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吐蕃月公主确实是个人物,一句话就压了全场江湖人的气势,接着又装作无事般笑称这只是开个玩笑,江湖事无关国事。
不过中原江湖也有中原江湖的骄傲,一个女子的一句戏言还不足以撼动,既然吐蕃一方提出这样的比剑方式,主随客便,大唐这边一些二流三流的剑门弟子就主动作壁上观了,当华山派的弟子还在与飞仙阁的弟子相互谦让,另一人却主动出场。
这人便是九阳山大弟子,袁天阳。
九阳山独练剑气,要知道天下练剑者如过江之鲫,其中能修成剑气者万中难有一,这比一口气练成护体罡气要艰辛数倍。据姚汝能说这九阳山的弟子都是从世间精选而来,也不知这位大弟子有没练出剑气来。
吐蕃这边三人齐出站成一排,相视之下左边之人提剑登场,黝黑的面庞两耳穿着大金环,那双眼睛如金刚怒目,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这袁天阳看得出是火烈脾气,也不讲究什么比剑前互通来头的礼数,那大金环也傲慢的扬着下巴更是不屑。此时袁天阳“哼!”的一声,怕是对开场吐蕃月公主的嚣张怒气不解,他提着这口怒气直接拔剑先攻。
袁天阳眉头直竖,拔出的长剑比寻常剑身要宽,只见这把剑的剑身上还嵌有类似朱砂之物,形如符箓贯穿剑脊。
站在李瑁身后的孁儿一眼之下鄙夷道:“这九阳山还真喜欢动歪脑子,靠这法子练出剑气。”
此言一出,引得寿阳分来些许眸光,她没想到李瑁身边还有个懂剑气的侍女。
出鞘的剑音还在斩魔台上震空,袁天阳屏气凝神也不要什么起手式了,剑走游龙直逼向大金环,在他的内心还是低看了对方,觉得在吐蕃这种蛮荒之地岂能有什么超绝剑术,剑身上的朱砂之物泛出红光,一道剑气在剑身上酝酿而出!
平生不得见剑气的寻常之辈此刻自然是瞪大了双眼,斩魔台上剑音散红光现,看这气势袁天阳怕是要一剑决出高下。
两人还有几丈距离,这大金环终于拔出了它的剑,宽重如青铜剑,剑身坑洼似原铁,但剑刃极其锋利。
只见他挥剑犁地之下猝然收剑!
在场的中原江湖人士莫不惊奇,而这时袁天阳已然攻至身前,他内心也是一诧,莫非这吐蕃人认输了?可四目相对,这吐蕃人分明眸中迸光,全身气势凶猛见涨。
就在此际,大金环抢前一步,脚底踏裂上百斤重的青石板,大喝之下猛然出剑,这次剑身上缚了黑气。
一见对方是横斩而来,袁天阳瞬时收剑转动手腕走了个太极,也是暴喝之下横斩以对,满脸兴奋。
剑之厉,在于上半截之杀伤,越强者越聚于剑尖,以剑身斩击,要么是门外汉,要么用的就是霸道剑,而九阳山本就弃剑法而臻于剑气,霸剑相拼正合其意,这大金环怕是要吃大亏了。
转瞬红光黑气相拼,斩魔台上剑气荡空,却是袁天阳的喝声戛然而止!
红光剑脱手而去,袁天阳的衣衫豁开已被剑气所伤,而大金牙又凌厉挥剑直攻面门,袁天阳在半空才堪惊险躲过,却被大金牙一掌轰飞,当他的剑旋过半空落在李瑁等人面前时,人也正好倒飞在地。
同门赶紧上前来扶,却见袁天阳挥手制止,他是在留最后的颜面。
仅一招落败,吐蕃那边喝彩欢呼,大唐这边却气氛瞬间失落。
要说这袁天阳也是中原剑门年轻一代的翘楚,竟然败的这么直接,这吐蕃人怎会这般厉害?!
“好熟悉。”孁儿紧盯着大金环的剑说道。
“那吐蕃人方才用的一招叫潜龙,剑气成桥,七分在外三分在内,可爆发数倍于自身的剑气,不过他还刚入门槛,不然无需剑鞘藏剑蓄势。”端坐的寿阳忽然解释道。
“潜龙?”一旁的李俶在思索何门何派有此剑招。
“是昆仑山的十三式。”寿阳一语点明,不愧是剑痴。
一听是昆仑山的剑招,孁儿心中顿时了然,只是那昆仑山白衣公子使出的潜龙确实要高出一个境界。
原来这吐蕃人是昆仑山的弟子!
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追黄河黄。昆仑山在中原江湖眼中就是出魔头的地方,一有昆仑魔头踏入中原,必将掀起腥风血雨,多少人惨死于他们的剑下,所以昆仑剑术亦是中原江湖的噩梦。
昆仑山位于吐蕃境内,弟子为吐蕃所用也就不意外了,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昆仑山弟子能打败九阳山的大弟子,那接下来如何是好?
袁天阳一败,华山派弟子与飞仙阁弟子相视点头,前者提剑再战。
既然大金环的剑霸道,那就由专于剑法的华山派来以柔克刚,这位出战的便是华山派大弟子,王小真。
这位华山派大弟子无论是长相还是衣着气质,都只能用普通两字来形容,可当他握住剑的那一刻,才让人明白有些人是为剑而生。
华山剑法最高真传《九剑歌》,而他王小真还只能修到六剑,只见他使出缭乱剑影,身法灵动,此时的大金环就相形见绌了,笨如蛮牛大剑只能慌忙招架,在两剑不绝于耳的密集交击声中步步败退,大唐这边终于欢呼起来。
“好多剑啊,虚虚实实,九剑歌果然名不虚传。”李俶终于松了一口气,双手拍膝夸赞道。
“书呆子,你能看到几剑?”孁儿看元真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就随便说句话让他回回神。
话说元真也没起初那么紧张了,但还是压着声音小心回道:“一剑。”
孁儿一听之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可寿阳却第二次注意向元真,虽然还只是微微侧了个脸,并没有用眼眸去看李瑁身后到底站着谁。
元真察觉之下又两颊通红,可能是充血过度,居然流出了一管鼻血来,赶忙用袖子拭去,哪知越拭越多,绵绵不绝。
“你阳气很重啊。”孁儿往一侧挪开了身子,远离这个完全不对劲的书呆子。
而就在孁儿与元真闲聊的这当口,大金环已经退无可退,脸上也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你的剑很干净,剑法很精妙,让我大开眼界了。”大金环忽然收剑一拜。
来而不往非礼也,王小真赶紧收剑回拜,以为是对手认输了,也就谦逊道:“阁下谬赞了。”
岂知就在王小真大意的瞬间,大金环以迅雷之势出剑,剑尖冲出了半丈黑芒,可怜王小真剑气不及大金环,身形又站死,硬生生被这道剑芒刺中,好在他用剑身精准格挡了黑芒,才只受了冲击内伤,若被黑芒贯穿那就必死无疑了。
但大金环怎会错过这样的杀机,大剑再是刺向王小真,又是一道黑芒夺目而去,但这一道与之前那道有些不同,它在王小真准备挥剑凌空挑开之际分成了数道魔纹黑气。
这魔纹黑气李瑁元真及孁儿看得十分记忆犹新!
王小真被这数道魔纹黑气搅飞在地,全身衣衫尽破,除开脸庞伤的不重,肩头和肋下已经血肉模糊。
大金环收剑回鞘,冷冷地看着王小真朗声道:“要不是月公主下令不准伤人性命,你必死了。”
“卑鄙小人!厚颜无耻!”华山派的弟子正扶走他们的大师兄,其中一人指着大金环破口大骂。
“姑姑,刚才那招是什么?”李俶倒还能沉住气。
寿阳神色也没有太多变化,回答道:“先前一招是剑芒,后一招是先剑芒后九幽,昆仑十三式的可怕之处在于十三式可以随意变幻。”
“姑姑应该能赢这人的昆仑剑法吧?”李俶内心在做一个决定,若真不行就让寿阳去比,毕竟大唐不能输。
“他还不配我出剑。”剑痴平淡说道。
大金环正耀武扬威的在场地内来回走动,看着一个个只动嘴皮子却不敢上前的唐人,咧开嘴讥笑起来。
“兵不厌诈,战场上可没有道义,只有生死。”吐蕃月公主开口笑道,转而又问道:“你们大唐最后一个是谁出场?”
“等等。”
忽然一个声音让全场陷入安静。
所有人都在找寻说话的是谁,最后目光全部聚集在了袁天阳身上,此时的他,胸口鲜血浸湿了衣衫,嘴角还挂着咯出的血,两眼紧闭。
他悠长的吸了一口气,双拳开始紧握,嘴里又念叨了起来:“本来今日不打算用了,好歹留到与那种田的一决高下之时,但你们惹怒我了。”
又是悠长的一吸,在近处的九阳门弟子看到大师兄全身爆出血丝,越来越明显,最后在眉心有血凝出了一个嫣红符文。
“大师兄已经修炼成《洞神八帝元变经》了!”他们又惊又喜,此乃九阳山绝学,修成者可请八帝其一附体,这八帝乃是九阳山开山祖师爷。
袁天阳双唇黑紫,气势暴涨,全身冒出红光,冷道:“我还没输呢!说什么留不留命,放马过来,杀了我最好!”
说到最后袁天阳怒睁双眼,里面全是血丝,他双手拍地猛然起身,盯住大金环就直冲过去。那大金环也被袁天阳此时的气势唬住了,急出黑色剑芒,却被袁天阳连芒带剑双掌夹住,大喝发力之下,红光碎尽黑芒。
碾压之下袁天阳竟然弃了大金环,掠身去捡自己的剑,捡起之时抬头望向了寿阳公主。
寿阳眼里没有任何事物,但这一刹那的李瑁体内却突然异样,袁天阳的气机牵动了他体内的两股真血,它们莫名躁动!
捡了剑的袁天阳拖着狂暴剑气杀向大金环,两人的剑气再次对拼,身下青石板接连被犁开。
“你拔啊,拔啊!”
在袁天阳的怒喝下,这一次是大金牙脱剑而败,袁天阳还了一道剑气在大金牙胸口,接着是双掌轰断他的几根肋骨,以己之伤还至其人之身。
在唐人的欢呼声中,吐蕃这边居中那人出剑应战了。
这人瘦高,眼袋发黑,全身也冒出黑气,几步之下整个人腾空疾射而来,剑身萦绕数道魔纹黑气,使出的是一剑九幽。
八帝附体的袁天阳也大喝着直冲而上,两人剑锋相对,在眨眼即失的刹那,聚于剑尖的魔纹黑气崩碎了袁天阳的剑气,肆虐黑气碎翻起青石板,以绝对之势将袁天阳轰飞出去,九阳山大弟子在空中拖出一道鲜血,黑气在他身下搅出一道沟壑。
又是一剑落败!
落地矗立的吐蕃人仅一句话:“你要死成全你。”
生死不明的袁天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吐蕃人扭头望向寿阳,带着挑衅意味说道:“这招叫崩山。”
至此,大唐两剑彻底落败,唯剩最后一剑,原本要出场的飞仙阁大弟子眼神黯然,八帝附体的袁天阳实力已在他之上,他就算上前一战,也必败无疑。
“你来?”这吐蕃人竟然直接拿剑直指大唐剑痴,还报上了自己的名号:“我叫赞格布。”
“昆仑山出来的怎么个个那么喜欢报名字。”孁儿不屑道,她只是不愿为大唐出面,不然她的巨剑能拍碎他全身的骨头。
全场的唐人都寄希望于寿阳公主出战了,李俶甚至都想好了对付吐蕃月公主的说辞,虽然姑姑是大唐公主,但她确实也是江湖中人。
就在此际,寿阳身周的剑在鞘内微动了起来,武当山吕清彦都面露惊色,当旁人觉得是大唐剑痴要出战时,李瑁微微一笑,望着眼前的吐蕃人蓦地大声说道:“大唐元真出战!”
全场诧异元真是谁?
配合着李瑁的喊话,元真从身后悄然走上前,眼神无我,寿阳终于第一次望向了他的侧脸。
此时的元真,脑中一瞬间放空,他进入了某种意境,只觉自己腾上了高空,越来越高,高到可以俯瞰这个世间,千万人在每一个角落各自活着,谁能知我元真?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世间不知我元真,我元真只做最真的自己,不曾拿起,何言放下?!
斩魔台上的读书人闭目遐思,忽然神色决然,全场剑动。
人间大小七十战,一胜业已归神功。
“借剑。”元真睁开两眼有礼道。
那赞格布不知元真是什么境界竟能引得剑动,甚至怀疑会是什么幻术,不过他绝不会错过元真没剑的这一刻!
“此剑名云梦,接剑!”飞仙阁大弟子官上风雪说着抛剑,算是尽不战之力。
元真接住此剑,青衫飘飘,画面拉风,转回之时却正好对上了寿阳的眼眸。
他瞬间气势全无,脸红之下鼻血直流。
另一边赞格布已经出剑,而元真却回神已晚,怕是要被黑芒直接透体而过,但有个身影在电光火石间神速落场,挡在了元真与黑芒之间,无惧身后这一剑。
吐蕃月公主用吐蕃语急喝一声,赞格布无奈收剑。
是李瑁挡在了元真身后,此时笑骂道:“元七兄你真他嬢的丢人!”
元真拭着鼻血羞愧难当。
感受到身后杀气仍在的赞格布,李瑁侧脸丢了一个眼神,气势睥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