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出了孙立这档子事,这征剿的大军,早就没了战意。毕竟大家都是武人,在了解了孙立的遭遇后,难免心有戚戚,觉得自己再怎么出生入死,但最后的结局,还不是要看那文官们的好恶。
可秦明还想着要多立些功劳,好以此来让慕容知府,帮扶孙立一番。就又组织了几次攻伐,但都不能成功。孙立也曾劝解与他,要他不必拘泥于自己的事情,枉费了军兵们的性命。
又与他分析,以这二龙山之险,强攻必定是损失惨重,那样的话,不说自己会于心不忍,而且这是过非功,回去也没法交代。还不如就地围堵,左右不过就是三五个月的时间,待到他们粮尽,自然就会下山请降的。
秦明知道,以当下的情况,也只能如此。所以就修书一封,与慕容知府细说了这里的情形,请求他再拨粮秣,以做长久的打算,当然也提了孙立之事,希望慕容知府可以代为转圜。
可这封书信,走的却是时长,本来半日的路程,却整整等了八天才有回音。
开始时,秦明以为是要筹措粮草费时,再后来,便几次想使人去催促,但都被孙立拦下。这眼看着营中粮尽,秦明也正准备亲自回一趟青州,在这时才等来了回音,但也仅仅只有回音。
秦明在看完慕容知府的回信后,默默的坐下,面色颓然,是久久不发一言,书信也已被他捏碎揉烂。孙立看的出来,他是气的狠了,可又不知是因何事,只能静静的等他。
半炷香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秦明也终于是回过了神色。吩咐道:“知府相公下令收兵,尔等速去准备,我们今日便走。”说完也不管众人错愕的神情,就将他们打发了出去。
孙立是已经被卸了职事的,全营就他是个闲人,见秦明并没有让他走的意思,便索性留了下来,也好问问情况。
秦明在把众人赶走之后,便对孙立说道:“其实能在江湖自在,也是一桩美事,以前倒是为兄的,着相了,你既然已有此意,我也就不留你了,他日我们有缘江湖再见吧!”
孙立一听他的这般说法,便知道那信中是有关于自己的事情,而且能够让秦明转变了想法,说明朝廷是要严惩自己。可他这样一走了之,秦明又该如何交代,远在登州的众人,又会不会受到连累,而这些事情,则是孙立一定要搞明白的。
于是,他就向秦明问道:“朝廷打算把我怎么办,不过是个侵占官田,以权谋私的罪责,也不待有司查证,难道还要将我,就地法办不曾?”
秦明回道:“那倒也不至于,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竟然被他们给发配到了沙门岛…”。
“竟然如此可恶!”秦明还未说完,孙立也没听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见花荣掀开了帘幕,闯了进来,并愤怒的喊道。
原来他也觉得,秦明的状态,应该与孙立有关,所以一直在帐外偷听。在听到秦明讲到,要将孙立发配到沙门岛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才有这番行事。
其实也不怪花荣鲁莽,只因这沙门岛,确实是一处恶地,有“至者多死”的说法,所以很多人一听其名,就会不寒而栗。在熙宁年间,出任登州知州的马默,在得知当时的监押李庆在两年内就杀了七百多人时,是大为的震惊。曾斥责道:“人命至重,恩既贷其生,又从而杀之,不若即时死乡里也,汝胡不以乏粮告而颛杀之?”
之后那李庆,虽然是畏罪自杀了,但其影响的效果却是甚微,时至今日在沙门岛上服刑的犯人,依旧是大宋各处牢城营中,囚徒死亡率最高的地方。
秦明看到花荣,会如此的激动,就知道他怕是有所误会,也怪自己说得不清不楚,就连忙上前解释。“错了,错了,是我没有说明,并非是刺配到了沙门岛,只是被贬到了沙门岛上,去做个监押。”
孙立也是长出一口气来,心里暗怪秦明糊涂,可转念一想,这管营大小也是个官儿,为何秦明还要如此为他担心呢?
但随即,花荣的一番话,就为他做了解答。只听他说道:“那又如何,沙门岛孤悬海外,常年与世隔绝,在那里做监押,无非是保全了生死,至于其他,与做囚徒也无异矣。”
然后又对孙立说道:“哥哥,秦兄说得在理,这鸟官咱们不做也罢,以后有我们兄弟陪你,咱们在江湖上再创一番事业。”
孙立摆手,拦住了花荣的话,又对他们二人说道:“朝廷贬官与我,我若是不应,那就是慢待了法度,不如先做上个一年半载,再辞了这职事,也好有个说法。”
秦明、花荣都知道,他只是不愿连累众人罢了,就又劝说了一番,可孙立心意已决,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待大军准备完毕,秦明便心急得下令启程。他是想要早点回到青州,就是舍出自己这张面皮,也要亲自去求那慕容知府一番。可事与愿违,他们才刚到青州城下,就有一队登州的官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领头之人正是韩、朱,两位指挥使。
韩指挥,笑盈盈得对孙立说道:“孙团练,对了,该叫孙管营了,相公怕你不认识那沙门岛的路径,让我们兄弟特来送你。至于你那营兵,现有朱指挥统领,把印信交接一下吧!”
孙立对此,早就有所准备,示意了小满一下,小满立即上前,把一个包袱递与了朱指挥。
可那朱指挥,却不伸手来接,对着孙立说道:“孙立,不懂规矩了吧!这交接官防印信,怎么能借他人之手。”
孙立听后,就知道他不过是小人得志,也就没说什么,笑着将包袱拿了过来,又用双手递与他,态度是十分的恭敬。倒弄得这朱指挥,没法再发挥下去,接过了包袱,就不在理会孙立,也不打开包袱查验,只是对着登州兵马宣读了一份命令。果不其然,栾廷玉、解珍、解宝,还有上百个,因为家在孙立庄院的兵丁,都被清除出了军队。
待这一切都做完后,志得意满的二人,便催促着孙立他们赶路。而这时秦明却把他们叫住,对着朱、韩二人问道:“你二人识得我吗?”
那二人刚点头答应,“识得”。秦明就左右开弓,一人抽了他们两个大嘴巴。以秦明的力气,再加上生气,就只见他二人脑袋上的皮肉,迅速的肿胀起来,红中带紫的手印,是清晰可见。
秦明打完便骂,“猪狗不如的东西,一点尊卑也不识得,我是青州都统制,分管一路军务,是你们的上官,见了我竟然也不来见礼。我与你们明说,孙立是我兄弟,一路之上你们敢有半点不敬,日后留心你们的狗命!”
朱、韩二人哪会想到,会有这般无妄之灾,可秦明位高于他们,他们又如何敢反抗,只能是忍气吞声罢了。
秦明又与孙立说道:“兄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有什么事,为兄的指挥一力承担。”
孙立先对他笑笑,然后说道:“兄长这火烈得脾气,也适当的要改改了,至于我,咱们就以一年为约,干满一年我便去职。”
花荣从旁说道:“那就一言为定,一年之后我亲去沙门岛接你。”
与花荣和秦明他们,惜惜作别之后,孙立他们便启程赶往了登州。而在这一路上,朱、韩二人,也再没有过来骚扰他。其实也是,孙立只是被降职,又不是什么人犯,他们除了冷嘲热讽以外,还能做些什么,可若因此招惹了秦明,那才叫做不值。
在快到登州的时候,因为解珍的提前通报,孙新、顾氏、杨林、闻焕章、祖士远他们,都在道边等候。竟有二三百人之多,而且都拿着枪棒兵器,把个朱、韩二将吓得不轻,躲在一旁不敢发声。
乐氏也抱着孩子站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孙立,便当先迎了上来。孙立见她眼眶微红,就知道她最近,定是受够了惊吓与委屈。先将孩子抱了过来,轻轻颠了两下,与乐氏说道:“做人还是小时候好呀!,大人们全都愁成这样,这小子倒是重了许多。”众人听了都笑,乐氏却紧张孩子,忙着嘱咐孙立慢点,可别惊醒了他
孙立又对她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功名利禄身外之物,我先在沙门岛上当上一年牢头儿,便会辞官,到时候咱们找个安稳的地方住。”
又叫过了孙新、顾氏,对他们说道:“嫂嫂就交给你们了,下次再见这泪痕,我可不依你们。”
顾氏抢先说道:“伯伯这是为难人,你都搬到沙门岛了,别说嫂嫂,就是我也心忧。若是不想嫂嫂愁苦,伯伯就听我一言,先把这几个腌臜货给杀尽了,再闹翻了登州,从此后咱们快意人生,岂不是最好。”
孙立气的想笑,真是个贪杀的母大虫,做事是从不考虑后果,造反的话,也是张嘴就来,但又拿她毫无办法。便叫来闻焕章、祖士远,对他们说道:“二位先生,以后除了往常的庶务之外,麻烦你们与我这弟妹,讲讲《女诫》什么的,也让她明白些事理。”
那想闻、祖二人,把个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抢着说道:“不敢,大嫂贤良淑德,秀外慧中,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教之,此为乱命,不可应之矣。”
孙立一想也是,就他们两个,绑一块儿,也不是顾氏一只手的对头,确实是难为人家了,就只好作罢。
又把他们往近前招了招,向他们问道:“事情都办的怎么样了,迁走了多少百姓?路上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祖士远答道:“庄上的百姓都愿更咱们走,就是作坊里的雇工,也是有十之七八,愿意继续追随的。已经走了一批,有八百多人,縻胜兄弟带着近半的护卫,沿途护送,应该是没有问题。何况马灵兄弟来回奔走,听说晁天王已经派人接应,待他们回来,再分两次,乡亲们就都迁移完了。现在倒是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还没有定下个结果。”
孙立与他们说道:“计划不必为我改变,沙门岛我定是要去上一遭的。商队以后就由孙新、祖先生和栾师兄主管,继续做咱的买卖。而登云山山寨,就由闻先生带着縻胜、贺吉、郭矸,陈贇他们兄弟主持。至于那些乡亲和工匠,也不要闲着,到了梁山把咱的作坊继续办起来,打家劫舍,不是我们要走的路。总之咱们当前的原则就是两个,积攒实力,广纳豪杰。”
孙新见孙立还是没为自己考虑,就急着问道:“哥哥就不打算带几个兄弟同去吗?”
孙立回道:“现在是时不待我呀!兄弟都要用心,不可有半点懈怠,一年之后,我带兄弟们换个活法。至于现在嘛,我就带个小满做伴,去当这个牢头儿,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