那菜谱就在柜台上边挂着呢,一道道的菜牌子,看那菜名儿大多是些川菜。
柳随风随便点了两样,又要了几个白馍权做干粮,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问道:
“老人家,此处距离南郭镇还有多远?”
茶棚的掌柜是个白发老头,身形佝偻,肤色黑黝黝地甚是粗糙,此时正给柳随风添茶,见他问话,手头不知怎地一颤,反问道:“怎么,客倌要去南郭镇?”
柳随风道:“是啊。”
那掌柜的老头叹道:“要说南郭镇,据此不过三日路程,沿着山道一路往北就行,只是……唉~!”说着摇了摇头,后面的话却不再说下去。
柳随风见他面色有异,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那掌柜的道:“唉,只是我见客倌年纪轻轻,实不忍客倌就此送了命。”
柳随风“咦”了一声,又问:“此话怎讲?”
那掌柜的道:“要去南郭镇,必过金水河,金水河水水流湍急,河上无渡,唯有一桥连通南北,过往的行商旅人要过河必走此桥。可是前些年,不知怎地,金水河里住进了一个妖怪,打那以后,凡是渡河行商,没一个能过界桥的,全都被妖怪拉入河中。”
柳随风心下一惊:“有这等事?”
“可不是?”那掌柜的又道,“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官府请了不少道士,据说……据说还是什么‘青城’派的弟子,前去金水河除魔卫道,结果去了十个人,一个也没回来。”
柳随风听到这里,心里不禁暗暗吐槽:“怎么我走到哪里,哪里就要出事?”又问:“那照你这么说,这金水河是过不去了?”
“那倒不是。”那掌柜的道,“前几天,法华寺的住持了缘禅师路过此地,也曾有意除去此妖,他准备了许多法器入河,直到三天后方才出来,却已身受重伤,他曾告诫我们说:‘此妖修炼多年,妖法无边,贫僧道行浅薄,降她不得,但对此妖总算也了解一二:其尤擅魔音,可勾人魂魄,虽然厉害无比,但大伙儿若想过河,只需切记:过河时万勿要回头,就不怕被她勾走性命。’”
“就这么简单?”柳随风一怔。
这妖怪未免也太好哄了吧?
那掌柜的苦笑道:“客倌有所不知,当时我们也是这么以为的,可谁知自那以后,过河之人照样没一个渡得过去。”
“这……”柳随风沉吟了片刻,问道,“难不成是那和尚所言有误?”
那掌柜的摇摇头,道:“了缘禅师乃是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高僧,应该所言不假。至于为何仍是无人能过此河,就谁也不知道了。”说罢叹息不已。
柳随风心中一凛,暗恃:“这么多过河之人,肯定有一两个会知道不能回头的规矩,结果却一个也没逃出来,难道这妖怪的魔音还有蛊惑人心之效?倘若果真如此,可如何是好?”
可想想如今,自己虽有了伊藤晴香送的玉坠护体,但这玉坠却并不会驾驭;倘若不借玉坠之功,自己区区肉身凡胎,凭什么与女鬼的魔音相抗衡?难道这两界河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去了?
可南郭镇自己是非去不可……
柳随风沉思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哼,”他微微冷笑,“区区一个妖怪而已,能奈我何?我倒不信她有多厉害。掌柜的无须担心,这金水河又不是黄泉路,哪有那么可怕?我今日便过一回给你们瞧瞧。”
那掌柜的见他如此坚持,倒也不好多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
柳随风也不多言,起身结了茶钱,问掌柜的打听了附近的镇甸,便望镇中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