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是仲秋,早晚已经偏凉,中午时分的阳光还是有细微的灼热感。
冷若华坐在阳光下,脑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金针,明晃晃金灿灿。公孙手里还拿着几支,仿佛在考虑应该往哪里扎。
“师傅啊,痛啊!”冷若华紧紧皱着眉,额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脸色惨白。
赵谨言坐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缓缓地往她体内输灵力。
“再忍忍啊,丫头。再半个时辰就好啊,忍忍啊!”公孙当然知道金针刺穴的痛苦,而且是这几十支的金针,一齐扎了下去。
冷若华咬着下唇,强忍着剧痛,“师傅啊,你这一身衣服穿了三天了吧?我都能闻到臭味儿了,你是不是没钱买衣服啊?”
公孙抬起胳膊闻了又闻,没发现自己有味道啊。而且,他这不是一身衣服穿三天,而是同样的衣服有几身!
“师傅啊,你可是神医啊。天下无敌的神医啊,怎么会那么穷啊?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你让我爹给你买吧,他有钱,眼光又好,买的衣服绝对很好看。你看我的,言儿的,他自己的,都是他去买的。都……都特别好看。你看看你的啊,衣服是蓝色的,裤子是蓝色的,鞋子还是蓝色的,连发带和腰间的锦囊都是蓝色的……”
公孙气急,这臭孩子是怎么了,平日里也没见她这么嫌弃他。见她痛的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眼泪都掉下来,仍旧在叨叨叨的可怜样子,公孙明白,她这是在通过不停的说话,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半个时辰后,冷若华身上衣衫已经全部湿透,头上的金针也被取了下来。冷若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特别的轻松。
“去泡药水去。”公孙点了点她满是汗水的脑门,“泡完之后还得扎。”
冷若华哀嚎一声,拖着发软的手脚,在赵谨言的搀扶下走进了屋子。
冷若华在每天扎针、泡药水,再扎针、泡药水的过程中折腾,转眼间过去一个月又一个月。
赵谨言每天陪在她身边,有心无力,看着她痛的满头大汗、脸色惨白,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双手的指甲把手心都扎的血肉模糊,甚至跪在地上蜷着身子大吼,才能缓解那种彻骨的疼痛。
他痛,他比她更痛,想替她痛。他恨,恨不得把那些害她如此的人,全部挫骨扬灰。几个月来,无数次在冷若华熟睡后,他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潸然泪下。
无数次,赵谨言想立即启身去凌霄阁,把楚灵均废了,问问楚灵均为什么要哄骗冷若华?为什么要串通夜月宫那些人,一次又一次的陷冷若华于险境,又假装舍身救她?让她对他无比歉疚,甚至宁愿藏起心中真心爱着的那人,只一心一意的待他。
难道真只是为了从她那里得到冷家的宝藏?难到那些宝藏真的比冷若华更重要?以至于让冷若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了夜月宫的寒冰之毒——弱水。
冷若华在凌霄阁那些日子,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时刻都戒备着,若不是亲近之人所投,又哪能那么容易就中了毒。在打死打残一群在她身边伺候的人之后,终于把投毒之人给找出来了。
现在细细想来,那就是个替罪羔羊。而那真正的黑手,却在冷若华身边,表演着一幕幕的担忧、伤心、款款深情。到了最后,甚至已死相逼。如果他真的中了毒,又怎么拒绝所有人的探视。所有人都知道是阁主孟荣下了命令,不让人去探视,以此来牵制冷若华。可果真如此吗?如果是楚灵均伙同孟荣以此来欺骗冷若华的呢?他们共同的目的,都是冷家的财宝、绝学,还有无常令。
赵谨言把这几年的事情,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他错看了那个跟自己一同长大的师侄。
而冷若华,自从被救醒来后,再不记得楚灵均。关于这个人的一切,她都不记得。而她身边的所有人,在她跟前,也都闭口不谈,生怕会刺激到她。
冷开阳不忍看着姐姐痛不欲生的模样,留在她身边又帮不上什么忙,干脆直接把自己关进祠堂,认真去研究学习先祖留下来的符箓。暗暗下决心,让自己快点成长起来,保护姐姐,保护冷家。
冷淇对当初要杀冷开阳的事情没有做过多解释,暗地里跟冷开阳道过歉,并且把自己的护身符给了冷开阳。在冷开阳一再的拒绝下,他表示,如果冷开阳不要,他就扔了。
冷开阳无奈的接了过来,他知道这个护身符是冷淇从小就贴身戴着的,说不定这次他大难不死,也是这护身符的功劳。
冷开阳趁着冷若华熟睡的时候,找到赵谨言跟他也讨了张符,叠好后放进了冷若华给他的锦囊里,送给了冷淇。
“这里的符箓是言哥画的,危及的时候能救你一命。只是,你千万别打开看,看了就没用了。”冷开阳把锦囊交给冷淇的时候,如是说。
冷淇很郑重的点头,把锦囊直接挂到脖子里,贴身戴着。他就算不怎么出山,也偶尔听闻明月公子的名号。加上,现在的赵谨言,已经不是之前的赵谨言可比。他说这道符能救命,那么就一定能。
对于赵谨言,冷开阳和冷淇都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
赵谨言对道术的领悟力,那只能说是天分。所有的法术、符箓,他只消看一眼,哪怕只是瞥那么一眼,他就能完全记住并且迅速融会贯通。这也是为什么冷若华在确定他的秉性和品行后,会把冷家所有的家传术法教给他的原因。在她看来,那些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修道、修仙门派,注定了绝学真的要成“绝学”。不论是道术还是医术,抑或是其他手艺,只有更好的传承才能发扬光大。只要继承者秉性善良、品行端正、体念苍生、一心向道,姓冷还是姓赵,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