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谷寺内,远远听见建康城中传来的舞乐歌声,原本端坐在佛像前的裴禹,手中敲打的木鱼停顿了片刻,转动的佛珠也陡然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寺院当中,又再度响起了单调的敲击声音。
大婚之后,前来敬送贺礼的人依然络绎不绝,毓笙随着顾居安回到府中,那些前来道喜的官员们便纷纷调转了方向,一时之间,远山阁竟然落寞了下来。
“夫人,这些是司礼监局的贺礼,礼单在此,请夫人过目。”
毓笙点点头,伸手接过管家递来清册,才翻阅了没几页,就看到顾居安的马车缓缓停在了门口,便提起衣裙,小跑而去。
接过顾居安摘下来的官帽,毓笙轻轻挽着顾居安的手臂,温柔地说道:“站了一早上的朝堂,累了吧,快进屋歇歇。”
顾居安将手搭在毓笙的手背上,沉着声音说道:“随我到屋里来。”
关上房门,毓笙将官帽放在桌子上,走向前去,刚想要为顾居安解开繁冗的官服,就被顾居安一把握住了双手,激动的心情跃然于眼前,他兴奋地说:
“毓笙你知道么,皇上,他同意了!”
“真的吗!”毓笙的眼中也闪烁出光芒来,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跳起来紧紧抱住顾居安的脖颈,眼中竟然有了些喜悦的泪光:
“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去过我们想要的生活了!”
顾居安也紧紧抱住毓笙瘦削的脊背,他用力点点头:“没错,我终于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了,你想去大漠,还是想去东海?只要你说,我就带你去。”
毓笙从顾居安的怀里抽身出来,眨着眼睛问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皇上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几次三番地请求可是都不能让皇上应允啊……”
顾居安拉过毓笙的手,两个人走到床边,顾居安低声说:“你坐下来,听我慢慢向你说……”
大婚之后的第二日,顾居安便依照往常,按时抵达了宫门口,准备参加早朝,早有前来等候的官员见到顾居安,纷纷道贺,就在一片贺喜声之中,宫门缓缓而开。
虽然朝堂之上是严肃的地方,但是许沉然还是沉浸在昨日的热闹当中,文武百官们也显得不是那么拘束起来,早朝很快便散去,顾居安便被单独留下来,在御书房等候。
见到许沉然的时候,顾居安将自己的想法在心中默念了许久,刚要开口,许沉然便将一封密折递到了顾居安的面前,顾居安接过一看,原来是东瀛海国发来函件,请求大燕皇帝前往东瀛海国,因为东瀛海国与大燕一直处于交恶的状态,许沉然接到折子,也未免有些担忧,他想到了顾居安,便叫他前来出谋划策。
政治上来说,东瀛海国属于大燕的一个属国,但是国内一直有独立之声,加上在连年的海战之中,大燕的确处处落败于东瀛海国,加上大燕初立不久,若是真的打一场硬仗,不见得会占据上风。此番递上折子明着是邀请,暗则想必是为了脱离大燕的事情。
顾居安合上折子,微微一笑,躬身行礼说道:“不知陛下可愿相信微臣,微臣愿代替陛下出使东瀛,一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许沉然看着顾居安,目光之中的神色有些复杂,片刻之后,他点点头:“朕准你去,若是能将此事平息,你可以随意向朕提出要求,朕都尽量满足于你。”
“陛下,”顾居安慢慢抬起了头:“微臣正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顾居安深吸了一口气:“陛下,若微臣能平息东瀛海国之事,请陛下恩准,微臣想要带着毓笙,辞官归隐。”
“你说什么?”许沉然大惊:“你是帝国的功臣,年纪轻轻,未来还是大有作为的,为何在这个时候选择归隐?”
“帝国已经步入正轨,陛下任人唯贤,这普天之下,能力胜于微臣的人,不在少数,微臣父母已经不在了,如今只想跟毓笙一起,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远离庙堂,请陛下恩准。”
许沉然不再说话,他低着头在房中踱步了许久,才慢慢说道:“你心意已决?”
“已决。”
“那好,朕准你,但是,你必须将东瀛海国的事情解决完毕之后,方可归乡。”
顾居安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微臣谢陛下隆恩。”
“所以……我们并不是现在就可以走?”毓笙听后,握了握顾居安的手,有些失落。
“怕什么,不就是再耽搁一段时间么,相信我,从东瀛回来的时候,就是我们新生活的开始。”
毓笙靠在顾居安的怀里,慢慢闭上眼睛,随即,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顾居安不愧是毓钟的儿子,虽然只有年方二十,但是一个人出使东瀛海国毫无惧色,东瀛海国向来以阴险著称,但是顾居安从下了海船之后,便手持象征着大燕的王杖,身边只带了十余名随从,一身素衣行走在东瀛海国的官邸之中,东瀛武士的弯刀时刻准备出鞘,即便是在这种刀斧胁身的环境之中,也没有丝毫的退缩。东瀛国主感慨于顾居安的勇气,便下令顾居安可以直接走进王庭,并以东瀛上宾而待。
随性的侍从也从未见过顾居安的这幅样子,面对着东瀛海国虎视眈眈地群臣将士,顾居安面无惧色,在王庭智商舌战群臣,字字句句宛如利刃穿堂而过,在东瀛海国的政权内部掀起了不小的撼动。
原来在东瀛海国内部,因为门阀之间的割据而组成了短暂的联盟,他们以此要挟东瀛国主,以或取更大的门阀利益,但是这种联盟在顾居安的辩战之下顿时呈现出分崩离析的样子,东瀛国主难以控制国内局面,便只好暂时应允了顾居安带来的要求,将安内作为东瀛海国近一段时间以来的重要任务,不再秣马厉兵向着大燕讨要独立。
顾居安还未离开东瀛海国,消息便已经传入了大燕朝堂,许沉然和文武百官纷纷送了一口,许沉然更是下令东海水师借机加紧训练。待到顾居安回朝之际,东瀛海国的危局已经完全解除,东瀛海国继续向大燕帝国岁岁纳贡,俯首称臣。
如此豪气青春,热血男儿,归来之际,必然是大规模地迎接,顾居安的马车刚刚走进建康城门,便听到一阵阵欢呼声不绝于耳。
“微臣,参见陛下。”顾居安在朝臣们的掌声之中走进了太和殿,撩开衣襟跪立在许沉然面前,刚要伏地磕头,许沉然便阻拦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经过了一番封赏之后,早朝退去,顾居安又一次一个人站在了御书房之中,这一次,顾居安看着许沉然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
“陛下,微臣已经圆满完成了东瀛海国的事情,请陛下……”
“朕一定会遵守承诺。”许沉然轻轻点了点头:“今日归去之后,就将你的官帽官服整理好,待到你启程之前,就通知吏部前去收回就好了。”
听到许沉然这样说,顾居安大喜过望,伏地磕头道:“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顾居安回到府中,同毓笙短暂温存了片刻之后,两个人便着手准备起了离京的事宜。毓笙吵着要去西域,她想去看看毓钟口中的那能歌善舞的回鹘一族,还有终年不化的阿尔金山。顾居安宠溺地看着她:“就依你。”
御书房内,一个小太监悄悄走进来,在许沉然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许沉然的面色有些暗淡,随即提笔一封,迅速写完之后,便塞入了信封,封口之后,递给了小太监:“这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到长安,务必亲自交给镇北王徐平成。”
小太监接过去,转身便跑出了御书房,而许沉然一个人坐在昏暗的房间内,眼神之中,渐渐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神色:“顾居安,你二人想离开这庙堂,恐怕没那么容易……”