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崖内无生灵,怪石嶙峋杂草不生,老树枯枝,白骨显露。怨气所化的不祥鸟终日在上空徘徊,聚不成形的鬼火四下飘荡。
魑魅崖下是万丈深渊。
白衣道人矗立在悬崖之巅,广袖衣袍猎猎作响。从这里往下看去,只能看到黑色的怨气在魑魅崖下翻腾不止。
传说在魑魅崖下有一条迷途河,迷途河畔盛开着大片大片的血色彼岸。
迷途河的血色彼岸与地府为亡灵引路的彼岸花不同,它依靠吸食死亡后的人们体内的鲜血为生,也就是说每一朵血色彼岸花下都埋葬着一具人尸白骨,而魑魅崖下的血色彼岸一望无际。
……
她也不知道自己被埋在这里有多久了,她只知道从有意识以来她就一直待在泥土里。
周围有和她一样被埋在地下的枯骨,可是它们又与她不一样,这些枯骨没有灵识,周身只裹着一层薄薄的怨气,连半魂也算不上,几千年来它们仍旧浑浑噩噩,任她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法与之交流。
在地底她听不见鸟叫,听不见虫鸣、唯有迷途河河水徐徐流淌的声音…她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待在黑暗之中,直到有一天一位白衣道人把她挖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她像一个初生的稚子一样好奇的打量四周,入眼是一片血红。大片大片的血色彼岸花开在迷途河畔,妖异魅惑;有鬼火跳动其间、星光沉浮;迷途河的水凛冽刺骨,却也清冽可见河底的枯骨覆结成冰的模样。
而那唯一的白色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人…
魑魅崖下,迷途河畔,血色彼岸花丛中,无名道人衣白胜雪,跪在地上,双手沾满了泥土,污垢镶入指缝之中,指甲破裂,指尖染血也没有停止挖掘的动作,他好像没有知觉,可每挖出一块白骨,他都如获至宝,仔细的擦干净,放入带来的布包里,他一声声念道:“这是妹妹的腿骨、这是妹妹的助骨…这是妹妹的头骨…”
一时竟不知那眼中溢出来的是欣喜还是悲伤。
三千年的寻觅,终化成了一句:
“哥哥终于找到你了,妹妹…”
哥哥没用,你别生气好不好…
白衣道人把装好的白骨小心的抱在怀中,淌过迷途河,离开了魑魅崖。
十年后……
红骨。这是她的名字,是在她化形的那一天白衣道人给她取的名字。
白衣道人一直以她的哥哥自居,并教会了她很多东西,比如识字……诛妖邪、收恶鬼。
这十年她和白衣道人四处游历,破庙为家,一起走过了许多村庄,小镇,没错他们从没去过县城之类的大点的地方,就像在躲着什么人一般。
可是有一天白衣道人失踪了,她才发现她对白衣道人一点也不了解,就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根本无处寻找。
……
这个世界大体分为三界,天界、凡间、冥界。
天界本只有神族,后来凡人因修仙飞升,从此仙便与神族一同存于天界。而天界的统治者为天帝,天帝为神族,乃天道选定。
冥界的统治者乃冥王。冥界之中有彼岸花、奈何桥、轮回井、三生石、黄泉、孟婆,以及三生石旁的三生树,三生树开三生花,传闻心诚者在三生树下对三生花许愿可定三世情缘,至于是真是假未有人知。
凡人界有三国,分别为祈天国、梁音国、北冥国。
顾名思义,祈天国以祭祀、问天而文明天下,相传一千年前三国本为一国,人皇死后天下分裂为三国,而如今祈天国正是当初人皇一脉的分支。白言一族历代为人皇效力,担任国师一职,也正因此祈天国经久不衰,至今仍为天下第一大国。
梁音国,依山傍水而建国,以民为天,百姓善乐舞与耕种。相传一千面前乃是专门为人皇演奏歌舞的教乐坊,后来不知是何原因掌管宫廷乐舞的大司带领教乐坊众人来到大山深处,依山傍水而居,远离世俗之外。更有野史记载,教乐坊的大司是人皇之妻的妹妹,只因大司受不了自己的姐姐沦为生育工具又不得善终的结局,悲愤之下远离了人皇一族,开始自立门户,谁之几百年年过去,已发展成一国,更不要说如今已经过去一千年之久。
北冥国,是一个神秘的海面上国度,相传与人鱼族有脱不了的联系,民间并无过多的记载,只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诗句“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除此之外只听说北冥国人大多貌美,且贩卖的海鲜、珍珠、绡纱、夜明珠等大多出至北冥国商人之手。
……
茶馆的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落下,折纸扇合拢在手中,正说到高潮之处:“突然间阴霾骤起,浮云蔽日,几百万天兵天将从天而降,一时之间苍穹欲塌,人族以梵三生大师和太子殿下为首,所有魑魅魍魉尽诛之,业障鬼被灭,鬼域被封,太子殿下薨亡,血染的山河被大雪覆盖,千百万生灵为之哀鸣三日不绝,而梵三生大师也至此消声遗迹,有人说在关外之地见过他,也有传言说梵三生大师到了西天极乐,与佛祖论道去了,但具体如何不为人知。”
茶馆里的客人很多,有一人说道:“李书生,你这故事都翻来覆去讲过多少回了?你自己说说?咱们早就听腻了,耳朵里都起了一层厚茧了,你就不能换点新鲜的讲讲?”
有人跟着一起起哄起来:“就是,就是,李书生你这可不厚道,咱们拿钱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这一个故事的,点了这么多的茶水讹人可不行!”
“都三千年前的事了,除了修道成仙之人,其余的早就作古多年,尸骨都化成灰了,李书生你不如说说时下的热门话题?比如那个白衣道人和他妹妹如何?”
接着四下响起一片笑声。
白衣道人,一听见这个词,楼上隔间来吃茶的姑娘们也忍不住拂开帷幕向下探出了头。
那李书生一番摇头晃脑,深叹一口气:“唉…好!小生就说说时下的热门话题,也正好我得了新消息,不过各位客官听的时候记得多点几壶茶水、点心,李某在此谢谢各位了,谢谢,谢谢!”
说完他连拱手道谢几次,便直起了身板继续说道:“这白衣道人想必大家都耳熟能详,据传言白衣道人的长相或奇丑无盐,或天人之资,可是从没有人真正的见过他,因为就算你见过,事后你也记不清他的模样。”
听到这里四下响起一片失望的叹息。
李书生清了清嗓子,话峰一转,“这仅是其一。其二白衣道人,被众仙门称为妖道,何为妖道?修炼邪魔歪道之人、无门无派之人。众所周知,妖!人人得而诛之,但这是恶妖。如果只是为了提高修为而胡乱杀妖吃丹就是邪魔歪道,万物有灵、因果轮回,施恶之人终究会自食恶果。
可白衣道人为什么要怎么做呢?因为他有一个放在心尖上的妹妹,据说这妹妹非人、非鬼、非妖、非神、非仙,传说她是一具死人的骷髅所化,与骨女相似,可是她并不披人皮;也有传言说她是人间怨气所化,跳出三界轮回,不在五行之中,白衣道人为了让自己的妹妹修成人身,这才杀妖取丹,为己所用。”
“其三:“白衣道人”这个称呼的由来是因为他每次出场都是一身白衣,久而久之世人们就称呼他为“白衣道人”,可他本人从未承认过自己是道门中人!”
有吃茶的人说道:“也不怪白衣道人不承认自己是道门中人,道门中人大多高高在上,咱们百姓受妖所害,上求仙门时哪一个不是如过三堂六审一样,一系列手续半天批不下来?全村老小都死绝了,也不见一个来收妖的道士!那些道士情愿给达官显贵看风水,也不愿意帮穷人除妖。白衣道人则不同,我听说他遇到百姓家中有妖作恶,分文不取就地诛杀!”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喝了一大口酒,摸了两下嘴,深有体会的大声说道:“可不是咋滴,就我老家那疙瘩,长白仙门完全不管事儿!”
角落里一个少年听到这些话怒极,捏碎了手中的杯子:“白衣道人不过是一个无门无派的妖道,怎么能与我们正统仙门相比?不顾妖的好恶就胡乱杀妖取丹,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万物皆有灵,天道轮回,他就不怕遭报应吗!”
此人身穿矩领劲装道袍,以金刺云纹镶边,胸前绣有代表祈天国国师一族的暗花飞天鹤纹,头发由一根乌黑金秀云纹缎带高高束起。
看他长相年龄不大,却生的一副不怒自威的面容,薄唇轻抿,眉间似有戾气,俊美而薄情的面相,看装扮是一位修道之人。
旁边的同伙劝道:“莫气,莫气,不过一群愚昧无知的百姓,矢兄何必动气。”
那同伙也是一身云纹镶边道袍,胸前同样绣有暗花鹤纹,不过看做工用料都不如矢岓的精致,头上束发的缎带也不是黑色,而是灰色。
他们两个都是祈天国白言国师门下弟子,白言国师门下阶级分明,由低级到高级缎带的颜色花纹各有不同,分别为:门外弟子纯白无花纹缎带、门内弟子灰色白秀云纹缎带、关门弟子乌黑金秀云纹缎带、亲传弟子锦绸银绣云纹缎带。
白言国师的亲传弟子只有一名,而关门弟子是白言国师所收的最后一位弟子,地位仅次于亲传弟子。
看这矢岓的装扮,正是那白言国师的关门弟子。
矢岓愤恨的一甩衣袖,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我看着些仙门世家也该重新整顿一下了。”
此话一出那同伙的脸就白了下来。
祈天国仙门众多,分布各地,就像各地区的政府衙门一样,不过一个管人事纠纷,一个管的是妖鬼作恶。百姓徭役沉重,官商中饱私囊,仙门、官、商三者互利互惠,你没钱没权谁愿意帮你?谁又愿意管那些穷乡僻壤的事?少年不知天下事,他不懂有些事情远不止嘴上说起来那么简单。欲成天下大事,天时地利人和,少一样都不行。
矢岓还打算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转身夺门而出。可是门外人来人往,那股气息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不甘心的返回茶楼。此时茶楼里说书的李书生已经换了个故事讲起来,他也在这时寻到了另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
楼上一间包间内,站着一位白袍少年,他身姿纤细,脸色苍白,腰间挂有一鹤纹玉佩,以白羽为流苏。他似乎察觉到矢岓的到来,偏头一笑:“回来了。”
矢岓几步上前走到白袍少年身边,直视着他那双黑沉沉的聚不了焦的眸子,“你来做什么?他让你来的?”说完讽刺的一笑,“也是,他就只有我一个儿子,呵。”
千鹤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不是,是师傅让我来的。”
听了这话矢岓的脸色缓了许多。
千鹤侧过身,指着桌面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木制的桌面上有一滴鲜红的血,这滴血仿佛是一粒种子,上面开着一株精巧的血色彼岸,茎脉细弱,妖异魅惑。
矢岓脸色脸色一变。“这是?”
千鹤面色沉重的说道:“你猜的没错。白衣妖道以死,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消息已经被师傅封死,如今他的妹妹混在了人群之中……她绝不能活!”
最后几个字,千鹤一字一顿。
大街上一位身形娇小的女子头带斗笠混在人群之中,白色围纱之下容颜妖异,年纪不大,浅灰色的眸子里水雾氤氲,眼尾晕染出一抹绯红,睫羽微卷像是蝴蝶的残翼……
她左脸缠满了白色绷带,眼睛的部位有血浸出,粘稠鲜红的颜色晕染开来。
在几个转身便不见了踪迹。
“哥哥,我一定会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