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晚上的正主总算开了口,却见那楚倨良转身面向众人,翩翩衣袂,俊美的年轻面庞却有一种压迫的威仪,深若幽谭的双眸落在每一个人身上都似有千钧之重。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吧。”本以为会有一个交待,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众人不由得好大的失望。
可是公子倨良的话又有何人敢说一个不字?
到此为止便到此为止,反正白楚便宜占尽,再往后就是妇人的口舌之争了,她懒得辩解。
大将军一家纵然心有不甘,平日对楚倨良也有畏惧,更何况此刻心亏,趁着楚倨良还没说退婚的话,他们也只好装乖。
“时候也不早了,来人,送各位贵客回府。”一句逐客令下得干脆。
今日在场的都是些权贵,他们陡然发现,从前的楚倨良虽然手眼通天,对人却是客气、周到、滴水不漏,从什么时候起,那个隐忍的四公子,渐渐锋芒毕露,却偏偏叫人不敢多说一个字。
就连太子,想说几句讽刺的话逞逞口舌之快,此时却是说不出的心悸,悻悻然闭了嘴。
楚倨良一句话罢,便离开了,前头下人开路,他便坐了主子中的头一艘船。
其他人也就跟着上船,三三两两地走了。
这就是公子倨良在楚国的声威,白楚望着他的背影,原主从前被他利用至此,倒也不奇怪了。
众人上了岸,似云见了这么多人出来,白楚跟在人群后安然无恙,倒是表小姐被珥陵抱着,另押了一个赤着上身的男子往外头走。
“姑娘。”似云奔上来,跪在白楚脚边,“姑娘,你没事?”
她由于生活水平连日里质的飞升,脸上已经是肉嘟嘟的,眼睛边上哭得还一圈红,似云只有十四岁,在白楚生活的那个时代只能算个小孩儿,白楚见了心里不由得喜欢,捏了捏她的脸,“傻丫头,我能有什么事?”
“他们说你和汉子来往,淫乱。。。要去拿你呢。”
“本郡主是那种人吗?淫乱的另有其人。”她把“淫乱”二字咬得极重,前头走着的珥陵和姜氏忽然身子一顿,又生生咽下,只往前走。
似云刚才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又见白楚没事,惊喜交加之间,现在已经不带脑子说话了,“是谁啊?怎么光拿了男的,没见着女的呢?”
刚才口口声声说要去拿奸的人又觉得脊梁骨被人戳了一下,依旧忍住,还往前头走。
白楚这时候才觉得一口气出痛快了,这才欢欢喜喜地送客去了,安良是最后一个走的,交待了几句往后要多加小心的话,今天这个局面,傻子也看得出来是有人刻意做局吧。
等送走了所有人,白楚才欢欢喜喜回了房,这新家就是不一样,离开了公子府连空气都是自由的气味。
“似云,我觉得我要给你个奖励。”白楚躺在床上,一只脚搭在膝盖上,一晃一晃的,手里还拿了个烧鸡腿往嘴里喂,天可怜见,今天晚上为了演这场戏,这么多山珍海味她都没空吃,现在搜了些剩菜也吃得有滋有味。
“什么奖励?”似云目光晶亮,要衣衫?不好,要首饰?戴起来给谁看啊?没得碎了,还是要吃的吧,吃的最踏实。
“给你升个官儿当吧,以后你就是我的首席贴身丫鬟,怎么样?是不是很炫酷?”
“首席。。。什么东西?很什么?”
“就是往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丫鬟了,什么人都近不得我身,只有你能近,以后府里的所有人都要听你的话,开心不开心?”白楚觉得她至少应该跳起来,磕个头,说句往后当牛做马报答她的信任之类的吧。
结果这货犹疑了半天看向白楚,“可是姑娘,咱们府里总共就只有我和怜春两个人啊,这个有什么意义。”
白楚一口鸡肉差点儿卡在嗓子,“傻子,难道我不买丫鬟、仆人吗?这么大个宅子,这么多的事,你和怜春两个人管得过来吗?能不能累死你?”
“哦哦,对哈,公子府那么多人,咱们这里虽然比不上公子府大,但也要不少人的。”她这才点点头,表示赞同,
忽然又想到,“可是姑娘,你要我管这么多人,我怎么管得下来呀?”
“你不用管太多,就是每天我近身的活都你干,然后再到处走走看看,看见哪个人比较可疑,你就找个小本本记下来,汇报给我。”
“哦,那我还是可以试试的。”她嘿嘿一笑,“那怜春往后干什么呀?”似云和怜春相处了几个月了,一起从公子府到郡主府,也算有点感情,这时候也不忘了她。
“怜春?”白楚的眉头微聚了聚,“她既选择了在后面帮厨,那就好好帮厨吧。”白楚不怪怜春,险中求稳,这是人的本性,但是有些抉择就是一辈子的,怜春既选择那条路,少不得往后就要和她远了。
“可是姑娘,怜春明明比我聪明很多,为什么不让她干这件事啊?她肯定比我干得好。”似云说这样的话不是谦虚或者和怜春姐妹情深,只是对自己了解太深刻了。
“哎呀,不要这么想嘛,其实你也就是懒点、笨点、馋点。”
“那还有优点吗?”似云的眉头拧成八字,黑漆漆的眼,肉嘟嘟的脸,对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但是你有一个最突出的优点,有了这个优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什么?”方才黯淡的眼睛亮得跟个手电筒似的。
“睡了,睡了,好困啊。”白楚手中的鸡腿一丢,擦了擦嘴和手,倒头就睡,今天也累得很了,躺在被褥里便觉得浑身舒畅。
“什么呀?说了一半平白吊人胃口。”似云嘟嘟嚷嚷走出去,颇有些不痛快,白楚让她从此以后到外间伺候,她倒不敢多留,这便往外头去了。
忠心啊,白楚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她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值得信任,四面都有敌人虎视眈眈,她不放心把自己的事情交给其他所有人,只有这个十四岁的小丫头,面对王孙贵胄,面对三公九卿,一样肯豁出命去为她辩驳。
似云是个单纯的人,也是家中宠爱的掌上明珠,只因父亲死了才被母亲送进公子府,本是呆笨不受重用,大约也受了不少欺压和委屈,才会因为白楚两包拆了封的蜜饯,真心拿她当亲人。
白楚觉得,这个世界也不是人人都险恶,至少还有云仙,还有似云。
那些荣华富贵、钟鸣鼎食的人家,面热心冷,藏了不知道多少算计和手段,那些受尽穷苦折磨的,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颗真心,偏偏这些真心又什么作用都没有,世态炎凉,大抵如是吧。
这件事过后,将军府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大将军不敢登公子府的门,只等他的回信,或是退婚,或是不退,总得有个准信儿,可是公子府偏偏一句话没有,像是在斗谁更有耐心。
只有那个逃跑的小丫头蕊心,公子府正派人四处捉拿。那丫头自是白楚花了银两安排她逃的,可是按照公子倨良的势力,她能逃得了多久?白楚觉得这就不归她管了,她自认不算坏,但也善良不到那个程度。
转眼年关就要到了,听说齐国世子要进楚国拜访,楚王派四公子接待,这下楚倨良便就有得忙了,没什么空管白楚。
白楚也忙着买下人,找了好几个人牙子,力求货比三家,不求最好的,但求性价比最高的。楚倨良不算良心泯灭,给她一年三千担的俸禄,这点钱若是白楚一个人用那还是够的,但是拉扯上个郡主府,那就差了老鼻子远了,好在还有烟雨楼的外快,白楚的日子过得也算将就,楚倨良扣过去的,总要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嘛。
那日闲聊,又听似云说起,城北的张家好像一夜之间遭了难了。
“可是那做丝绸生意的张家。”白楚吃着早饭听似云在旁边絮叨,也顺便听一耳朵。
“姑娘,怎么每次你都知道?”似云对白楚的崇拜可谓高山仰止,每次她谈八卦,她都知道后闻。
“你傻不傻啊?那张家就是上次来我们这儿的那位张少爷家。”
“啊?是他吗?他家怎么招了鬼了?”似云惊异一声。
“招了鬼了?”
“是啊,听说是一夜之间,全家人都被灭了口了,邻居晚上还听到了惨叫声呢,第二天一开门,那门口处好几个血手印子呢,百姓们都说。。。”说到这里,似云不说话了,只朝白楚看了几眼。
“都说什么?”白楚问她。
“都说是千面罗刹所为。”
白楚一口粥差点儿吐出来,大将军这招很绝啊,往后他家夜壶丢了,也得说是千面罗刹偷的吧。珥玉不嫁张亦,那就是把自己的后路绝了,往后楚倨良若是不娶,她又该嫁给谁去?
“好了,吃完了,今天也该出出门了。”白楚搁了碗,这府里该归置的也都归置了,该买的下人也都买了,还有另外一件事也该办了。
上街又买了两包蜜饯,本着苏子玉肯定不会要,再拿回家给似云的想法,敲了苏子玉在上京置办的宅子。
又是上次那个管家开的门,看见白楚的眼神有些怪异,又见了白楚奉上两包寒酸的蜜饯,还是同样的说辞,“玉露郡主拜会世子。”
自己的事情张罗完了,云仙上次拜托她的事情,除了苏子玉,好像其他人都办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