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豫墨觉得黄衣女子是在为难自己,但此时他身处险境,想掀桌子都不知道桌子角在哪儿,只得小意问道:“小姐,谁负了你,你便罚谁好了,何必杀尽这个杀尽那个的,不利于社会发展啊。更何况,若是我要杀人不仅官府要抓朝廷要判,还要落得个神憎鬼厌,很快就是一个举世皆敌的下场,不比在这儿舒服多少。要不,你换个条件?”
女子冷冷一笑:“哼,看来也是个不要脸的臭男人,那你就乖乖地呆这儿吧,免得祸害这世上的苦命女子。外面那个叫灵灵的,也不必为你伤心了,哈哈……”
黄衣女子如枯叶一般螺旋飞起,然后很快消失在草丛里,肆意的笑声也渐渐地消失了。林豫墨小心翼翼地等了一会儿,感觉她确实已经离开了,才舒了一口气,退出浓密的草丛,找了一处宽敞一些的空地盘膝坐下。
根据之前的那条汴凉河水怪所说,怨修几乎不可能独存,一般都是多个残魂怨念的集合体,所以精神时常处于混乱状态。这种混乱在黄衣女子身上表现得还算明显,所以林豫墨对此并没有觉得有多难以理解——可能就是几个被读书人以及生意人坑了的多情女子,因为各种执念心有不甘无处排解,进而生怨,久而壮大,合而同修。不知道经过多长时间的同修共生,变化成了这般模样。
如果她们(她)有足够的记忆加上耐心,让林豫墨了解一下她们各自曾经受过的委屈、苦难,林豫墨未必不会帮她们一把。只是如今的黄衣女子只是一个满腹杀意、满腔怨念的怪物,连正常沟通都做不到,而她初时得体的打扮、漂亮的容貌和好听的声音也没有对林豫墨产生足够的吸引力,所以双方只能是不欢而散。
不过听黄衣女子的意思,崔灵二人现在还在自己身边仔细照顾着,想必情况还不算太遭。既然她能感知到外面的世界,说明林豫墨的意识只是被这怨修封禁在身体的某一处,而不是被带到了其他危险之地,这让林豫墨轻松了许多。
林豫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昏迷了多久,但他知道自己身处怨修的包围之下,随时可能受到攻击,所以自从见过黄衣女子之后,一直处于警戒状态。但是在这个没日没夜的地方,他一直保持着紧张,却又得不到任何的补充,必然会越来越困乏。但黄衣女子自上次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他,这让林豫墨难免心生倦怠。如此一来,精神难免越来越萎靡。
……
奚长明最近很忙碌。
他放弃了与崔灵时时刻刻“单独相处”的机会,换了一身常见的游客的衣装,在湖滨县的大小游民聚居地与其他的游民同吃同住,抽空跟他们讲一些墨门先贤的修身处世思想。本来没抱多大的希望,没想到还挺受欢迎。
比如说他讲的“节葬”、“节用”这些被读书人一听便会嗤之以鼻的话题,在游民中反而激起了很好的反响。天水王朝百年来河清海晏少见刀兵,百姓的正常生活得到了很好的保证,可是这所谓的“保证”也就是让多数人处在温饱之上而已。想要达到华服美食、游乐随心的生活水平,也许只能在州、府、京师之地认真扒拉扒拉才能找到几家吧。可是偏偏就这么少数人的潇洒生活,偏偏成为了多数人的向往。这说不上错,但是一心渴望着超出自己能力的生活水平,就不怕自己当不起这份福缘吗?
印刷术的发展让许多偏远地方的人看到了贵族、富豪们的生活状态,不由得心生向往。虽然硬件设施可能达不到,可是至少有了“追求”的方向。比如日常用度、衣食住行,婚丧嫁娶、年节日度,以“孝”之名、“爱”之义,苛求家人或爱人的物质、排场需求,让多少普通家庭苦不堪言。其他不说,便是他们这些当游民打短工的,谁家里还没有几亩田地?之所以趁着年前这点儿时间远行做工,还不是为了过年时候家里“排面”好看一些。
但是平心而论,有多少人愿意如此奔波、上赶着给人当孙子呢?所以他们对于节俭用度、降低排面需求的观点,打心眼里认可。
不过在讲到“非命”、“非儒”的时候,奚长明发现大多数人的表情是迷茫甚至是恐惧的。
儒门千年的思想统治,超过了历代帝王的皇权重兵。“天命”是皇权的基础,皇权是儒门的基础,这两个基础是儒门千年以来各种思想统治的重中之重,而且确实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就比如这批算得上“见多识广”的游民浮客,面对这两个话题时候下意识的迷茫和恐惧情绪。
这种情况奚长明其实内心有所准备,这些年来在奚将晓的言传身教中他对此已经有所预料。墨门沉寂太久,被打压得也太彻底,想要重启山门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尤其是现世安稳,没有太多外来的危机,大家的生活也都过得去,墨门即便能够站出来作出一番成就,也不过是为儒门的盛世锦上添花罢了。
当然了,此时的奚长明对于墨门前途的无奈,其实没那么大。
他更无奈的是,林豫墨与崔灵的关系。
十天之前,客船过了鬼见愁之后,奚长明与崔灵二人“合力”救醒了通铺舱里十几个中邪的游民浮客,被人们当成了恩人围在中间各种感激各种夸赞,这让奚长明小小地激动了一把。不料等他回到房间,才发现林豫墨昏迷了。
林豫墨昏迷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不大是因为崔灵知道,这次出事儿是因为他想去解决落水水手的问题而导致的,怪不得其他人,而且其他人也帮不上忙;而说不小,则是因为他这一昏迷,让崔灵二人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客船在南湖渡靠岸后就算到了最终目的地,奚长明背着林豫墨带着崔灵来到了最近的县城南湖州湖滨县找了家客栈先住了下来,准备等林豫墨醒来再做进一步打算。
不料林豫墨住下的第二天,就给二人带来一个大问题:大小便问题。
这问题是请来的大夫首先提及的。因为林豫墨人虽然昏迷,但身体机能各方面都是正常的,所以为了防止他被“饿死”,需要保持水分和营养的摄入。大夫特意交代崔灵说:“虽然让他吃东西不大现实,但至少要保证清水的补给,最好是熬成参汤什么的,不然他若是饿得久了,怕是真醒不过来了。当然,补水是第一位的。”
还没等二人确定要不要买人参熬汤,躺在床上的林豫墨就“失禁”了。
处理残局的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奚长明身上,虽然崔灵做这种事情可能更顺手一些,但她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奚长明自然不愿意让她动手。
奚长明虽然自己照顾自己多年,但照顾别人大小便的问题还是第一次遇到,坚持了三次就以“发展墨门门徒”为由当了逃兵,惹来崔灵一顿白眼。不过她之后也发现了,其实经过四五天的“排解”,每次只能喝一点点水的林豫墨其实也没什么秽物排出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林豫墨还是没有什么起色,这让崔灵越来越担忧了。她也曾抽空搜寻附近的道门弟子,但一个修行中人(练气境的)也没有感应到,这让她颇为无奈。接下来何去何从,她不禁迷茫起来,连打坐修炼都没那么勤奋了。
入住客栈的第十一天,崔灵突然被惊醒了。因为她突然感应到身边一股强大的练气境修士的气息——林豫墨的龟隐玉佩,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